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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长大 ...

  •   她突然被拉进一个微凉的怀中,脸侧贴近那细致的布料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看着一只苍白的手拿起巨大的镰刀,一刀割开了面前的水帘,地面开裂,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渊。

      然后他把手轻轻盖在林幼锦的眼睛上:“闭眼。”

      林幼锦生怕他是错觉,自己再一闭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于是眨着眼睛,甚至用手去触摸那只冰凉的手去确认他的存在。

      再次见到光线的时候,她回到了那个寂静的街道,常渊坐在她身边。

      他依然穿着那身斗篷,可是即使是如此宽大的斗篷也遮盖不住他单薄的身体,他手里黑色的镰刀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幼锦突然伸手去握他的袖口。

      她好像摸到一个很细的东西,并非实心,不像是人的手。

      她心中酸涩,抬起头问道:“你……过得好吗?”

      常渊低下头,他的脸黑雾缭绕,像是一片无底的深渊。

      林幼锦终于把手伸进那片黑雾之中,她只能摸到一块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常渊……为什么?”

      常渊将她的手扒下来,淡淡地说:“我说了,我要吃了你才能活下去,我不是在开玩笑。”

      “那你吃啊——”林幼锦发狠地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脖子,“送你吃,嚼碎了咽下去!”

      常渊站起来,不再看她:“你不够格,吃多了影响健康。”

      “那也比你死了好啊!”

      “林幼锦。”常渊低下头,“我和你不一样,我说了不能吃,就是不能吃,不像你,可以一边追着我跑,一边接受另一个人的怀抱。”

      林幼锦呼吸一窒,她觉得有些委屈:“可是你在我的梦里,我该怎么才能带你出去?怎么才能让人知道我在梦里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梦?”常渊低声说:“你怎么知道这是梦?”

      林幼锦愣住了。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也许这里才是现实的世界吗?”

      “可是……可是这里没有人啊!”

      “你见过的每一尊墓碑都曾是一个人,只因为在那个世界可以跟着一套模板活下去,用面具去充当面容,永远不必改变,这个世界却不一样,若是无法到达山顶,便只能死去。”

      “人总是会选择更简单的办法活下去,不是吗?当他们这么想的时候,那边就成了现实,当然,因为他们放弃了这里。”

      林幼锦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我回不去了吗?两个世界被你切断了。”

      说实话,她是有点轻松的,内心深处甚至希望自己是被迫没法回去的。

      “两个世界是无法被切断的,因为你和那个世界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连你也割不断?”

      他点点头:“谁都割不断,相生相承,如影随形。”

      “你说那边才是梦,可是更多的人告诉我,这里是梦,我只是躲在梦里不愿面对。”

      “是他们不愿面对,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更舒服的地方作为现实,你叫不醒他们,他们却只想拉你加入,因为他们也清楚,你若是唤醒了这个世界,他们醒来的时候将会面对何等残酷的现实。”

      那些已经埋入土中的残破的身体,被蛆虫蛀蚀了五官,被时间僵硬了手脚,被怪物吞食了大脑,他们早已失去在这个世界作为人的资格。

      若是他们醒来,将要面对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遗憾,和对这一生的怀疑,所以他们不敢醒,他们不能醒。

      “那我怎么知道这里不是梦呢?”

      “你相信我吗?”他的声音很干涩,再也不像当年那个郎当响的冰冻苹果。

      “信。”林幼锦果断地点头,除了信他,她别无选择,因为这一刻林幼锦忽然发现,在这个世上她其实一无所有,唯一拥有的只是这个人和这条街。

      她的心中涌起那股熟悉的感觉,两年多来,她终于再一次感觉到,自己活着。

      那一刻她确定了,荒唐也好,沉溺也罢,这里才是她的现实。

      周围的灰雾中忽然响起极其尖锐的啸鸣声,围绕着他们声声不绝,林幼锦有些惊慌地看着四周,单薄的小枪在她手中成型。

      常渊看了她一眼:“废物。”

      林幼锦却听出其中浅浅的笑意。

      林幼锦咬着牙地往雾中开枪,每一枪都好像从她体内吸取了什么,她累得气喘吁吁依旧不敢停手。

      灰雾翻涌起来,里面传来愤怒的咆哮,林幼锦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雾里好像潜伏着一个熟悉的视线,她瞬间就想起,这是那个一直在暗中偷窥她的东西!

      灰雾中有什么闪了一下,接着一道银光朝她飞来,林幼锦勉强避开,心里正有一丝得意,却见四面八方百道银光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至。

      她在目不暇接之际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异常平静,她抬起手,子弹和银光在空中碰撞,炸开一朵朵橘黄色的火光,然后升腾起小小的烟雾。

      银光越来越多,突然,一道像针一样细的黑气混杂在道道白光之中朝她飞来,林幼锦的胸口陡然一震,条件反射地按住胸口,那黑气却早已消失,林幼锦蹙起眉,如果是皮外伤也就算了,黑针没入胸口的话,她这半条命就要没了。现在的情景却不允许她想那么多,周围的银光之中悬浮着无数的黑针,杀气腾腾,蓄势待发。

      这些黑针的方位各异,林幼锦换了好几个地方依然摆脱不了它们,她的心中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尖锐的啸鸣声响起,一瞬间万箭齐发。

      没有人能从这密密麻麻的针雨中存活——林幼锦闭上了眼睛。

      一只脚突然踏上她的肩头,轻飘飘的,随即那重量消失了。

      常渊望着天际,轻声说了一句话,轻得就像是一个幻觉,转眼之间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林幼锦,再见。”

      林幼锦猛然抬起头,风掀起常渊的斗篷,她清楚地看到那层黑雾之下他的半张脸已经褪尽血肉,只剩下骨头,衣袖中露出嶙峋的骨架。

      “常……”

      “这只怪叫做‘弦时’,你如果退却,它就能驱逐你出去,甚至能剥夺你的性命,只有勇往直前,破釜沉舟,才有一线生机。”

      常渊的身体化作万千粉尘,如钻石一般在空中漂浮,将她团团围住,钢硬的银光射在上面就像是打在棉花上,软绵绵地掉落下来,黑针却像是戳在了硬板上,直直掉落下来,等到周围的一切停止了攻击,发光的粉尘渐渐散了开去,破开了层层包围。

      林幼锦呆在原地,四周静得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她什么也听不到,甚至是自己的心跳。

      林幼锦突然低头看了看,地上躺着一支黑针,她后知后觉地在自己的胸口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拿出来一看——似乎是一个铁片,上面有个浅浅的印子,分明是被刚刚那根钢针撞出来的。

      林幼锦捏着铁片,望着它上面模模糊糊地反射出映出街边的楼房。

      她想起那时候常渊在便利店里用她的钱买的东西,竟然是片护甲,尽管只是这么一小块,却成为最后保护她的筹码。

      她按住左胸口,心脏依旧在跳动,只是没了感觉。

      林幼锦张了张嘴,轻声唤道:“常渊。”

      “常渊。”

      “常渊你在哪儿?”

      “你回来啊,我再也不任性了……”

      “常渊……”

      街道回荡着她的声音,空旷而寂寥,温柔而悲伤。

      空气中的灰雾散去了,发光的粉尘仿佛听从了她的号召,缓缓飞向她,然后在她手中凝成一把银色的手枪,虽然不及她在许久之前那把精致,看上去却十分强力。

      她身上明黄色的裙子重新回来了,可是她却觉得这黄色刺眼。

      林幼锦在这小世界里待了好几天,试图寻找常渊,虽然她心里隐隐有了感觉,常渊不会出现了,却仍旧抱着一丝侥幸。

      直到这世界越来越小,她才知道常渊说的“两个世界无法分割”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依托于另一个世界,没有那个世界提供的养分,这个世界也会不复存在。

      等到世界的边缘缩到她的脚下,林幼锦不得已,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原来的世界有着蓝到虚假的天空,有着亲朋好友热情的问候,有着张灯结彩的繁华夜景,有着万人追逐的权利名声,金钱美人。

      这个世界有许多林幼锦喜欢的东西,可是因为独缺了一样,其他的东西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她有时候心里有些怨常渊,如果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不曾见过他的绝色,不曾听过他的声音,不曾握过他微凉的手掌,不曾撞进过他那带着淡淡香气的怀抱……或许,她不会这样郁郁寡欢。

      她不必去面对那一张张贴着面具的笑脸、扭曲得听不出声调的议论,那些像是沙滩上的海鸥一般眨着的好奇眼睛,让她对这个世界感到疲惫。

      常渊。

      想到这个名字,泛苦的舌尖忽然漾起一丝甜味,林幼锦闭上眼,让那点甜在心里打了个转,就像是一小颗糖滚进了一整壶咖啡,林幼锦宁可趁着它没有融化之前,将它含进嘴里。

      苦涩中唯一的甜。

      林幼锦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没有人再会逼她做什么,也没有人再和她说话,她不再抱怨,工作繁忙,可是每次金色的花朵绽开都给她莫大的鼓励,她在便利店里买装备的时候总是会多带一块铁片,护着心脏,就像是护住他曾保护过的地方。

      她很宝贝自己的枪,永远将它擦得闪闪发光,她对着枪说话,就像是常渊依然陪在她的身边。

      她在一次次面对各种怪物的时候才发现,被常渊强调过无数次的有关各种怪物的弱点已经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之中,战斗起来竟然如此得心应手。

      林幼锦常常浑身是血,背着一身伤在房屋间奔走跳跃,刮风下雨,她再也没有想过停歇。

      累到没有力气的时候她跌坐在街边,大口大口喝着苦涩的默水,啃着硬邦邦的青树果,她想着常渊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就重新有了力量。

      她背着背包,一步一步朝那座山走去,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那个循环,可是她别无选择,只能心无旁骛地朝前走。

      那之后没过几天,她就和乔楠分了手,乔楠沉默良久才问她原因,林幼锦看着他的眼睛:“乖巧、老实、漂亮,这三个你最喜欢的词,从来都和我没有关系,大概也就漂亮沾得上边。”

      她的眼中闪闪发光,乔楠恍然觉得自己第一次听她谈起自己的梦时,她就拥有这样的眼神,好像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无论自己划船还是坐飞机都到达不了。

      自己似乎最开始是被这样的眼神吸引,但是那里面的东西太过缥缈,虽然迷人,却终究不属于自己。

      他那时只觉得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烟花,充满不确定的美丽。

      乔楠轻声道:“你又梦到他了?”

      林幼锦愣了一下,微微笑了:“你在说什么?”

      如今烟花已经脱离了手掌,朝着天空呼啸而去。

      两年后,林幼锦辞掉了工作,常常指使她做这做那的同事对她千般挽留,万般不舍,那些像是沙滩上的海鸥一样的头一个个伸了出来。

      “你疯啦!这样的工作为什么要辞?”

      “你家里是不是突然暴发户?要不然我实在想不出原因!”

      “你脑子坏啦?这工作不要你还想做什么?”

      ……

      家里炸开了锅,林幼锦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算了一下卡里的钱,简单整理了自己的行李,出去租了个房子。

      她背着大包小包推开了出租房的门,这里又小又旧,但是因为价格便宜,勉强凑合就好。

      终于有个地方,能让她安心做梦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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