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朝到宝莲灯】 妖瞳》落月同尘

2、兔子

　　广寒殿旁有一座巨大的花园。那里有参天古树，亦有珍奇花草。当初大禹治水后建造它时，花园中仅有几株古树，经过多年来不断的修缮、培育，才有了如今清通灵秀的光景。
　　从前，各宫夫人每天都会来这里小憩乘凉，或是聚在一处闲谈半晌，可是自从嫦娥来了之后，便没有人再敢踏足此地。

　　古树下，一个藤条编制的躺椅上铺着纤尘不染的绢帛，恒娥怀里抱着一只兔子，蜷着腿坐在上面。
　　不远处，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旁，有一干侍女跪在地上，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她们个个面色郑重小心翼翼，甚至连粗气都不敢喘。
　　四下里静的诡异，唯有细细风声偶尔掠过。恒娥轻轻抚摸兔子软软的白毛，也不看她们，只是淡淡吩咐道：“下去”。
　　“诺…”
　　一行人施礼，而后起身退到了远处。离开恒娥的视线范围，她们都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可是这齐齐舒气的声音，聚在一起就显得有些响亮。众人皆是一怔，互相看看对方，转而目光消沉，都低了头。
　　作为奴隶，她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要穿的暖吃的饱，好好的活着，就已经很知足了。可是她们侍奉的主子，偏偏却是一个怪物。一个身负阴鸷妖力，却不懂得如何去控制的孩子。
　　在她面前，死并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她不小心多看了你一眼。
　　在她身边的每一刻，感受到的都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晌午阳光正好，透过树叶间隙，撒下暖暖的光晕。恒娥怀抱着大兔子，小心翼翼的将脸贴在雪白的毛皮上，轻轻合眼。
　　“你的背好软好温暖，有你陪着我，就不会孤单了”
　　清风徐来，吹动树叶，地上婆娑树影也跟着晃了晃。正当温馨暖人之时，兔子突然从她怀里挣脱，跳进草丛转瞬不见了。
　　恒娥慌忙起身去找，可是找遍草丛也找不见兔子，她穿过草丛向林子深处走了去。
　　在光线阴暗的林子里，她停住，目光茫然的看着兔子逃走的方向，仿佛周围都笼罩了一层黑暗。
　　“兔子……”
　　记忆深处的恐惧慢慢袭来，阴森冰冷的大殿，暗紫流光的阵法。所有没有月光的夜晚，她都会被困在阵法当中。阴风刺骨，身边无数魂魄聚集成恶鬼向她伸出爪子。
　　“来偿命吧！”
　　小小的身体轻轻颤抖，她一手抓着额头，掌心覆在眼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时，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头，她回头，见的确是一个长着兔子耳朵和爪子的女子。那女子见恒娥哭了，目光一黯，伸出兔爪为她擦眼泪。
　　“你是，兔子？”
　　那女子点了点头，笑意温暖，恒娥瞬间愣住，只觉和风拂面，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这是她生平见过的最温暖的人。
　　恒娥就那么一瞬不瞬看着她，眼泪越来越多，兔子有些慌，忙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像往常恒娥为她顺毛时那样温柔。
　　“不哭，不哭……”，她现在还不太会说话。
　　夕阳西下，太阳为天空渡上了一层暖黄的光。 女子怀抱恒娥靠在老树根上，轻轻抚摸她的柔软的头发。
　　恒娥反抱着女子，合眼埋首在她怀中，梦中喃喃喊道：“娘亲……”

　　——

　　“最近公主情况如何？”，夏王坐在王位上，只是，如今他的身体日渐虚弱，少了些当初的威严。
　　“这……”，大祭师顿了顿，才说道：“自两年前解除禁足之后，那股力量也再没发作过”。
　　夏王冷冷问道：“查到原因了？”
　　大祭师额上隐约有了冷汗：“可能是因为国宴那晚，公主在钧台附近捡到了一只兔子，自那之后，性格变得越来越温和。我曾探查过公主的脉象，那股力量的气息已经很弱了，这样下去，只怕会失去那股力量”
　　“没用的东西！”
　　“臣该死！”，大祭师扑通跪在地上，将头磕在地板上：“可能，可能是因为公主天性纯良，不喜杀戮”。
　　夏王：“那就想办法让那股力量觉醒”
　　大祭师：“只是，若强行进行干扰，公主的意识很有可能会被吞噬，堕入魔道，只知嗜血”。
　　夏王目光颤了颤：“本来是希望她可以自行控制这股力量的，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望着大殿之外，良久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到万不得已时……”。
　　“王上，可她是您的女儿”，大祭师震惊抬头。
　　“她也是夏国的公主，是夏国的杀手锏 。如今天下动荡，各方势力崛起，其中定然有妖魔异士捣乱。若想夏国千秋万代，便万不能失去这股力量”。
　　夏王起身走到殿门前，仰望天空。恒娥将会是夏国最坚实的盾，最锋利的矛，保护着夏国的子民。
　　大祭师轻一叩首，道：“诺！”

　　——

　　自与恒娥相遇到如今已是两年有余，这段时间里他经常偷偷去观察她，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偶尔也会主动找她说些什么，而恒娥与他说的最多的，便是那句冷冷的“下去”。
　　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样的性格。
　　羿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去往花园的路，正思虑间，忽觉有法力波动，他隐匿了气息，过去一探究竟。
　　他躲到了老树后面，只见几位祭师正摆着阵势，而恒娥则在几丈开外勉强站起，嘴角鲜血直流。
　　在看周围，那一干侍女都恍若未闻，只是如往常一样默默垂首跪在那里。
　　其中一个祭师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冷冷看着她：“公主怎么还不出手，是不是使不出法力了？”。
　　嫦娥看着他，漠然说道：“如今我已经是普通人了”
　　“普通人！？”，那人怒极反笑，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复又一拳打出。
　　你可知道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怎么可以变成一个普通人！
　　恒娥堪堪后退几步，倒了下去。
　　“你知道你的母亲为什么会死吗？ 为了创造你，她被下了咒术，你的出生的那刻就注定是她的死期！”
　　“母亲……”，嫦娥目光忽然悲戚温和。
　　“何止是你的母亲，就连我的父亲也难逃咒弑！”
　　恒娥强半撑起身子，看着地面：“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仇吧”。
　　那人冷笑一声，反手一刀毫不犹豫的砍下。法光落下时，一个白衣女子忽然出现。挡在了恒娥面前。
　　一道血光溅在恒娥脸上，女子脱力，现出原型，变成兔子躺在恒娥面前。
　　恒娥只觉脸上热热的，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却见手心当中是殷红的血。
　　她瞳孔骤然一缩：“这是……你的血”
　　那兔子看着她，三瓣唇微微动了动：“活，活着”。
　　要你活着！
　　恒娥眼底血红渐渐蔓延，她颤抖的伸出手去摸它的兔子耳朵。转瞬间兔子的尸体化为灰烬，恒娥扑了个空。

　　“兔子……”
　　她只觉头痛欲裂，嗜血气息在体内疯狂的咆哮。

　　猛地抬头，她瞳孔殷红如血。而后站起身，缓缓向男子伸出手……
　　霎时间，阴风四起。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男子抓住，拖到半空中。
　　“她还没学会说话……”，她喃喃自语。

　　……

　　天空中流云暗涌，那轮浅白的月忽然亮了一瞬。渐渐的，她周身浮现淡淡月华光晕。
　　恒娥于空中虚探的手猛地攥紧，裹在男子周身的月光便化作无形利刃。 还未等呼喊，男子已成血水，渐落树丛。

　　恒娥抬手抹去脸上的血，看着其余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顷刻间化为灰烬。

　　扶着沧桑老树，羿面如冷灰，呼吸沉重，双腿竟不由的在微微颤抖。
　　恒娥眼中猩红渐渐褪去，一步步走远。
　　看着她的身影，羿眉目一凛，照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咬下，用疼痛驱逐恐惧。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追了过去。

　　“你在找什么？”

　　恒娥回身看他，目光冰冷阴桀，轻轻勾起嘴角。
　　“找我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