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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铁马冰河入梦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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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铁马冰河入梦来
一年又一年,年复一年!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甭管它无聊也好,开心也罢!它只要认准了一个方向,便一去不回了。
季铸看到《半城》剧本的时候是在八月下旬。他无意间整理书柜的时候看到的,卡在一本野史中,薄薄的几页,许是沾了水,还泛了黄。
季铸很是惊讶,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本剧本,他好奇的翻开一看:
冬天,又是冬天,刚满15岁的简走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简摸了摸包里的“希望”,才三颗,要是夏天,他可以赚七颗。所以简讨厌冬天,冬天意味着天亮得晚、黑得早,意味着他能赚“希望”的时间少了。冬天也意味着家里会多出一大笔花销,他和父亲又要没日没夜的干活。
雪在天与地间舞蹈,风是它美妙的衣衫,顷刻间便又为大地换了妆容,堪称绝美。然而这美却绝不是简能体会的,他所感的唯有冷,透骨的冷。他紧了紧身上破烂的棉衣,好像这样就可以暖和一点。为了防止雪把自己珍爱的书给浸湿,他把书塞进了棉衣里面。拍了拍胸膛,简回头看了眼那道把城隔成两半的冰河,他想:城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呢?!不急,马上我就要去看看了。
高世卿入梦后灵魂飘荡在空中,没有在身体内,他看着那个少年满怀希望的回到家,却愣在了房门口。他手里还攥着自己挣来的“希望”,却知道自己的希望终究会破空。
他悄悄地回到自己漏风的屋子,把打湿的破棉袄脱下,钻进被窝里,被窝里也冷,他把自己蜷成一团,企图让自己暖和一点,但是今天似乎尤其寒冷,他冷得牙齿打架,冷得嘴唇乌青,冷得眼泪冻在里眼眶里。简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他仿佛又听见了大人的争执:
奶奶恶说:我们家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费用。让简跟着你去打工吧,男人就该养家糊口。
妈妈贪说:妈说得对,让虚荣去读书吧,简不读书也可以养活自己,毕竟他九岁就跟着你干活了。
父亲善愤怒了:你们都在说些什么?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两个孩子都去那边读书。
恶说:你考虑过我们吗?谁要跟你过砸锅卖铁的日子?我们虚荣生得水灵,活该要去那极奢之城,简去了能干嘛?!读书?!他能读出什么名堂来?!
贪说:他爸,你别急,我们可以让虚荣去那边一边读书一边物色好人家,等虚荣嫁了个富豪,再送简去读书也不迟。
恶说:贪说得很对,虚荣从小就漂亮,肯定能嫁个好人家。让简去,就只能读书,读出来还不一定能赚“希望”,就是个败家的玩意儿。
父亲开始和她们争吵,简知道,父亲吵不赢的,父亲从来没赢过。父亲太善良了,他不仅是自己的父亲,还是虚荣的爸爸,贪的丈夫,恶的儿子。
简已经被冻得麻木了,他睡觉都攥着的“希望”从他指缝间掉到了床上,他懒得找了,他希望能尽快入睡,这样他就可以在梦里跨过那条冰河,去看看对面的世界。他总有种预感,对面有东西呼唤着他,他可以摆脱这一身的泥泞,去往美好的未来。
这是高世卿第一次在梦里看到别人的梦境,很神奇,也很心酸:那个少年不过是给自己想象了一件保暖的衣服,就踏上了冰河。那冰河不时冒出一些冰蔓,企图绊倒他,少年直接粗暴的用双手一扯,那冰蔓便粉碎了。在梦里,一切的困难仿佛都不值得畏惧,一切的磨难似乎都可以轻易被战胜。
季铸看到这里更加惊讶了,这样的剧本,自己不应该没印象啊,他继续往下面翻:
人总是会入睡的,哪怕简很快被冻醒了,他也得努力的睡。万幸,一夜也不过就是醒醒睡睡七八次而已。
早上五点的时候,父亲来找简了。他抱了件厚厚的新棉衣,把简拍醒:孩子,起来了,该上工了。
是了,寒假了,自己该上工赚“希望”了,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被父亲套了件新衣服,暖意传来,简的瞌睡瞬间没了,他睁大了眼:父亲,这是您给我买的新衣服吗?!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孩子,这是你暑假上工表现得好,平凡叔叔送你的,是你自己赚来的。
简高兴得忘了昨天的事,他想:算了,不读书就不读书,能给父亲帮忙就够了!我现在也能养活我自己了!
简独独没想到,这是唯一一次父亲为了他坚持。
善一夜没睡,他想自己没出息,不能苦了孩子,他把给简准备的新衣塞进被窝里,用体温捂暖和,然后给简送去。
寒假,简每天早上五点半跟父亲一起出去上工,晚上十一点跟父亲一起回来。终于是过了寒假,终于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过年。不过简还是很开心,父亲把他从小到大赚的所有“希望”都给了他,作为新年礼物,简开心得跳起来。所有的苦难,都比不上父亲对他的爱。
寒假过后,简去上最后一学期的课了。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学习时光了,他很珍惜。
高世卿这次没随着简飘走,而是转向了父亲善的视角。
善说:平凡,我要做加量工,我可以的。
平凡指着他鼻子回他:你疯了,做加量工就是在玩儿命,你家还有四口人等着你养,你拿什么命来拼?!啊?!
善把他指着自己的手放下:总得拼一拼,孩子成绩好,不能耽搁了。再说了,那么多做加量工的人,不也没事吗,没那么夸张!
平凡踢了下工地上的砖头:你能和他们比吗?!他们那是年轻力壮。你看看那楼层有多高,啊?!低的至少四层,高的二三十层,连续十六个小时运转,你行吗?!
善拍了拍他的肩:老伙计,我行的,干这行十多年了,哪能不知道呢。
平凡不再劝他,知道他是铁了心了:淹死的大都是会水的人!你既然下了决心我也不再劝你,自己工作仔细点儿。
季铸很快就看完了剧本,他摸了摸它,心想:还是残本!
高世卿想到了入半城的第一场梦,他垂下眼帘:半城与半城,冰河变红线,暴雨夜的少年,失去了父亲,便失去了光明,失去了未来。他想去的从来不是城的那一边,他想去的是由他自己创造的有父亲的美好之城。从此,红线那边,再无意义,他生于黑暗,却妄想光明,最终还是被光明所弃,被黑暗嘲笑。
季铸很喜欢这个残本,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去窥探更多,这个剧本才刚刚开始,父亲的死亡,不过是剧本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