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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四貝勒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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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柔張開了眼,見旁邊幾個丫頭進進出出,各自忙住;時來倒水,時來推窗,所發出之聲響卻出奇地小,彷似受了誰的命,讓她們不作聲般。
桑柔靜躺床上,只道腦子空空,見了幾個奴婢進出,卻是不認得任何一人。她在床上躺了片刻,見周遭佈置雅緻,方留神了這地不是皇宮,雖說此地與自己寢宮格局有幾分相像,但她身心皆累,也不欲知自己身在何處。
但見一侍女進來,換水時往床瞥去,見桑柔竟是睜了眼。她隔住紗簾以為看錯,驚得慌忙上前,揭了簾喚:“格格?”
其他奴婢被她這樣一喚,都圍住了桑柔,幾個醒目的喊道:“快!快去通知爺!”
桑柔聽她們喚自己作‘格格’,問:“妳們喚我甚麼?”她說完覺得喉乾舌燥,咳了好幾聲,侍女們聽不確切,以為桑柔在說自己痛處,便問:“格格,您覺得如何了?”
桑柔見她們一臉緊張,對自己問題十問九不知,又在自己耳旁左右詢問,她只覺聒噪煩悶,索性撐了身子起來,欲揭簾下床,卻見手纏白布。奴婢們見桑柔把手舉至半空間,兩眼呆視了好些時候,以為她起來時,牽扯了手傷,便問:“格格,您手痛麼?”
侍女見桑柔不語,又倒了杯水,問:“格格,您剛醒來,要喝口水麼?”
桑柔看住手腕,方想起割腕一事,當時自己死意已決。如今看來,竟被救回,也不知後來如何,一想到胤禛,頓感焦躁難安。桑柔忽見奴婢拿住茶杯走來,突然發難,伸手把杯子打破,奴婢們嚇了一跳。桑柔又轉頭把床上軟枕扔向她們,她們為了躲避,只得往門閃去,桑柔不斷把雜物丟往她們,她們無奈惟有退了出房。正退出間,撞到一人,眾人回頭,驚見是胤禛,個個慌得跪在地上。
胤禛懶理她們,逕自進房。
想那天她割腕自殺,他趕到時她已是昏迷不醒,驚見她床上血跡,沒辦法接受她離自己而去,氣得抓住她肩連聲哭喚,要一眾阿哥把他拉開,太醫才得以繼續診治。
康熙、孝惠與蘇麻喇來到,見桑柔竟如此,都嚇得不能言語。胤禛見康熙前來,轉身跪求康熙,康熙也自責是自己說了重話,才釀成不必要的場面,便答應了胤禛。太醫說幸桑柔所割處偏了脈門,才不至於失血至死;但失血過多,加上身子本來虛弱,一時三刻只怕是醒不來。
眾人聽桑柔是把命保住,才鬆了口氣。誰知她一睡竟睡了個多月,胤禛見桑柔身子已是無礙,傷口也漸漸癒合,便請求把桑柔移至貝勒府。起初康熙不肯,後來蘇麻喇出面,才讓康熙點頭。
這天,他才剛回府被告之桑柔已醒,他跑趕至,踏門進去,喜見桑柔醒來,卻見她抱膝而坐。她身子單薄,肩膀瘦弱,日華倚其肩也覺格外沈重,顯得她更是楚楚可憐。
她聽人走近,抬首見是胤禛。
胤禛抱她,聽得他在她頭頂磨蹭道:“妳可醒了。”
她見了胤禛,正是一腔哀怨待發,淚水忍不住滴下來。
胤禛聲音又氣又哀道:“妳真狠心!若妳去了,妳可曾想過我?沒了妳,妳要教我如何活下去?妳說!”桑柔哭住搖頭,胤禛又抱她更緊。二人道經歷了生死,即覺彼此重要。
胤禛自幼與她相識,二人影形不離,自己根本不曾想過會失去了她。直到那天大劫,才發現生死竟是如此接近。他那時已心裡盤算,無論要用何法子,也要把她據為己有,於是即求了康熙。他知道康熙罪疚,必定會答應自己,而且蘇麻喇向來疼愛桑柔,就是康熙不願,蘇麻喇會幫助相勸,才令事情辦妥。
她聽胤禛說話誠懇哀愁,彷彿她若去了,他會跟住自己同往。她一想到胤禛孤苦,更是哭得亂七八糟。他捧住她臉,兩人的淚水渾在一起,打在同一塊心瓣上。
她哭久了,見胤禛也是哭得胡里胡塗,不禁破涕為笑,舉起了衣袖為他拭淚。胤禛握住她手,見她手上白布,還是覺得難安,便問道:“還痛麼?”桑柔笑住搖頭,胤禛輕吻她臉,一時之間只覺幸福滿溢。
胤禛忽道:“妳尋死,把宮中所有人都嚇壞了,我那時乘亂,求皇阿瑪把妳許給我,皇阿瑪只好答應,後來我把妳帶來了貝勒府,皇阿瑪也答應了。皇阿瑪是讓步,妳別再擔心,別再做傻事了。”
胤禛又說了幾句,不聽桑柔說話,便低頭看她,見她痴痴看住自己,笑問:“怎麼只有我說?妳都不說話了?”
桑柔靠住他,聽他突突的心跳聲,才相信自己與他一起,便柔道:“我想聽你說,你再多說點,我愛聽。”
胤禛親她額,柔道:“好,妳要我做甚麼我都做。”他抱住她,與她訴說許多,彷彿已經一生一世。胤禛看她累了,便扶她平躺,她以為胤禛欲走,捉住他衣袖不放。
胤禛笑道:“我等妳睡下才走。”
桑柔道:“那我不要睡,我有點餓了。”胤禛笑了,開門叫了下人,回來說:“妳剛醒,吃些清淡熱粥。”坐她身後,擁住了她,二人又說了些情話。待侍女把粥拿來,他又親自餵她,道:“妳身體還沒康復,要多吃一點,知道麼?”她吃了半碗,推了推碗,便躲進他懷裡,他失笑,把碗交於一旁侍女,笑道:“以前都沒發覺妳愛撒嬌。”
幾天過後,她醒來不見胤禛,又見精神了些許,便下了床。見一丫頭迎面而來,那丫頭欠身喚:“格格。”桑柔聽了一愕,想自己忘了胤禛為何府中各人喚自己‘格格’,但心裡倒不大在乎稱呼,便問:“貝勒在哪?”
那丫頭回道:“貝勒爺在書房。”
桑柔四周打量一下,她幾天來未曾踏出房門半步,也不知書房走法,說:“妳帶我去。”
那丫頭聽後愣住,連嫡福晉也不敢到書房打擾胤禛。丫頭只道桑柔是新來,不知規矩;平常這丫頭在廳前打點,也不知胤禛對桑柔重視。如今被桑柔一問,只怕桑柔不懂事,壞了四貝勒府規矩,得罪了胤禛,趕忙好言相勸道:“貝勒爺曾吩咐,不許任何人到書房打擾,格格還是別去吧…”
桑柔笑道:“妳帶我去便是,若四貝勒怪罪,我一力承擔便是。”那丫頭不好違意,便帶桑柔來到書房外,見桑柔當真走前欲敲門,上前又是一陣相勸:“格格,貝勒爺怕是在內忙於正事,不如格格先回房去,待爺出來才作打算吧。”
桑柔笑了笑,心想這丫頭不錯,問:“妳喚甚麼?”
那丫頭皺眉道:“奴婢紫絹…格格,您還是請回吧…”二人說話間,門被門開,是胤禛。
胤禛在內聽桑柔聲音,知道她來找自己,便急急開門,一見她衣物單薄,便把手上外袍脫下與她,道:“妳才剛醒不久,怎麼到處走動?”
桑柔手指紫絹,道:“我想讓她侍候我,可以麼?”
胤禛看紫絹,看她倒是長得乖巧,點了頭,道:“妳若是喜歡就把她留在身旁。妳啊,別站住。看妳站着,連我也覺得害怕,快進來吧。”
桑柔失笑,被胤禛領了進書房。她見一人站於案前,看那人長相英俊,神態淡然,不覺留神了幾分。那人回頭見是桑柔,即欠身道:“奴才年羹堯見過格格。”
胤禛見桑柔聽“格格”二字聽得迷惑,便道:“這裡沒你的事了,退下吧。”
年羹堯轉了出去,桑柔便問:“為何每個人都把我喚作格格?”
胤禛讓她坐於凳上,怕她著涼,又把木窗關上,柔道:“還記得凌柱?”
桑柔拉過胤禛,自己坐在胤禛大腿上,聽胤禛說起“凌柱”,便點頭:“是那個典儀麼?少時你我不是常見他嗎?我記得他總是徘徊在大殿間,也不知腦中所想何事,你啊,還常捉弄他。”
胤禛想起幼時胡鬧,笑了笑,便道:“皇阿瑪把妳過於他作女兒了。”
桑柔不解,問:“甚麼意思?”
胤禛見她錯愕神情,本想讓她身體復元多些才把事情相告,但現在她已問道,便只好答:“桑柔固倫公主已於月前病逝,妳明白麼?妳現在是鈕鈷祿蘭欣。皇阿瑪為了如妳願,把妳許於我便出此下策。妳也知道,自古以來無公主嫁皇子一例,因此皇阿瑪才遲遲不把妳嫁於我。”
桑柔懵懂點頭,心內只覺掙扎,想到康熙把自己劃出皇室以外,彷彿被拋棄般難過。
胤禛明她所思,便為她拭淚道:“傻丫頭,妳不是嫁於我麼?皇阿瑪沒有把妳拋棄,而是妳已成了皇阿瑪的媳婦。只是稱呼不同了,身份不同了,住的地方不同了。妳還是皇阿瑪最疼痛的桑柔固倫公主,知道麼?若妳喜歡,隨時可以進宮去。”
桑柔拉住胤禛手,問:“可我現在是蘭欣格格,進宮不會惹人閒話麼?宮中看過我的人多的是,這樣不會為你們添了麻煩麼?”
胤禛撫她臉龐,覺她消瘦不少;見她坐於自己大腿上,重量卻是輕得過份,頓感心疼萬分,憐惜地掐她小鼻,笑道:“皇阿瑪親自下旨,誰敢對妳胡言亂語,我便要他的命。”
桑柔依住他胸,忽問:「剛才那人是誰?」
胤禛笑道:「年羹堯?剛被皇阿瑪封了翰林院檢討。」
桑柔奇問:「咦,我以為他是個武將。」
胤禛撫她額,笑道:「他是個能文能武之人。前會兒十三那小子鬧著和他打了一架。我看他身手頗敏捷,讓十三讓得不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