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折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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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容濯歇在药王谷的软榻上，她面前的石凳上坐着一位面容俊秀的男子。距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大闹阎府一年有余，阎铁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早已辞别离谷。这段时间容濯被谷主禁足在房中，偶有出入便是多为了阎铁珊医病一事，时至今日才得以自如见人。
“于是？”那男子朗声笑了笑，“小友，你话说一半，不免吊人胃口。”
“于是，”容濯顿了顿，接着说，“于是的事情你也知道，陆小凤大破大鹏金王一案，幕后主使霍休与他孙女上官飞燕身首异处，西门吹雪与那峨眉女侠打得火热，只是可惜了那独孤一鹤。”
容濯说罢，瞟了瞟头顶上方她前几日种下的梅花树的枝子，树干与白色石灰石围成的静水池接壤。她想着再过几日秋去冬来，梅花映雪的景致，心下总算是欢悦了半分。
“这些事情这几个月市井街巷津津乐道，连我这个足不出户的闲人都知之甚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笑着看了一眼楚留香，接着问他，“你又何必亲自来谷问我呢？”
“有些事情，总是要问了当事人才清楚。”楚留香笑道，“何况容姑娘妙手比太医院紫金医官都更胜一筹，阎大老板伤愈四处为姑娘就多方奔走，感恩容少谷主再生之德，如今你这妙手神医的名讳，真可谓是越来越亮了。”
“阎叔向来是偏袒我的，”容濯仰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妙手神医却哪有陆小凤同花满楼的大鹏金王一案名声显赫，你却别抬举我了罢。”
“你从前，是个恣意的人。”楚留香回想起第一次见容濯的情景——当时自己还不如如今这般“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的称谓名讳，药王谷容濯也不如今日这般“活死人，医白骨”的家喻户晓。第一次见到容濯自己着实有些狼狈，浑身刀伤累累被血污浸着，但是那女子却连问都不问。纵然自己有着踏月盗帅少女不闭窗的面皮，但是她却只屏息垂眉，一心一意的盯着伤口看。这是容濯给楚留香留下的第一印象，也因此，从一开始他就不曾与她有什么旖旎的情愫。
不曾仔细端详，但是这印象已经足够深刻，似乎昭示着容濯一介女流，却是一个不重外在的君子。
然而随后，那女子兀的抬头与他二目相对，他看清楚了她的相貌。容濯姿容倾城，带着些戾气，完全不像是什么正派君子。
这容貌也称难有一见，于是自己当时赞赏了一句了她的好相貌。然后他听到容濯面不改色的胡诌道，“自然。”
若是真的君子，势必应回答一声“谬赞”以示自谦自重，她回答得却自然而然，仿佛理应如此，像是笃定极了自己便是容艳卓绝的女子。苏蓉蓉不会，李红袖不会，宋甜儿也不会。
苏蓉蓉喜欢穿着柔软宽大的长袍，盖住脚踝，满天夕阳映着松松的发髻，清澈的服饰映着温柔的笑容，看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久已不食人间烟火。
李红袖则喜穿着宽大舒服的鲜红衣裳，秀发松松的挽起，露着晶莹修长的玉腿，赤着纤秀的双足，面上绽着甜蜜妩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一刹那开放。
宋甜儿喜欢穿着鹅黄外裳，也喜露着淡褐的匀称的玉腿。她漆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长长的辫子，不住荡来荡去，淡褐色的瓜子脸，配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故作娇嗔，显得娇媚。
苏蓉蓉温柔，李红袖聪慧，宋甜儿娇俏，都比容濯有女儿情态万分。若论这独断专行不可一世，真真不及容濯半分。生性狂悖自负，却摇铃济世，体念世人为先。她很矛盾，但是却是个好人。这是当年容濯给楚留香留下的第二个印象。
楚留香回想片刻，摇了摇头将思绪从记忆里拉回来，接着问容濯，“药王谷选婿，你真放下了？”
“嗯。我现在觉得，财帛钱粮，怎会比偏袒相护更重要。”她抬手折断了梅树长的最好的那一支枝子，“我不想找什么富甲天下的夫君了。”
“我乃药王谷独女，一生救死靖难，”梅树枝子的阴影长长的，容濯盯着看了看，旋即又说，“我自是想找个知我爱我保我护我的夫君。”
原是担心容濯苦恋那花满楼伤神，听到她这般无所谓他的言语，他又看了看她神色无异，楚留香便不疑有他，转而说起这江湖上其他新鲜事。但是面前的女子一直不温不火的听着，笑意从未达眼底。
正当男子绘声绘色说起那武林第一美女沈璧君被萧十一郎掳去，二人郎情妾意的这一节，容濯总算是眼神清明了片刻，抬头，她看了看他。
“香帅。”女子唤罢顿了顿，贝齿轻咬了一下下唇，压低了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又展了笑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掉自己的心绪。
她问道，“听说花家这几日找了个新医士交好，可是真的？”
楚留香闻言向她解释着，“这花家原是同药王谷交好的，但是花满楼同你出了这档子事，听闻桃花堡现在是就又找了个叫药侠宋问草的，这几日宋先生与花如令相处的愉快得很。”突然楚留香停了下来，看着她并不自若的神色，和记忆那个明艳的少女有些陌生的面容，“你——”
楚留香话音未落，她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冷风直冲心口。容濯扬了扬手，示意他别再出言，复而又眨了眨眼，像是把眼眶里的眼泪逼了回去。
紧接着，她抬眼招了一下旁边候着的周浦，“周大夫，你同我娘亲说一声，选婿招赘之事，我应了。”
日头往西，天空依旧放亮，百花楼便已点明了十盏烛灯。隔着好远，雕栏玉砌百花楼映着铜黄色的灯盏，便清晰可辨。陆小凤心中暗道，花满楼点灯的时间真是越来越早了。
“药王谷要选婿招亲了。”陆小凤翻身跃进百花楼，得到消息时想了种种原因告诫自己不要告诉花满楼听，但是在见到花满楼的那一刻，他还是将话唐突的说了出来。
男子端着茶站在窗口，郎君鹤立，君子如玉。
“我听说了。”花满楼举茶的手顿了顿，温言问道，“濯濯告诉你的？”
陆小凤犹豫再三，还是诚实的回答他，“不是。”
“特意选在我父亲五八过寿这几日，江湖上有些名望之人皆来贺寿，旁人无瑕顾及闲言碎语，自然也记不得这桩旧事。倒也不知濯濯是心狠还是不是心狠。”花满楼苦笑道。
陆小凤闻言一愣，看着他，忽然想起那日容濯离开后不久，自己同西门吹雪花满楼一道，遇到峨嵋四秀。小师妹石秀云见到花满楼第一面便倾心不已。她痴痴的看着他，抓着花满楼的手，柔声道，“你摸摸我的脸，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脸，也会认出我来的。”然后花满楼猛的挣开了她的手。
“我已娶妻，”他面色有些不愉，说道，“姑娘自重。”
峨眉四秀相貌俊秀温婉，连一向不染俗尘的西门吹雪亦能动心。石秀云比师姐孙秀青、叶秀英更美上几分，敢爱亦敢恨，以至于陆小凤当时看着花满楼的举动觉得颇为恍惚——这委实是认识花满楼以来，他说过的最重的话了。
“陆兄，”花满楼沉声道，将陆小凤的心绪一下子拉了回来。他听见花满楼说，“我知她不喜什么红颜知己，上官飞燕一事是我做的过了些。现今丫鬟女使我皆遣散回桃花堡了，也不知她是否知晓。若是我撂下寿辰不理，然后只身去药王谷应婿，是不是让濯濯难做了些？”
陆小凤知道，自己自是无法对花满楼的问题真的答复些什么的。事实上，花满楼根本没有在问自己，而是在问他自己。于是，陆小凤以眼观心，没有置喙这个问题，而是转而回答起他上一个问题。
“药王谷的选婿一事，我是听司空摘星说起的，近日来许多江湖才俊给药王谷送上了拜帖，据说盗帅楚留香也呈过去了帖子，还有妙手空空儿也在，如此多盗侠在此，司空摘星是想去想观瞻一二。”陆小凤道。
“想来他们这些人却不是去应婿的，应该是去凑热闹的。”暮色四合，陆小凤看着花满楼稍显苍白的脸色，忙不迭的补充道，“不过听说容濯最近武学精进了不少。”
“经大鹏王朝一事药王谷谷主和夫人大为恼火，据说单单因容濯向西门吹雪举剑一事，药王谷便关了她数月禁闭不肯放她出来。”陆小凤接着事无巨细的说着，“待阎大老板身子骨好了一二，阎铁珊多方托人情联系上了白云城，下了重金给她拜了一个好师父，”他顿了顿，又接着言道，“剑仙叶孤城。”
花满楼闻言叹道，“大老板确是个不愿欠人人情的。”
“药王谷救了他两次命，他托人给救命恩人找了一个师父，倒也合理。”陆小凤言道。
他见花满楼听见叶孤城的名讳想是想到些什么，面上神情认真，无波无澜，颇觉无奈，复而向花满楼解释着，“药王谷请叶孤城做授业之师，却不是为了招亲的。学剑说是也在那白云城里，也不是药王谷。容濯武学实在资质平平，据说药王谷本想着请阎大老板亲自教导容濯武艺便好，但是阎老板却说容濯虽有濯恶剑能断天下铁器，但是断剑首先讲求一个快字，莫说她快不过西门吹雪的剑法，便是江湖上稍有些武艺的剑客，或也敌他们不足。”
花满楼沉吟了片刻，复而问道，“于是这厢，阎老板便找了当时剑法最快的二人之一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正是。”陆小凤答道。
花满楼站在百花楼中，风吹的委实太冷，百花的香气平白有了一丝死气，他面色一僵，心中无故多生了几分凉意。
“她原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同我讲的，想来现在是不愿见我半刻了。”花满楼苦笑了一下，伸手径自折了平日最爱的一株花枝子。他颤声道，“这戒指是我母亲的，我却也不想再送旁人了。且遣花平到药王谷呈给她吧。”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番外折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