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名为爱》陈*燃

2、哑巴

　　星期一，小衫骑单车去学校。
　　她属于残障人士，但除了不能说话，其他方面都是正常的，所以没有上特殊学校，而是上了市里的一所普通高中。未成年的残障人士，上学有补助。
　　“哑巴！”
　　“往哪看呢？！叫你呢！”
　　一坐下，旁边的小建就猛地推她：“数学作业！快点！”
　　小衫刚拿出作业，小建就一把抢过去，她自喉咙里“啊”地叫了一声，激起周围人一阵嘲笑。
　　“哑巴就是哑巴，随便怎么欺负她都不用担心。”
　　“人家都说十聋九哑，她怎么不聋？”
　　“她爸不是做鸭的吗？肯定是生出怪胎来了!”
　　“你看，她还把耳朵捂起来了……”
　　爸爸以前是牛郎，镇上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动不动就拿这事来笑话她。
　　听不见听不见……易小衫手指死死地把耳朵堵上，牙齿把嘴唇咬得发白。有时候，她希望自己是聋子，而不是哑巴。
　　下课了，班主任忽然叫她：“易小衫来一下办公室。”
　　小建和其他几个同学立刻瞪她：抄作业的事，不许说出去！
　　易小衫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班主任有什么事，但是她莫名有点担心。
　　“你想不想坐到前面来？”班主任问她。
　　排座位，是按综合成绩来的，易小衫天资聪颖，但她要打工，经常旷课，所以成绩并不好。
　　“你的数学还行，但是你老是请假，高中的课程会越来越紧，这样下去，你只能一直坐在后排。”班主任是个中年男beta，他教数学，易小衫的数学成绩一直为他所看重，所以很想帮她一把。
　　“额……”易小衫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想考大学了吗？”班主任说：“换一个工作吧，你老是旷课，也太耽误学习了。”
　　易小衫一三五都要去保洁部，这是天使之家给她找的工作，爸爸没有收入，学费可以免，但是生活费要靠她自己赚。
　　我也不想的，现在找不到别的。易小衫打着手语，她神色有些无助，又有些焦虑。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你如果一直这样，书就没法读了。”班主任说。
　　易小衫心事重重地出了办公室，她脚步很急，她要赶去“贵族森林”做事。
　　“毕竟是特殊的人群，家里又那样，思考的方式肯定和正常的孩子不一样。”她走后，班主任对其他老师说。

　　“小衫，以后你跟着小可姐姐做事。”见易小衫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大妈跟她说。这也是主管的吩咐。
　　小可接了杯水，递给给易小衫。她是个脸圆圆的可爱女孩，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就平易近人。她是beta，beta是构成这个社会的主要劳动力。
　　好。易小衫点点头。
　　到了客户家，小可对易小衫说：“你负责楼下，我去楼上打扫。”说完，她拿着工具“噔噔噔”跑上了楼。
　　十一点。
　　“呼……”易小衫放下抹布，叹一口气，一直弯着腰擦楼梯，好累啊。
　　这家房子很大，楼梯很长，她仰起头到处张望，墙上的是壁画？楼梯扶手上还有花纹，好漂亮……不过，没有上次那个姐姐家漂亮，她在心里默默比较。
　　要干的活已经干完了，眼下没有事做。小可还没有做完，去帮帮她吧！易小衫心想，她拿起工具上楼。
　　奇怪……小可不在楼道上，易小衫来回走了两圈，那就是在房间里……楼上几个房间，她随意推开了一扇门。
　　“谁？！”背对着她的小可立刻转过头来，脸色僵硬，看到是易小衫，她脸色顿时和缓了些。
　　小可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易小衫好奇地看向她。
　　见这哑巴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看，小可在心里默默骂了句“该死”，她当着易小衫的面，不慌不忙地把偷来的手机和珠宝首饰揣进兜里，想了想，又掏出一条项链递给易小衫。
　　“嘘……”小可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笑眯眯地说：“不要告诉别人哦……你乖，姐姐就把这个给你，你是个听话的小哑巴，对不对？”一手捏着项链递到易小衫眼前，上面的小钻石亮晶晶的。
　　易小衫望着亮晶晶的小钻石，瞪大了眼睛，摇摇头，再使劲摇摇头。
　　“不听话？”小可脸色一沉。
　　你这样是不对的！易小衫皱起眉头，打着手语说，小可冷冷地打断她：“不要就算了，我也不怕你说出去，这儿没人看得懂你的手势。”她把偷来的东西装进黑色的垃圾袋，藏在装清洁工具的大筐里面。

　　十一点半，萧寒下课，开车回家。
　　想了想，下午没课，方向盘一转，往超市去，外食吃腻了，她要自己下厨。
　　挑选食材费了点时间，回到公寓，刚停好车，就听到一阵喧闹。
　　“就是你拿了我的……贼丫头！”
　　一个女人揪着个小女孩，往小区门口走去，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男alpha。女人和小孩都是omega，看来不是这里的住户。
　　女孩的制服上写着“天使之家”，萧寒目光一凝，这不是……易小衫？
　　“这什么物业，招的都是什么烂人？”女人怒气冲冲，她年龄不大，顶多二十几岁，妆却很浓，打扮出了一股风尘味。
　　我没有，我没有拿你的东西……小衫连连摆手，嘴里“啊啊”地叫。
　　“以为你装哑巴就没事了？去警局照样关你！”女人拖着她走。
　　明明不是我……小衫眼眶发红，一边脸颊高高肿起，是被这女人打的。
　　她们刚回到保洁部，物业就派人来查，有人打电话，说家里进了小偷，两人身后都背着用来装清洁工具的大筐，小可把自己的和易小衫的掉了包，易小衫就立刻被查出来了。
　　业主带着女票来拿回东西，业主是个男alpha，被偷的首饰，是他给这女人买的。
　　女人上前“啪”地给了易小衫一耳光。
　　“哎，算了……”男alpha拦着她。
　　“东西也找回来了，小孩不懂事，算了吧。”
　　“不行！”女人不依不饶：“你们物业怎么搞的，这种人也要？不知道她在这偷了多少东西，就是个装聋作哑的贱人……”
　　“那你要怎么样？”男alpha问她。
　　“送警察局！”
　　如果被定罪了，会被关劳教所的吧……书也读不成了，爸爸也没法照顾了……不行，爸爸没有我会死的……
　　易小衫用力想推开女人，无奈人小力薄，手臂被女人箍得死紧，捏出了一个个红红的指甲印。
　　不要……
　　“这位小姐，”一道女声传来，黑色皮鞋映入眼帘，易小衫抬起头，看到了萧寒戴着黑框眼镜的脸，眉眼含霜。

　　“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萧寒问。
　　见对方是个alpha，女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跟在身后的男人使个眼色，男人皱了皱眉，跑上前来。
　　“她偷了我老婆的东西。”男人说。
　　“哦？”萧寒挑眉，她弯下腰，认真地问易小衫：“你偷了他们的东西吗？”
　　易小衫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之前，那女人打她，主管和大妈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她一直没有哭，现在，看到这个姐姐，她突然就忍不住哭了。
　　“呵呵，你问她？哪个小偷会承认自己偷东西了？！”女人翻了个白眼。
　　“别哭。”萧寒伸手抹去易小衫脸上的泪，她直起身，冷冷地望向这对男女：“你们这样抓着她，就算是警察，也没有这样抓人的。”说着，她手上使力，从女人手里把小衫抽离出来。
　　“额……嗯……”易小衫抱住萧寒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
　　“哎不是，你谁啊？！”女人伸手想把易小衫扯回来，萧寒立刻把她护进怀里。
　　“她不会说话，”萧寒说：“但她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能这样。”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女人不依不饶。
　　“我在华大教书，作为老师，我不能不管。”萧寒回答他们。
　　“华大？”男人听了，一惊，上下打量她：“你是不是上过热搜？”
　　“……对。”她扶了扶眼镜。
　　华大是国际名校，官微的关注量非常大，里面晒了很多教授的正面照，萧寒的颜令人瞩目，一时粉丝猛涨，硬是把她推上了热搜。
　　“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东西也找回来了。”男人对女人说。对方貌似声名显赫，他还是想维护自己的面子。
　　“你还是不是alpha啊？怂成这样！”女人忿忿不平，推了一把他。
　　“你也是够了！”男人吼回去：“我养你，不是为了受你的鸟气！”两人开始吵起来，已经完全顾不上她们了。
　　萧寒见状，拉着小衫便走。
　　“帮我拿点东西。”萧寒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小衫，小衫看了她一眼。那眼里含着一包泪，小鹿斑比似的，小可怜。
　　到家里，萧寒问小孩：“你吃饭了吗？”小衫摇摇头，自发地把东西拿到厨房就开始洗菜，萧寒赞许地看着她：“你会做饭？”
　　小衫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菜和旁边的炒锅：我帮你做吧。
　　“行，那就一块儿吃吧。”萧寒本想自己来，但自己的手艺着实不怎么样，不如交给小孩来做吧。
　　小衫给她做了竹笋炒肉、糖醋里脊、炒西兰花，还蒸了碗鸡蛋羹，脱下围裙就要离开，萧寒忙拦住她：“哎，吃完再走吧。”
　　小衫摇摇头，打着手语，萧寒看不明白，找来笔和纸，小孩写道：我得回去，我爸爸病了。
　　原来是这样，萧寒想得很周到：“你带点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由分说地拿了个保温饭盒，帮小孩盛了些饭菜。
　　“对了，今天的事，要不要我找物业的说一声？”萧寒问。
　　小衫目光黯淡了些许，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他们说要开除我。
　　萧寒蹙眉：“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还上学吗？”
　　小孩写道：我在上高一。
　　“高中功课紧，你要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萧寒话锋一转：“你现在很缺钱吗？”
　　小孩摇摇头，并不敢迎上她的目光。
　　也许是有什么隐情，萧寒想着，在纸上写下自己手机号，撕下纸条递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发短信也行。”
　　谢谢！小衫把纸条塞进口袋，动作极为小心，然后朝萧寒大大地鞠了个躬，九十度的。“不用这样……”萧寒想扶起她，手碰到小女孩的肩膀，又自觉不妥，又缩回去了。
　　小衫拿着饭盒走了，萧寒的手忍不住虚空抓了抓，小孩很瘦，肩膀硬硬的，刚刚一摸都是骨头……她是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里呢？她说她爸爸病了，那她的妈妈呢？我刚才为什么不多问几句？一想到这里，萧寒突然觉得心里痒痒的，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