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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恋爱咨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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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野墨把车开上东四环,然后一路往南开到金台路,再往前开一点就要到目的地了,他侧耳听着江颜语速飞快地在跟电话里的人说着年会的事情,感觉电话会似乎一时半会是玩不了。江颜所在的小区太老,开车腾挪并不方便,他就把车停到了小区的路边,开着暖风继续听江颜开会,江颜带着耳机,其他人赵野墨也听不到,只能听江颜说。
“他们组可以给报10个人机酒费用,我们只有6个,是这个意思吗?这件事我一会邮件来问,你先按今早的名单去确认客户的时间。”江颜看到了自家小区门口就直接准备下车,一拉车门却发现没有解锁,他扭身给了赵野墨一个询问的表情。
赵野墨一手撑在方向盘上,用口型告诉他:“外,面,冷。”
江颜点点头坐了回来,下巴重新埋进推起来的围巾,会议并不算很顺利,今年他们公司准备多请一些金主,争取让公司年会在行业新闻里面刷刷存在感,但公司本身没有太多搞大型活动的经验,会议规划看着挺像回事,结果一实际筹备就出来不少篓子,江颜也没想到自己周末居然还要拨冗跟会展公司的人开会,心里的火简直压不住,一着急说话节奏就更快,对方就更加跟不上他的逻辑,要一遍一遍地问,问得他越来越烦。
又过了半个小时,在江颜彻底失去耐心之前这个会好歹结束,他把耳机摘掉,开始揉自己的两只耳朵,闭着眼睛仿佛是要把刚才听到的话都揉出来。赵野墨知道他是戴久了耳机所以耳朵不太舒服,心里也不太舒服,就没去管他,自己靠在座椅背上闭目养神,等了两分钟听江颜没动静,他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那边又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在敲字。
江颜把马上一会要处理的事都记好之后,如梦初醒一般从工作状态中暂时解放出来,他仿佛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赵野墨是谁,歪着头看了他两秒之后说:“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又补充了半句,“我8点到10点要工作一下,8点之前还有两个小时。”
休息日还要搞精确到小时的时间表,这人比□□还忙呢?赵野墨本来还想了一些措辞想留他一阵,听他一说自己倒是不用麻烦了:“行,那上楼去你家吧,你等我一下,我去后备箱拿一盒茶叶。”
江颜家租在一个拥有十几栋6层板楼的老小区,这类小区在北京看似随处可见,实际上大多房价贵得惊人,海淀的贵在学区,朝阳的贵在地段,这里离他工作的国贸打车只要起步价,去东边的几个商圈也都方便,所以甫一租房,江颜就圈定了这附近的几个小区,他没找租房中介,而是花了两个周末在这小区里面和周遭的公共区瞎转,最终在一个菜市场旁边的电线杆上发现了租房告示,说是有一室一厅的婚房要出租。
他按联系方式打过去,还真是房东不是中介,他没空去打听婚房出租的背后故事,最多就是小两口临阵谈崩么,没什么意思。询价之后很快定了下来,下一个周末就欢天喜地地搬了进来,那天是赵野墨帮他搬的家,江颜指挥他把里里外外的婚礼装饰都撕下来,赵野墨担心不太吉利,江颜却满不在乎:“反正我十年以内也不会结婚,撕吧。”
即便是取向不同,江颜也是个单身汉,还是热衷于买衫的单身汉,家里实在有些落不下脚,所以平时赵野墨就算偶尔接他送他,也不爱上楼。上次来时是什么时候呢?喔,是马上要认识伊陆的那一天。
时逢日落,拥挤的楼道里仅有一缕斜阳,把江颜的影子拉得很长,即时在登楼梯时,他的后背依然立得笔直,左右脚交替着踩台阶,可身形就是一丝不歪。赵野墨在缓慢地跟着,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躲开二楼中户门口的垃圾袋,长呼了一口气。
上赶着把江颜送到家里来,总归是觉得关于伊陆的事,自己要跟江颜好好聊一聊,至于怎么聊,聊的主题,想聊出个什么结果,他一概没想好。他劝自己说这毕竟不是出门谈业务,江颜也不是他的客户,目的性不强不是很正常么。
他这个话在嘴边口难开的样子落到江颜的眼睛里,是挺稀罕的,但江颜没空理他,回家后就自顾自的换衣服、洗脸、贴面膜,留赵野墨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等热水烧开。他没空去揣摩赵野墨想说什么,反正猜也能猜个差不多,而他自己心里想的是如果贴完面膜赵野墨还磨磨蹭蹭的,那他可就要把跑步机上的衣服收下来去跑步了。
“今天你说我觉悟不够,是平时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吗?”赵野墨决定由浅入深,先聊件不那么重要的事。
“忘了?”江颜的脸被面膜贴住口舌不便,说话也变精简。
“就鸣夏说那一大堆,我路上还在想这事儿来着,原话我是复述不出来,什么区别对待又暴力那一堆。你那会说我觉悟不够,怎么,我对你不好啦?”
江颜坐在自己专属的单人沙发上,仰着脸不让面膜掉下来,他含含糊糊地连比带划:“那是说是心里还是对弱势群体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你对别人,我不知道,你对我,当然应该跟别人有区别,我不应该让你区别对待一下吗?对我是挺好的,你再接再厉吧,我认为可以更好。”
“那..下次你要是被人欺负的话,我也替你打人?”
太愚蠢了,看来智商可以通过打牌来拉低,江颜本来就仰着脸,一个白眼几乎要翻到后脑勺:“我什么时候吵架吵不赢了?你是被鸣夏传染了吗。”
赵野墨很想指出来,江颜根本就不擅长当面跟人吵架,只能在网上冲浪时大杀四方,而且他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弱势群体呢?他整天看不上这看不上那,他比谁弱了。可这些话说出来,自己估计会被要求赔偿一盒面膜。
他战术性地放弃了过渡话题,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把真正想说的话直接说了:“我现在这段约会,是不是让你不太高兴。”
他看江颜张口要反驳,立刻把自己的话续上了,没让他开口:“你听我说,你听说我,是我自己的说法有点让人误会,我是想说,这个人有些地方跟陈暮有点像,也不能说多么像吧,就是经常让我想起本科谈恋爱的时候。”
“人的审美还是挺有惯性的吧。他和我这几年约会过的女孩完全都不是一个类型,但是我见过了他,就总和他一起待着,也不是说非要聊什么做什么,看着就很开心,虽然并没有在谈恋爱,但是就觉得很满足,也很放松。”
江颜陷在自己的沙发里,一声不吭地听自己的好友描述新近所爱,听得心里没滋没味。
“本科那时候你就不大喜欢陈暮,觉得她性格强,我又喜欢她太多。你说我将来可能要妥协很多,会难过。你看,除了你之外,都没人跟我说过这种话,别人都觉得男人天生就是占便宜的那一方,无论如何都是已经把便宜占过了。”
“我后来没有妥协,没跟她去深圳,也没法给她回北京后一定可以怎么怎么样的承诺,所以最后她才提出了分手。这件事情我并不后悔,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选自己的前程,而且她本可以不让我经历这种选择的,她别跟家里赌气,从深圳回北京就是了。”
“是她非要把我变成她回北京的必要条件,在她眼里,我负不起责任,在我眼里,她出尔反尔了,明明一直说女孩不能太依赖男朋友的,不是她么。”
“听起来很合理吧,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几年也是一直跟自己这么说的。可去香港见了她那一次之后,还是挺难过的,当然这个只是我自己的标准,但她确实不如以前轻松了,这都是写在脸上的,我觉得自己原本可以让她过得开心一些的。”
“她提出分手的时候,我答应了,因为她那时想要我承诺以后的生活,我承诺不了,不能骗她。实话实说,我才刚研究生毕业,她喜欢的包我都买不起,因为那是我一个月的薪水,我总不能找爸妈要钱养女朋友吧?分就分吧,谈个恋爱分分合合也正常。赚够钱之后还是可以再把她追回来的。等我可以一个人替我们两个人买单时,她想要什么都可以。但才过三年,她就不是她,我也不是我了。”
“说到底,还是我高估了自己。不管她怎么想,我是想好好照顾她的,可是我食言了。”赵野墨一时有些哽咽,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对眼泪的把控力,就赶紧把脸埋在了双手间。
江颜赶忙站起来去了洗手间,他不太擅长处理朋友的负面情绪,像赵野墨这种平时自己很有主意的朋友,他更加没有应对的经验。在洗手间里他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希望赵野墨也能听到水流的声音,能在这声音的掩盖下收拾一下自己。
江颜又是洗脸又是涂涂抹抹,在洗手间里耽搁了好一会,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赵野墨就坐在黑暗里,握着茶杯不喝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吓人一跳。江颜一路踢踢跶跶地走到门口,把客厅的灯打开,赵野墨显然是不太适应这个光线,双眼用力一闭,挤出半滴水来。
他坐回自己的专属座位,对于这桩陈年旧事他不想多加评论,只更关心眼前这一位:“你跟陈暮,分就分了吧。不够喜欢就是不够喜欢,多想无益。跟现在这一位,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回到三年前,我和陈暮估计还是会像现在这样,但如果回到八年前的话,那我真觉得应该对她再好一点,至少别让她总在宿舍楼下等我了。”赵野墨再次开口,带了一丝鼻音,几个月前在香港没说口的话现在讲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又往前走了一步,朝着远离过去的方向。
“现在这个人...我觉得对他吧,也不是那种要恋爱的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都不需要谈恋爱了,我看跟那些养猫的人心情挺像的。人对人的喜欢也可以有很多种吧?像喜欢小动物那样。”
“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也没付出多少,他要是也愿意的话,那能相处多久算多久吧。”
江颜听着他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没什么损失?没付出多少?赵野墨寥寥几句,说的明明就是两个人谈恋爱的状态,还是特别认真特别美满的那种,三魂七魄都要全送给这个狐狸精去修行了,他自己还不知道呢。跟猫比吗?那些养猫的人,可都说吸猫跟吸|du一样。
但热恋期的人是没有办法被叫醒的,等他热情消退,智商就会回归了。现在的赵野墨,绝难维持一段稳定的感情,这是他和他所有朋友的共识。自己当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泼他冷水,犯不着因为一个陌生人去破坏自己和赵野墨的关系。
他顺着安抚了赵野墨几句,脑中又升起了另外一个疑惑:这个约会对象,又是怎么想的呢?赵野墨不承认他自己在恋爱,对方也就接受了这个相处模式吗?这也是赵野墨未言之于口的问题,他与江颜都知道说了也无法求证,所以很默契地共同对此保持沉默。
“你说完啦?说完走吧走吧,我要加班了,茶叶给我留下。”江颜最终还是知道了赵野墨心里多了一个重要的人,所以此刻他心情并不算好,宁愿去加班。他催着他喝完茶就走,并且叮嘱他走之前去卫生间洗把脸,眼圈还红着呢。
“我月底之前搬家,你家的这个东西,是灯还是加湿器,你给我买几个吧。”赵野墨看上了边几上的加湿器,跟江颜说一句就等于下单了。
才刚过去一个多小时,车里就又变得冷如冰窟,赵野墨坐着车里搓了手又搓脸,就是不想去碰冷硬的方向盘。江颜家只有一室一厅一个洗手间,平时也只有他一个人住,但自己刚才去洗脸时,却在洗手池旁的台面上看到了第二支牙刷。江颜整日出差,家里的备用牙刷从酒店里顺手拿都足足够用,可这一支是充电的,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酒店里拿回来的。
他本想洗完脸在江颜家再赖一会,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打游戏,还不如跟他再聊聊公司的事。但看到这支牙刷后就决定立刻告退了。他有预感,晚些时候江颜家中还要再来一位客人,他看起来是完全没有要把家里收拾一下,所以这是一位同样也不会嫌弃他东西太多太乱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