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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墓地轮回和蚕丝棉花糖 ...

  •   墓园始终寂静着,以续到的时候,沈却早就在凉亭里候着,他面朝光亮处站着,天色暗沉,仅有的光亮使得他的身影更为朦胧,这光线仿佛可以穿透他的身体,而很快又被他周身的疏凉消融去。
      最深的孤寂想来不过如此,以续叹息,不过是面朝阳光,仍是永夜,不过是光线拢着,一身无暖。
      “你也喜欢叹气吗?陈绵延喜欢,这一叹,便是五年。”沈却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笑,察觉到身后的气息,不知为何,他十分肯定,此人就是陆以续。
      “你似乎也喜欢听人叹气,这一逼,也是五年。”以续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假山,风过间隙处,发出阵阵悲鸣。
      “你眼里的墓园是副怎样的景象?”沈却侧身摸索了下长椅的位置,偏身坐下,并不急于点明见面的用意,“我只听到一阵阵的哭泣声,哀怨委屈着。”
      “你既然也想见我,自然是有些不耐,决定我最后沉痛一击,那样的话何必迟疑,拐弯抹角的?”以续皱眉,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快,他从来不曾有如此激烈的情绪,今天似乎迫于某种压抑而急躁起来。
      “陈绵延说你很温柔,看来不尽然。”沈却笑,他靠在长椅上,双腿交叠,“你知道,我既然恨你,自然对你的过去会感兴趣。”
      以续在他对侧的石凳上坐下,冰凉的石面伴着空旷处袭来毫无遮蔽的冷风一起,令他的胸口处传来阵抽痛,很应景的,沈却的声音传来,“听说,你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以续不作声,只是用手按住了心区,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
      “你闭上眼睛的话,是不是能听到许多期盼的声音。”沈却自顾自说着,“他们都希望着,你成为某个人,变成他们心目中的样子,代替那个人活下去。”
      “那我就替他们活下去,让给我关爱的人得到安慰。”以续说着,可为何心痛更甚?
      “你不觉得可悲吗?午夜梦醒的时候,突然发现,从来都不是为自己活着,只是扮演着一个众人设定的角色,没有心,没有人在意你的真实想法。”沈却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不自知的失了从容,无神的目光很冷,悲哀得不真切,“造物者果然高明,他没有给你一颗健全的心脏,本就是为了提醒你,你没有权力随心所欲。”
      “替身是可悲的,我也会难过,遗憾自己不是那个人,有过不甘心。可惜我太过随心所欲,放任自己去爱那些人,不顾缘由。”以续苦笑,这么多年,藏着掩着,料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如此揭开他的痛处,“你看来,我活得没有自我,可我不这么想,我想让他们快乐起来,所以努力以他们希望的方式活下去,他们快乐,我也会快乐。那样,未尝不是为我自己活着。”
      “看的如此开么?”沈却不信,冷语相对,“如果我说,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你也不过是他们夭折孩子的替身,你也能接受这个真相吗?如果告诉你,是他们藏着秘密,为了私心,造成你同亲生母亲生离死别,你也会原谅他们吗?”
      “什么?”以续的脸色骤然苍白,用力扣住胸前的衣襟,揉皱了布料,想过很多可能,也知道会是平地惊雷,独独不曾想到这点。
      暖暖,你果然了解我,想来也是,你如此执念守了五年的秘密,岂会是我轻易可以看开的?
      “心痛不痛?你知不知道,所有都是假的,你至始至终,从来只是替身。”沈却说着,熟悉的凉意布满全身,他该是兴奋的,因为这一刻,陆以续应该可以体会到他当初全部的悲切了。
      突然,长久以来的孤寂少了些,在这世上,原来可有个人同自己的境遇如此相似,可以痛他所痛。
      “他们爱我,这份情意是真的。用生命来维护我的人,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以续记得,母亲悲哀而恐慌的眼神,用力搂紧他说,“以续是妈妈的宝贝,谁也别想抢了去。”那样坚决的怀抱,他如何忍心责备?
      “那么你的亲生母亲呢?你有没有想过她这些年过着怎样的生活?你可以轻易原谅?反正只要有人疼爱,只要自己幸福,给与的对象是谁,对你来说,就都一样了?”沈却激动地站起来,双肩不住的颤动,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你恨我,是因为你……是我的替身吧。”以续扶着石桌起身,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悲哀,伸手触碰沈却的肩头,却被他重重打开。
      “你有没有让她幸福?也像我一样,努力让她幸福吧。”以续眼中的酸涩令他感到双眼胀痛,还未有泪。
      “我恨她,所以我报复你,抢程氏,我要她在地下也不安宁……”沈却看不见,甩手的幅度过大,猛然敲上石桌,声音闷沉,拳过处,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让我见见她,她在这里吧。”以续看着眼前的人,眼中的悲哀更甚,才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恨他,因为了解,所以懂他的苦。
      果然,沈却一把拉着他离开凉亭,支着盲杖踉跄地朝一个方向走去,脚步虽乱,方向感却熟练地仿佛走过无数次,没有丝毫的迟钝疑惑。
      看见墓碑上照片的时候,以续的悔意铺天盖地,原来有些错过,真的是一生一次,没有一丝弥补的权限。

      这是程缘的婶婶?原来是自己的母亲啊。难怪那个时候……
      程缘十岁生日宴会上,照片上的人拿着一捧棉花糖过来,蹲在他的身前问他,“你叫……陆以续?”
      他点了点头,只当是程家的亲戚,不愿亲近,听说是前任老板的夫人,优雅高贵的如此不真实。
      “阿姨把棉花糖给你吃好不好?”那人勉强笑着,伸手想要拉住他朝后退去的身影。
      “不要,谢谢,太甜了。”以续本能地躲避那过分炙热的目光,大步后退。
      “那么……给阿姨抱抱好不好?”那人的眼中有着哀伤,还有些期盼的意味。
      可是以续害怕,他心慌的难受,几乎怀疑自己是要犯病了,坚定地摇了摇头。
      “拿着吧,孩子。”棉花糖还是塞在了以续的手里,他闪过一丝惊讶,眼前人的眼泪让他后悔,张开双臂,想开口答应她,那人却先一步转身快速离开了。
      他虚空做着那个拥抱的姿势几秒钟,尴尬难过了更久的时间。
      只此一面,以续竟就这么记在了心底,以至于后面学古诗的时候,念那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时,莫名其妙的,会想起这个人。
      原来,绵绵糖丝,萦绕着如此血脉相连的意味,甜蜜至苦,不过是相见不识,错过一生的命运。
      想着,那时把棉花糖给绵延吃,她边舔着,边随口说,“哥哥可爱啊,让人抱抱就抱抱呗,大人是喜欢你,再说,给你糖吃的才不会是坏人,怕什么?”
      怕什么?以续摸上墓碑上的照片,眼泪无声落下,为什么,当初,不肯让你抱一下呢?

      “你想让我来看看她吧。让她这么孤零零躺了这么久你不舍得,对不对?”以续看着跪坐在一边的沈却,幽幽说着,“你恨我,是因为委屈吧,替她感到委屈,你夺程氏,是想替她抢回属于她的东西……”
      “我恨你,只是不甘心,不关她的事情。”沈却闭着眼,神情冷硬如前,但此番急切的打断,岂不正是变相的承认?
      “不甘心,不是因为她不爱你,只是不甘心自己为什么替代不了我,为什么自己的爱不被接受。”以续苦笑,笑得掩嘴咳嗽不止,只觉得喉咙的刺痛变得火烧火燎,渐起了甜腥味。
      那个人不爱他的话,他还可以放下的。可偏偏自己是如此的在意,如此的希望成为她满意的替身,替身的悲哀,不是知道自己只是虚假幻象,而是表象下急于付出的心再没了出口,连继续扮演角色的权力都被剥夺的话,便寻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闭嘴!”沈却怒声呵斥,他痛不要紧,他可以让别人更痛来掩饰,但他不能让人可怜,如此卑微的自己,他接受不了,更不能让别人洞悉。
      于是本能地要赶以续走,胡乱挥动着手中的盲杖,用尽全力,想披开所有被他猜到的真相。
      他沈却想给陆以续沉痛报复,怎料先被他逼得溃不成军?他早就决定,即便化身为厉鬼,总好过落魄如败兵。
      “你停手……呜……”耳边,只听到一声闷哼声,手中的金属已重重砸向了某个阻碍,声音空洞而诡异,顿时令沈却慌乱不已,失手落了盲杖,响声清脆,令他惊醒。
      以续只觉得熟悉的窒息感逼近,但这次不同,除了抽痛和眼前一片漆黑外,还有穿透全身的刺痛,胸前的肋骨显然被他打断了,心痛难当,他却不能伸手按压,控制不住跪倒在石面上。
      “你……你怎么了?”沈却蹲下来摸索,捧着他脑袋的时候,只听见他嘶哑的咳嗽声越来越弱,气息由急促变得缓慢,手慌张摸索间,抹上以续的嘴角,掌心徒然多出了些粘稠感。
      “暖暖……在等我。”以续只觉得耳边传来奇怪的鸣音,思维混沌不清起来,他费力拉住沈却的衣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活下去,不然暖暖该怎么办?
      他也许悲哀,但他可以如此坦然说不委屈,是因为老天给了他足够的幸运,他的暖暖,没有把他当作任何人的替身,纯粹地,是爱着他的。
      他怎么可以不活下去,他死了,要暖暖如何自处?要她也寻一个替身,似梦非梦的悲哀一生吗?
      他不要什么再续前缘,不想谁来代替他爱暖暖,他最想守护的,原来仅仅是他和暖暖的姻缘,不为延续,只为爱恋。
      这片墓地的悲哀,这轮回的怪圈,再不要延续下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墓地轮回和蚕丝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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