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of death 死亡天使》塔纳托斯伯爵

7、Chapter 7

　　呼啸着的狂风终于安静了下来，就如同那阵钟声在敲响最后一下之后便戛然而止，暴风雨也因为失去了这个有力的支撑而在持续减弱，只剩下小雨在一直持续不断的下着。路上越来越多的马车车灯为我指明了方向，为了节省时间我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我刚刚转过路口就看到了不远处路中央的黑色突起。

　　我小心的朝着那堆在雨幕中看起来像是杂物的物体走去，想要从他的旁边绕开。但当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发现那是一个人正侧身躺在地上，身体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在剧烈的起伏。

　　他还活着。

　　一种本能驱使我上前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肩膀，后者毫无反应。而直到此时我才看到握在手中的并不是一件被我当做普通衣服的黑色外套，那是一件披风，不过此时已经完全被先前的暴雨打湿，湿漉漉的贴在他的身上，

　　我掀开盖住他脸上的披风一角，在看清了他脸上那副面具的那一刻我急速的后退，然后掉头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那条小巷。

　　我一直跑到马路的另一边才停下来，站在路边剧烈的喘息。直到一阵突然刮过的冷风让我恢复了清醒，我才发现我的身上早已经湿透了，正因为来自于午夜的冷空气而瑟瑟发抖。我转身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但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似乎正朝着一个方向行进，却又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马车在我身后陆续驶过的声音让我的混乱的思绪逐渐平复，我发现我再一次的回到了那个路口。

　　死亡天使仍然躺在那里，但身体已经看不出起伏的状态，他的呼吸正在逐渐地变为微弱。

　　我朝着他走过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本能仍然占据着我的所有意识，并催促着我做出每一个动作。

　　我再次试探性的碰触他的身体，让他平躺在路面上。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我叫他，他毫无反应。

　　他身上的那件熟悉的披风让我回忆起在舞会上的那一天，我撞在了他身上，我迷路了，闯进了他的卧室。

　　他放我离开，甚至没有要求丝毫的赔偿，我不能把他独自留在这样的雨中。

　　我朝着马路的方向跑去，想要拦下一辆马车。几辆马车先后在我的身旁停下，但又匆匆离开，没有一个车夫愿意去他的城堡。

　　我回到他身边，俯身拽住他肩上的衣服尽可能把他拖到一个店铺的屋檐下，但我的手已经冻僵了，甚至此刻已经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我尝试着从他的身后抱起他，但他也远比我想象中的强壮，我的任何努力最终都是徒劳无功。

　　我把他重新放下，他仍然毫无反应，他正在逐渐接近死亡。

　　我走到身后的那家店铺门前敲着它的窗户，得到的回应仍然是店里的一片漆黑，我走到其他的几家门前用最大的力气敲着，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起来开门。

　　终于，一个声音答应了。

　　报时的钟声再次从远处传来，在沉寂的夜空中敲响了一下。这个冰冷的声音让我突然感觉到了来自于雨水的刺骨的寒冷，我们已经在雨中站立了一个小时，他不能再淋雨了，但我却束手无策。

　　我在他的身边蹲下。

　　尽管我的手已经没有丝毫的温度，但是当我触及到他的脸的时候我仍然感受到了一种凉意，仿佛那就是来自于尸体的冰冷。我感受到死神就站立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却接连两次这样真切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流淌在我的脸上，我将它们抹去。我正在为一个与我素不相识甚至一直所恐惧的人哭泣，但这种莫名的悲伤却又被死神赋予了一个合理的缘由。在它的面前我清楚的知道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至少在这样的时刻，我应该为他做一点最后能做的事情。

　　我解开死亡天使身上的那件披风，想要把它盖在他的身上，但当我把披风完全从他的身下抽出的那一瞬间，一个黑色的袋子掉落在地上。我打开它，袋子里装的是满满的一袋金币。

　　我看着那些金币，一个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想法让我飞快的跑出了那条小巷。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雷斯顿酒馆旁边的一个俱乐部，在酒馆工作的这个星期以来我发现每天晚上的这个时间里都会有车夫聚集在那里赌钱，而当我刚刚跑到雷斯顿酒馆的时候就看到俱乐部门外的最后一辆马车已经开动，正朝着我驶来。

　　我跳到路中央，拦下了那辆马车。那匹拉车的马的马头几乎撞在了我身上。

　　“金币！”

　　当车夫还没从惊吓中脱离出来之时，我举起了手中的袋子朝他喊道：

　　“送我去伯爵的城堡，我给你十倍的金币！”

　　车夫愣住了，目光在我和我手中的袋子中徘徊，但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了，我取出一些金币扔在他的车上，当他低头捡拾的时候我跳上了马车。

　　马车顺着我的指引返回到那条小巷，车上的车夫在我反复的劝说、安慰和那袋金币的驱使下终于同意帮助我把死亡天使抬上车，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几乎是用一种超人的力气把他扔上去的，当我刚刚回到马车上的同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声凌厉的鞭响，拉车的马像是发疯一般的向前疾驰。

　　马车里的空间很小，仅供两个人并排坐下，而现在死亡天使却需要躺在座位上。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然后尽可能的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倚靠在我的身上。经过车厢里短暂的温暖之后他就开始发烧，但他身上的这种温度却给了我一种难以名状的安慰感，他还活着。

　　他活着，他有呼吸、有脉搏、有体温、有心跳，他正在生病。他并不是一个幽灵或者魔鬼，他是一个人类。

　　我不应该害怕一个人。

　　马车仍在飞驰，其行进的速度代表着车夫在一种极度的恐惧下驾驶着它行进，车厢外的暴风雨此刻正在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卷土重来，黑夜复活了，幻化成人们在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幻象在追赶着马车，雷声在低吼，疾风在嘶号，整个天空在暴风雨的刑罚之下嚎啕大哭，雨点如同巨人的手臂一般在拼命地敲打着车厢，树枝从道路的两旁伸出阻拦着正不顾一切行驶的马车，刮擦在车门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在几声野兽的嚎叫之后，马车停下了。

　　车夫打开车门，催促着我们下车，我环顾四周，城堡里的灯光已经在远处闪烁着点点光亮，但我们所处的地方仍然是一片漆黑。

　　在远处，一阵类似于野狼的嚎叫声再次传来，这阵声音让刚刚把死亡天使抬下车的车夫大叫一声，然后转身跳上了马车，马车随即消失在了黑暗中的森林里。

　　我们重新回到了暴雨之中，我没有能力再拦住那辆马车，因为远处那阵狼嚎也同样让我惊骇不已，那些嚎叫声正指引着城堡所在的方向，在城堡的黑影周围散乱的火光仍然在闪烁，这一次我认出那是一些火把的光亮，城堡里的人正在寻找我们。

　　我朝着他们呼救，但雨声完全盖过我的叫喊，我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去，又被前方一些高耸的树木和乱石挡住了去路，我们正站在一座山的山脚之下，山上就是能让我们获救的希望，但是我却毫无办法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可以绕路跑到山上，但却不能保证我不会在黑暗中迷路，如果我迷失了方向，我们必死无疑。

　　我追寻着那些火把，在雨声稍小一点的时候我甚至能隐约听见他的呼喊声，我不断的朝着他们大声叫喊，挥舞着一切我能挥动的东西，但是面前的这座毫无感情的大山成了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我注视着他们，如果鬼魂站在冥河的另一端凝视着远去的船只。

　　又是一阵静默，这种已经出现了很多次的沉默来源于我和救援的人们同时的精疲力竭，而就在这一次的安静之中，我听见了来自我身后的窸窣的声响。

　　死亡天使似乎在我的叫喊声中短暂的苏醒过来。

　　我跑过去扶住他，却被他挣脱开。他倒在地上，却抬头和我一样注视着山上的那些火光。

　　他挣扎的把手伸向他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我看不见的东西，他把它举到唇边。

　　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了夜空，在我们不远的树林中飘荡着。死亡天使在不断地用力吹响他手中的哨子，回应他的是一阵野兽的低吼和它们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我朝着远处退去，但那些转瞬即至的狼群让我仅仅转身跑了两步就跪在地上。在我闭上眼睛的同时我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一跃而起，跳到我的面前，它低吼着，在这样近的距离我甚至感受到了它的喘息和亮出的利齿。它靠近我，一阵温热的感觉随即在我的脸上蔓延，但似乎并不是我的血。

　　我睁开眼睛，正站在我面前的并不狼，而是一只小型的猎犬，在我的身后，三只同样大小的猎犬围着倒在地上的死亡天使绕了几圈，然后重新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剩下的那一只始终留在我身边，我试探性的朝着它伸出手去，它舔了舔我的手。

　　几分钟之后，远处再一次的传来了猎狗的嚎叫，只不过这一次回应他们的是留在我身边的那只猎狗的狂吠，山上的火把再一次被散乱的挥舞着，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猎狗的嚎叫声朝着我们移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