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五台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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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看著榻上的她，原本隔了幾天，她臉上有回了多少血色，可今天經了這番折騰，又變回一片蒼白。他握住她手，兩手把她手完完全全包裹在掌心，顯得自責，對她喃喃道：“我怎麼會把妳獨自留下呢？”
“四爺，藥已煎好了。”李全恭恭敬敬地捧住藥碗子，這李全是內務府日前撥給胤禛的侍候太監，人還是胤禛自己挑的，他知道要到四府侍候時，聽聞四阿哥胤禛乃陰晴不定，且喜好不形於色，不猶得打從心底慌了。只能祈求菩薩，別讓他在四府裡頭行差踏錯，丟了人頭…他每晚都在床前這樣的向菩薩說著，而這時他正半彎著身在門後候著，沒有胤禛吩咐，誰也不敢貿然走進房間。前回就有個宮女驀然走進格格房間說是打掃，被胤禛賞了二十杖…
胤禛為她弄好長髮，隔了半晌才聽他聲音，冷冰冰像極那十二月的池水，讓人沾了，是渾身不舒坦：“拿進來放著。”
李全應了一聲，輕聲地走進了房間，把藥好好地放在案桌上，快速地瞄了眼榻上的格格，縱然是暈厥沒了知覺，可仍然美麗得不大真實。
“李全。”胤禛忽地喚了一聲，李全忙收回眼光，嚇得跪在地上應“奴才在！”
“去拿碗蜜糖水來。”胤禛對李全看了一眼道，對於他的反應自己倒沒意見，此刻他只想好好陪著她，又瞥了眼外頭，道：“叫外頭的奴才都安靜些。”
李全馬上應“是！”，說完，對胤禛行了禮，便退出房間，只覺額頭出了把冷汗。
胤禛待李全走後，輕輕柔柔地喚道：“柔兒”與方才對李全的聲音只覺如兩個人般，這喚聲帶了幾分哀痛，可更多的是愛戀。只見他喚了數聲，她才緩緩睜眼，眼神甚是迷離，顯得有些神志不清，聽得她甚是虛弱地喚道：“禛？”
胤禛看著眼前的她，原本不用如此，只怪他令她懷了孩子，為何受苦的永遠是她？如今又發現了她生母，上天到底是要她如何自處？想到此處，他忽感鼻頭一酸，強裝鎮定，對桑柔依舊柔聲道：“該吃藥了。”
桑柔也不知聽得與否，只管看著胤禛，胤禛也是看住她，見她沒甚反應，於是在她耳旁再溫柔道：“要吃藥了，藥已溫了三次，再不吃下的話對藥性不好了。”只見桑柔輕輕地“嗯”了聲，對胤禛一笑，那笑容顯得甚是淒美，像極幽蘭，看得他心頭一震，那鼻頭更是酸溜溜的。他兩手輕輕拉起桑柔，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一手拿藥，親自餵她。
桑柔吃了兩三口，感藥苦難耐，“嗚”了一聲，把頭輕側，最後索性把頭躲在胤禛項間，胤禛見她又是不吃藥，這兩三天來，她每吃幾口便把藥擱在一旁，要她吃藥就得費很大功夫，有時胤禛只覺就算是統領正紅旗也沒這差事艱巨。胤禛嘆了一聲，想這藥是再耽誤不得，道：“這次無論如何我也要妳把藥吃下去。”這話雖是嚴厲話，可到他嘴巴裡，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只覺多了幾分無可奈何。
桑柔聽他這麼說，抬頭看住他，淚汪汪的道：“我吃下去，可我不想留在這兒了，禛，皇阿瑪是不是要在這多待這天？那咱們先回去好嗎？我想回去… 見祖母。”
胤禛愣了一下，他曉得她從魏珠口中打聽過生母所處，以為桑柔會求自己帶她見一見這個婦人，怎料現在竟說要回去，也許，她只是在逃避，還有孩子的事… 這些打擊對她來說實在太大了。胤禛暗自嘆氣，隨即佯裝無事，安慰她道：“好，妳把藥乖乖地吃下去我便去對皇阿瑪說。”
桑柔聽得他答應，便如小孩般微微點頭，自個兒捧住藥碗，“骨碌骨碌”地大口喝下。
“慢點…”胤禛話未說完，只見她把藥喝完，一個勁兒地咳嗽起來，胤禛嘆了一聲，讓她靠在自己，雙手不忙把她掃背，見李全已把蜜糖水送來，又讓李全上前，自個兒拿著那蜜糖水送到桑柔嘴邊，看桑柔喝了幾口，罷手不喝，他才把碗丟到李全手裡。那李全見格格醒來，在房間也不敢久留，未等胤禛吩咐人已是退到房間外頭。
“好些了嗎？”胤禛不著邊地看了門一眼問，回頭見桑柔眼角有淚光，甚是憐惜地為她輕輕拭著，道：“真是個傻姑娘…”桑柔握住胤禛的手在自己臉上磨蹭著，時低頭，時卻是看住胤禛不語，胤禛見得她幽幽神情，甚是疼惜她，輕親她額兒，語氣不自覺放柔，柔得彷如那綢子般，問道：“怎麼？妳要我現下去見皇阿瑪麼？”
她聞得，即搖頭道：“不，你別走！”
胤禛見她激動得抓住自己衣襟，用力得那十隻手指頭都泛了白，忙握住她手，堅定地道：“我哪兒都不去，我在這兒陪妳”只聽他頓了一下，接著道：“我就在這兒，柔兒…”他邊說，邊擁住桑柔，桑柔聽得他強壯的心跳聲，心情緩緩平伏下來，忽聽外頭李全的聲音，道：“四爺，八阿哥來了。”
胤禛一聽，臉色立馬沈下，桑柔卻不知胤禛心事，聽是胤禩來了，想她也有好幾天沒見胤禩，畢竟是打從小一起長大，自己與眾阿哥間感情都是不俗，聲音掩不住幾分歡喜，道：“讓他進來。”
胤禛暗嘆口氣，對桑柔道：“妳身體不好，應好好休息才是。”
桑柔以為胤禛當真在替她擔心身子的事，便對他微笑道：“是老八，不礙事。”胤禛見桑柔執意見胤禩，自己再阻撓便於理不合，於是向她報以微笑，又為她披上自己的外袍，才把帶子索緊，便聽胤禩的腳步聲走近。
胤禩甫進來，便坐在榻邊那圓椅上，對桑柔問道：“見如何了？”
桑柔挨著胤禛，對這個弟弟微笑道：“沒事。”
胤禩也是微微一笑，抬頭見胤禛盯住自己看，便道：“四哥，我方才去皇阿瑪那，皇阿瑪有事找你呢，敢情想你在陪桑柔，也就作罷，可現在桑柔有我陪著，你姑且去皇阿瑪處一趟，莫要讓正事給壞了。”
胤禛聽畢，只管一聲不響，看著這個八弟，胤禩見胤禛不作聲，自己也把臉色沈下，二人大眼瞪小眼，鬧得有些僵硬，還是桑柔先道：“既然皇阿瑪有事找，那你就去吧。”她輕推了推胤禛，胤禛順勢把她手握住，他還是看住八阿哥，把話說得甚是冷淡，道：“那就有勞八弟了。”
胤禩笑了一聲，沒再作聲，桑柔見胤禛去了，即對八阿哥道：“你今回是怎麼了？對著兄長連禮也不用行，卻要擺張臭臉？”
胤禩“哼”了聲，道：“虧妳說這種話，他對我有多客氣了麼？”
桑柔想起胤禛那臉色，的確有些怪異，但又不曾聽他在自己跟前抱怨過胤禩何事，而且這胤禩面面俱圓，也不會犯了胤禛，胤禛也不會因小事而生氣，想來想去，索性問道：“你們二人到底為何了？是皇阿瑪交代的事上起了什麼爭執麼？”
胤禩看桑柔雖然臉色蒼白，可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增了幾分病容，更顯得其容顏絕美，令人添了十分憐惜，胤禩聽她柔聲細氣，又嗅得她身子那女兒香氣，只覺心坎忽地起跳，難怪眾阿哥總是把她收在心裡，但想到那事… 他的確不好說話，也不知那孩子到底是… 想到此處，他忽地嘆了一聲，道：“這事妳不用擔心，也不用過問，我與四哥的事，自會處理，妳還是養好身子罷… 肚子還感疼痛麼？”
桑柔只覺虛弱無力，但礙於胤禩在前，又不好把這個好意相陪的兄弟趕走，乃笑了笑道：“你不說，我肚便痛。”
胤禩見桑柔往往床上依去，即為她整理好床被，笑道：“妳如今是與我過不去，還是與妳肚子過不去？”
桑柔瞪了他一眼，正想說什麼，忽聽外頭春林聲音，道：“格格，是時候吃藥了。”她聽後即顯得有些慍色，道：“怎麼又吃了？才吃了藥不過一陣子，那孫之鼎到底如何了？是要我把藥當成水喝不成？不吃不吃，拿走。”
胤禩見春林已把藥捧到外頭，便揮手讓她進來，讓她放下後，又讓好退出，看著那藥碗道：“太醫是依妳病情開藥，怎麼可以不吃呢？”
桑柔嗔道：“你這話倒是說得輕鬆，那孫之鼎到底是不是與我有仇？那藥苦成這樣，也不會加些蜜兒進去麼？我說不吃就是不吃，拿走！”說完，把那被子往頭上一罩，胤禩見桑柔生氣了，怕她真不喝藥，忙慰道：“我一會就讓人去揍孫之鼎，好麼？可妳現在還是得把藥喝下去，難道妳還要我去驚動皇阿瑪處，說妳不吃藥麼？”
桑柔把頭露了出來，幽幽看著他，想了會兒道：“我喝也可以，可你得答應我一事。”
胤禩不以為意，腦筋一事沒把兩事連在一起，微笑道：“莫說一事了，在妳跟前，就是十事我也答應了。”
桑柔見胤禩說得甚是誠\懇，心中一動，剎那間只覺又是想起了許多，想起胤禩平常對自己的好，又想起胤禩因其母出生低微，幼時也是受了很多委屈，可面對眾人，那笑意卻永遠掛在臉上，惟獨在自己跟前… 也許是同病相憐，也許是命。
想到這，她淚掛在眼睛幾乎要滴下來，覺得這時佔了胤禩便宜，把話想好了卻說不下去，只是幽幽看住胤禩。胤禩不知她想了許多，只見她眼角淚水，以為她真是受了委屈，腦筋一轉，想：“莫不是那事她竟曉得了？”但又想這不大可能，只是他心慌了，一下子猛然拉住桑柔道：“到底何事了？太子他… 欺負妳了？”
桑柔聽他忽然提起胤礽，又想起胤礽那張臉，即起了個哆嗦，胤禩看在心裡，更是緊張，道：“又是他，是不是？！他到底要如何了！ 他！ 我想找他理論去！”
桑柔見胤禩生氣了，站了起來就走，怕他當真去找了太子，急得從後抱住胤禩，道：“不，禩兒！別！”胤禩忽感那嬌弱身子就貼在自己後背，即僵在原地，低頭一看，見桑柔雙手從後環在自己，就擱在自己腰間，他生氣欲找太子的念頭全消，只覺腦裡一片空白，又感桑柔的小首頂住自己後背，道：“別去找他…求你了，禩兒…”
胤禩一聽她喚自己“禩兒”，桑柔幼時便如此喚自己，只是自她那八年出走後回來，是年歲是長大了還是生份了？他自個兒也是不曉得，他只知道在她口中或是心中也好，“禩兒”已變回“胤禩”，在她心裡，永遠只有“禛”而不是“禩”。
現在再聽“禩兒”二字，那心坎又是卜卜亂跳起來，他稍稍回身，雙手握住她手，一時間也不知要說什麼，情不自禁，撫著她柔嫩的臉龐，為她拭淚，道：“桑柔，我…”
“你們是怎麼回事？”
二人嚇了一跳，回頭看去，竟見十三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目定口呆地看住二人。
胤禩也不尷尬，反是有氣，看住十三道：“你進來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
胤祥盯住胤禩，道：“我看奴才們都在外守候，以為桑柔在睡覺便不讓人通報，怎知你們…”他話未說完，已見胤禩橫抱起桑柔回榻上，手腳甚是俐落，好像這事做過不止那麼一次，看得他心中有疑，張嘴便道：“八哥，我說，這事不好吧？”
胤禩聽胤祥吞吞吐吐，便道：“何事不好？”
胤祥道：“她現在是蘭欣，是四府的妾，而不是桑柔。”
胤禩聽這胤祥話中有話，言下之意是要胤禩與桑柔保持距離，胤禩是聰明人，當然聽懂，可心中就是有氣，他不是沒有想過娶桑柔，若是自己早日去求皇上，今天形勢便會逆轉，哪容得著十三這“肺腑之言”？乃回頭一瞪胤祥，道：“這事我自然曉得，用得著你提醒麼？”
胤祥見胤禩生氣，只是“呵呵”笑了兩聲，道：“我非是來提醒你，是四哥讓我來看桑柔吃藥。”他們這才看到胤祥手中拿了個方盒，把它打開，盡是各式果餔與蜜餞，道：“你們猜這盒東西是誰拿予我？”
胤禩哼了聲，道：“不就是四哥麼？”
胤祥搖頭，嘆道：“是溫貴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五台山（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