《【从夏朝到宝莲灯】 妖瞳》落月同尘

3、太康失国

　　夏国的冬天很美，大雪连天不停，宫殿，甬路，回廊，一切都会变成纯白色。恒娥偏爱白色，纯净、高洁，不像她。

　　自从兔子死后她便再没出去过，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闲坐在殿前的石板桥上，日复一日，桥下的一泓潭水结了冰，冰上便会映照出同样一个少女，也看着她。

　　每当落雪时，她会去数天空中雪花，一片，两片……直到风雪迷住了眼，方才作罢。
　　也或是站在宫殿的屋顶上望王宫外的世界，可是夏王宫太大，目及之处都银白。只能遥遥望见远处的山脉，苍苍茫茫，延绵不绝。

　　自她记事起，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陪她修炼的人全力以赴，服侍她的人战战兢兢。但他们都有相同的目的，那就是要她变得更完美，能控制住体内的力量，顷刻之间杀人无形。
　　对于生命，她从来没有概念，人终会死，而死后 的人会以另一种身份再生，所以生与死其实没什么分别。人活着的意义，也不过是推动朝代更迭，演进历史。

　　可是……

　　恒娥轻轻抚上心口，为什么只要回想起兔子，这里总是郁郁沉沉无法消解。

　　广寒殿的地板由寒冰玉石铺就，最是清寒。大殿当中没有灯火，唯有阵法法光暗暗流转，她着一袭暗红滚边的玄色衣裳，腰系赤色衣带，跪坐在阵法当中。

　　阵法图腾画的是一双幽暗的眼，图腾边缘，有几道紫色的咒印向内蔓延，束缚在她脚腕。

　　恒娥的术法五行属火，唯有以寒抑之，以水克之。

　　在阵法当中，恒娥微微抬头望着高大的殿门，目光空茫。

　　这时，一缕暗风拂过，后羿忽然在她面前现身，恒娥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放在耳后，淡淡撇了他一眼，复又望向殿门。

　　“你在看什么？”，他问。

　　“下雪了”，她的声如仙如雪，空灵澄澈，但却没有丝毫感情。

　　“失去兔子你很痛苦”，那日之后，他已经半年不曾见过他。
　　恒娥垂眸不语。
　　羿缓步走到她面前，道：“也许我可以帮你”。
　　恒娥闻言抬头看他，目光盈盈一亮，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无暇美玉，递给她。
　　她迟疑抬手去接，当指尖触碰到白玉的时候，一缕精魂自玉中飘出，幻化成一只兔子。恒娥目光一震，双手难以抑制的有些颤抖，小心翼翼捧过白玉。
　　羿见状退后几步，出了阵法：“她肉身被毁，无法还阳，只能将魂魄寄予玉佩当中……我只能做到这些。我该走了，不然会被发现”。
　　“羿——”
　　他刚转身，便被他叫住，回头看去，二人目光相对，只见她眼中点点泪光氤氲，目光如月如水。他心头一动，只觉心里温柔的一塌糊涂。
　　“谢谢你”
　　良久，他道：“嗯”。随即化一道法光，自屋顶飞出殿外。
　　恒娥虚空环抱着兔子的魂魄，泪水滑过脸颊，自下巴滴落：“对不起，我只会杀人，不懂救人”。

　　——
　　大殿之外，风声呼号，夹杂着雪絮席卷大地。夏启一袭玄色王袍在庭前伫立，抬首望着殿门，有宫人双手捧着狐裘斗篷垂首立在一旁。
　　大祭师接过宫人手中斗篷，双手奉上：“王上，是时辰歇息了，请您保重身体” 。
　　“这身体吾再清楚不过”，夏启轻一抬手，大祭师便将斗篷为他披上。
　　咒术反噬谁也逃不过，只是形式不同而已。当年他虽无需经历死劫，但自那之后却终年病痛缠身，如今的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大祭师：“羿虽然表面平平无奇，但线人已经查出他曾暗中为各国传递情报”。
　　夏启：“心机叵测，此子当诛”

　　他不惜将一切使用咒术，为的只是培养出一个足以震慑天下的人，从此保得夏国江山永固，百姓和乐。可是，当看到恒娥阴暗笑意的时候，他忽然动摇了。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天光渐明之时风雪停住了，朝阳自东方缓缓升起，将雪地上一行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夏王侧首望去，清光打将脸上，毫无暖意。
　　他缓缓合眼，在这雪霁云散的清晨倒了下去。

　　——夏历二十八年春，夏启崩，传位太康。大祭师诛羿不利反遭屠戮，羿归有穷。

　　——
　　太康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网罗各式珍奇耳环，齐齐送到恒娥宫中。

　　第二件事则是令匠人打造了一把这世间最有力的弓，神弓出世之后，他日日骑射，不理政务。

　　而羿归国后，立即将国都西牵至夏国边境，又令族人与夏国人结亲，自此两国血脉相融。羿躬勤政事，仁厚爱民，占尽人心。

　　一年过后，听闻太康即将出游，涉猎于洛水。羿便私下找到了夏国新任大祭师。恒娥于夏国而言，是四分军力之一，而祭师一族有办法控制恒娥。

　　——
　　洛水是黄河南岸的一大支流，其水苍苍，水势浩渺。距离入河口不过十里的地方，岸边有一参天古树，恒娥手里攥着一绢密信站在树下。羿与她说有办法让兔子还阳，但他已然归国，不得随意踏足夏都，只得与她约在此处。

　　可是，直到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踏夕阳而来时，她也没等到他。军队前头，黑色王旗随风猎猎。恒娥这才醒起，前日似乎听宫人说道，太康也来了洛水。
　　待走近了，太康勒马道：“小恒？真的是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
　　恒娥刚要说话，脚下忽然法光一闪，现出了阵法。她便如提线傀儡一般缓缓抬起手臂。恒娥心下一凛，对太康喊道“快走！”，可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你怎么了？”，太康见状忙下了马，向她走去。
　　夕阳于空中消弭的那一刻狂风骤起，洛水因风翻涌，层层撞击河岸。
　　恒娥攥着拳不住颤抖，可任她如何，都无法摆脱阵法的控制。忽然，她右手不受控的凌空一抓，太康立时被一股法力拖到空中。这时浓云翻涌来，天空下起了大雨。
　　一众兵将见状，立即摆开阵势拔刀相向。
　　“你要杀我？ ——为什么？”，太康只觉窒息，有鲜血自手臂淌下。
　　恒娥双眼殷红，却无法开口。大雨将她淋透，洛水涌出河道，淹没膝盖。
　　“拿下公主！”，随行的将军喊道。众将听取号令，一众人马杀向恒娥，霎时间刀光冷箭四起。
　　阵法光华透过河水向上散开，有暗暗紫气萦绕其中，当中忽明忽暗的咒印如绳索一般束缚着她。
　　同往常一样，她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霎时灰飞烟灭。可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被夺去意识。
　　当太康骨血洒落水中的时候，喊杀声消弭，只剩风雨。阵法也随之消散，恒娥脱力，踉跄后退。
　　她眼中殷红退却，望着阴暗蒙蒙的天空，忽地想起很小的时候，太康与中康常常爬墙去看她。

　　——
　　“你就是恒娥呀”，一个青年人趴在广寒殿围墙问她。
　　恒娥轻轻点了点头，那人朗声一笑，道：“无怪父王护你护的紧，竟是这样可爱。哦，我是你的大哥，太康”
　　“还有我，我叫中康，是你的二哥”，他一旁的少年也不由争道。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恒娥闻言将手摊开，一对银色耳环躺在她掌心。太康见了眉头一皱，这是眷夫人的遗物。
　　随即脸上却又生出一副傲然模样，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耳环，以后大哥将这世间最好的耳环都找给你可好？”，
　　见恒娥不为所动，他又正色说道：“从今以后，只要是我给的了的，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时，一旁的少年戳了戳他的胳膊，示意有人来了。
　　“我们得走了，不然被父王发现就遭了，改日再来看你！”，太康说罢，纵身跃下围墙。
　　恒娥于胸前轻轻攥紧那对耳环，阳光温温和煦，暖人肺腑。她侧首望着二人趴过的围墙，久久不曾离去。

　　在落入河水中的刹那，温暖瞬间湮灭，刺骨冷水将她吞噬。
　　她于水中睁开眼，看着潋滟水面，太康那张玩世不恭的脸隐约浮现。她缓缓抬手，却无法触及。
　　殷红的血自眼中淌出，融入水中，模糊了视线。

　　她双手死死抓着心口，为什么，没受伤也会疼！

　　她合了眼，倒头沉入水底。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