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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得到这些?

      我对父亲、旻旭或是其他什么人有任何亏欠吗?

      白三绝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似乎都变成了铁砣,攫紧她的脚踝不断地下落下落下落往下坠。

      血池之狱,究竟是惩罚什么人的?

      硕大的火星掠过她的脸颊,她往下望去,炼狱般的火焰好像一瞬间烧进了她的眼睛,绷紧的皮肤下,似乎有成千上万被烧死的人正悲惨地嚎叫,尸体还在血河的红光中沸腾。

      哪怕相隔甚远,三绝也能看到人们沐浴在炽烈的火光里,跃动的火舌把他们的眼球熔化了,从脸颊上流下来,好像发黄的蛋液一样。她闻到熔化的脂肪发出的恶臭,却因为双手被缚,无法做出更有力的挣扎。

      “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只要你说出那一个字。”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三绝一扭头,发现苏瞻星也跟着跳了下来。只不过他的姿势颇为悠闲,这烂人正翘着腿枕着后脑勺,仿佛在午后的廊檐下小憩,而不是正跟着她一起掉进什么血河深渊。

      见三绝咬紧牙瞪着他,苏瞻星换了个姿势,伸出纤长的手指,抚摸连结他们两人的银链。片刻后,他抬眼看向三绝,沉静的眼睛像黑玉珠子。

      “如果你不愿意吻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们仍在坠落,三绝却觉得这人说出话的一瞬间,周围没有了任何声音,泡在血河里的人们停止了挣扎,纷飞的火雨停在了空中,四周一片静谧,唯有他弯弯眉眼下的一颗红痣分外鲜妍。

      但很快,一串笑声从她的喉咙里喷出来。

      “嫁给你?”三绝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嫁给我,我可以带你去见你在人世时从未见过的美景。”他掰着指头列数,“我愿意带你去生长着无数水晶枝叶的宝树林,看闪烁的萤火反映在每一片剔透的树叶上,流泻出无以比拟的乐音。”

      “我愿为你戴上金色的满月一般澄澈的玉珀和你的明眸那么大的真珠,但你的颈子不会感到它们的沉重,因为我绝不会给你施压任何世俗的重量。”

      “这世上没有我登不上的山,没有我渡不过的河,但是没有你,我的黑夜里就没有星星。”

      “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得到我。”他骄傲地一扬下巴,“比绽放的鲜花和星辰更耀眼的我。”

      他把三绝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三绝辨不出那里究竟是滚烫还是冰冷,忍不住打了个颤。

      “我给你我的心。”面前的人眨了下眼,“你再也不会听到凡夫俗子的纷纷恶语,你的脸庞上也永远都不会再有忧愁。”

      “除了你的自恋那块,你都说得挺不错。”三绝抽回了手,“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认识你。我不要吻你,也不要嫁给你。”

      “你是对我哪儿不满意?”苏瞻星苦着脸,“我的脸,我的腿,还是我的声音?”

      哪个都不是!三绝在内心呐喊,我一点都不想和女人亲热!就是绝世美女也不行!!!

      她望了眼越来越近的火河,大喊道:“如果你是想借这个刺激我想起来的话,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没有!我绝对没来过这儿!”

      苏瞻星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他扬起手,打了个响指,二人就更快地往下坠去。

      三绝瞧着奔流的火焰直往自己脸上砸,忍不住闭紧了双目,但片刻后,她只能感到自己被一股来自右臂的力量拉了过去,仿佛条小鱼卷进湍急的洪流。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落入一个黑暗温暖的怀抱。

      这人真的很高,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寻常。

      三绝感到自己的腰被一道纤瘦却有力的臂膀环绕着,使她不致于滑落下去。也许是撞上了这人胸膛的缘故,她的鼻子有些不争气地发酸。周围的声音好像全都消失了,她只能听到对面那具身体里传来的声音,火红的热流顺着骨骼与血肉奔腾、搏动,好像有颗流星正在他的胸中四处乱撞。

      三绝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她贴着他的锁骨虚弱地轻笑了声,嘴唇无意识地擦过那片光裸的肌肤,对面的身体地震般地剧烈颤动了下,搂住她的力道陡然收紧,又立刻放开。

      三绝感到一双手挣扎着把自己的肩膀推远,她额前沾染的温度迅速转冷。

      “我很喜欢你,但不是现在。”说话之人的声音下有某种破碎的痛苦。

      三绝挣扎着张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那座静得没有一丝水波的莲池前。

      “好玩吗?”苏瞻星双眼弯弯地看着三绝,好像刚才说出那句话的不是他。

      “怎么回事?”三绝注视着他脸上的神色,企图找到一丝破绽,“这里不是血池之狱吗?”

      “不,”苏瞻星咧开嘴,牙齿反射着微光,“这是一切观见池,上至三十三天界,下至无间幽冥,在这儿都可以看得见。”他顿了顿,“不过,也只是看得见而已。”

      “那……你刚才说的对逃跑的亡魂的刑罚……?”

      “未经审判就上刑是擅用私刑,我不会对你那么做的。”

      但你趁火打劫要我嫁给你。三绝默默地鄙夷了下。“你到底为什么要缠着——”

      “嘘,”苏瞻星突然上前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什么人?”三绝的声音闷闷的,气息喷进微凉的掌心。

      “我们现在是在第四殿阎君的管辖范围内,相当于擅闯进了她的后花园。”苏瞻星往某个方向望去,三绝很快听到了空气中夹杂的“是谁在那儿”的喝斥声。

      她觉得头有点晕:“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瞻星微微一笑,握住了三绝的手。

      “带上我。”他说。

      “什么?”三绝看向他。

      然而在触到她指尖的一刹那,他的身形就开始像雾一般迅速消散,手上的银链也隐去不见,三绝忍不住伸出手,却像是抓入了一片虚空,转瞬间,她的手心只余一支冰凉的发钗丁零作响,细叶般的颇黎晶莹剔透,声音像风铃轻撞。

      她这才明白,苏瞻星方才说的是“戴上我”。

      三绝把发钗凑到面前,感到颇黎反射的细芒映到脸上,仿佛月光正透过树隙照耀。闪烁的垂叶中,有一片略微有些泛红,像是染过血一样。

      但三绝现在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注意那个,质问的人声已经逼得很近了。

      “你现在是要干嘛?!”她气得使劲晃动细钗,“临阵脱逃吗!”

      “我正在消极怠工,被这一殿的阎王发现就惨了。”发钗上的颇黎叶轻轻摇晃,“第四殿可是人称‘鬼见愁’的女阎君,若要列数我不想见到的人,这位可以占进前五。”

      原来你还有害怕的人。三绝很想大声地嘲笑他一通,但在被赶来的吏者擒获前,她只来得及把发钗插到自己的脑袋上。

      =======

      殿厅的地板像黑镜一般冰冷光滑。

      前方的高座上只有一个花梳满髻的小女孩,她的胳膊细如春枝,眼睛乌溜溜的,顶不过十四、五岁。此刻,这女孩正拿着面铜镜观赏自己的面容,时不时摆弄下脑袋上彩丝缀成的花鬘。

      三绝微微侧了下头,对发钗低声道:“你居然害怕这样一个小姑娘。”

      “凡事不能只看表象。”钗子发出一声清响,“当这座审判的偏殿还没升起来时,她就已经是个老态龙钟的太婆了。”

      三绝又望了眼座上的小姑娘:“我听说十殿阎王由五方鬼帝统管,这位阎君的上司又是哪一个?”

      “是南方鬼帝。”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位看起来年轻美貌的阎君姑娘都已经上了岁数,那作为她上司的南方鬼帝是不是一个特别老的老头儿,有很长的白胡子,说话喘个不停的那种?”

      片刻后,颇黎钗丁零零地晃了下。

      “也许吧。”

      钗子又晃了晃。“你很讨厌他?”

      “没见过的人,喜恶从何谈起?”三绝挑了下眉,“不过,我对胡子很长顽固不化的老头儿通常没什么好感就是了。”给她算命的先生瘦削干皱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他属于老年人的灰色眼眸看起来和蔼可亲,花白胡须包围的嘴里却吐出对她毫不留情的宣判。

      三绝忍不住厌恶地拧紧眉头,她的拳头硬得有些发痛,耳边的触感却让她回过神。

      颇黎钗凉兮兮的叶片轻贴在她的脸上,像眼泪一样。

      “别讨厌他。”

      “反正他不关我的事,”三绝朝旁边瞥了眼,苏瞻星明艳的面容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忍不住问道,“说来,你多少岁?”

      然而还未听到发钗的回答,一声比地震还可怕的拍案声就从殿前传来。

      “犯人何故自言自语!”容貌姣美的少女厉喝一声,“不要在那儿嘀嘀咕咕的,我最讨厌人这样做——判官!”

      高座旁立刻有人哆嗦着应了声。

      “业镜呢!把业镜给我拿过来!”

      判官脸上明显地闪过一丝害怕,但片刻后,他还是开口道:“禀告阎君,您正拿着的就是。”

      年轻的姑娘低头看向被自己用来欣赏仪容的铜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嗯,很好,很好。”阎君似乎在快速浏览着什么,“这位白姑娘不曾浪费过一粒粟米、一滴水,也不曾对他人不敬,对家人不孝。”她放下镜子,俯视着三绝。“那么,你是如何闯进我的后花园的?”

      “我、我……”三绝结巴得快说不出话,她在出卖苏瞻星被他催婚到烦死,和不出卖苏瞻星被阎君打死之间犹豫不决。“其实是……有个不认识的人跟我说这里有想象不到的美景,就拉着我来看了……”

      “所以呢?”女阎王用手背撑上下巴,“你玩得开心吗?”

      三绝硬着头皮道:“开心,非、非常开心……”

      “就这样吗?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她冰冷的目光剑一般地射向三绝,三绝忍不住蜷起十指,憋着的话像空气一样盈满她的心胸。

      “是、是的,我觉得您的后花园非常好——”

      少女俏丽的脸耷拉下来:“所以就没有人想问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吗?”

      “哦,”三绝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样泄了气,“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私人谈话。”

      “这不是。”第四殿阎君板着脸孔,义正严辞道,“这是公事。我刚才只是在试探你,因为业镜显示像你这样的人会关心他人,可以在感到他人异样时给予建议。”

      “那、您是为什么感到烦恼呢?”三绝感到一丝微妙的话题偏移。

      阎君立刻把所有的重量倾到桌前,急切道:“我也说不明白,我遇见了一个人,我绝不会被火灼伤,但我感到一股火焰在我的肌肤下燃烧,沿着我的脊柱往下蹿,一直到我的——”

      “抱歉,”三绝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听到些不该听的东西,忍不住打断了她,“现在还是公事吗?”

      “废话!当然是了!”女阎王冷酷地一拍桌。“好好听我讲!”

      ……你们冥府这样,迟早要关门的吧?

      但三绝只能弱弱地点了下脑袋。

      发钗却近乎欢快地碰了碰三绝的耳畔,冰凉的触感惹得她微微偏头。

      “怎么样,‘鬼见愁’这称号名副其实吧。”钗子发出细语,“这位可是数百年都陷于炽热的恋爱之中,无论遇上谁都喜欢拉着人讲呢。”

      “按照她的岁数,与别人谈情说爱这么久似乎并不稀奇。”

      “嗯,如果你知道她在这过程中失恋的次数会更震惊的。”

      “那你呢?”你长这么副模样,十有八/九也伤了许多人的心。

      “他们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发钗丁零道,“如何,这样一对比,是不是显得我特别专情?”

      短暂的沉默后,三绝盯着前面滔滔不绝的女冥王轻声道:“先前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算不得数。况且,就算你真的没有认错人,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无论以前怎么样,那都不再是我了。”

      她瞥了眼脸侧的垂钗。

      “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颇黎钗突然变得极为安静,那种晃动的轻快乐音消失了。

      =======

      听完阎君漫长的感情纠纷后,白三绝已经快站不稳了,好在第四殿阎君也没有那么过分,在听到满意的回答后就放三绝离开了。

      待三绝走远后,第四殿阎君用手指玩弄着脖子上晶莹的项坠,轻声嘟囔道:“苏瞻星这小子,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他姐玩失踪也就算了,他也打算有样学样吗?”

      一旁的判官接道:“那位姑娘您也是见过的。”

      “哦,就是被修改过死簿的那个吧。我当然记得,苏瞻星苦苦哀求我的模样一千年都看不到一次呢。”她优雅地一甩头发,好让殿内昏暗的光照亮她美丽的黑色鬘发。“毕竟我过目不忘的能力就是这么出色,哎,记性这么好真是烦恼。”

      “是,是。”判官迎合道,“请您赶紧传唤下一人吧,时间如闪电一般匆促,不等候任何人。”

      “好吧,好吧,就依你所言。”

      “传——”判官支着脖子往外长喊一声。

      “白旻旭!”

  • 作者有话要说:  三绝啊,真香警告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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