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印》甲虫花花

21、21、

　　病床上的女人并不如想象中年迈，她的面皮紧绷，乌黑的头发一本正经束在脑后，几乎不见什么白发。只是她的身体异常瘦削，盘坐于床上，肩胛和膝盖都瘦成了薄薄一片，这说明她正处于严重的病况当中。

　　封雅颂随着走近，看到女人身边的床上，旁边的柜子上，摆放了很多不寻常的杂物，有海报，笔袋，漫画书，还有几件少女的衣裙。

　　女人坐在这些充满记忆的旧物当中，眼中闪出了炯炯光亮，“恬恬回家了啊。”

　　看到封雅颂后背的背包，她笑得更开心了，“恬恬是放学回来了啊。”

　　封雅颂停在她的床边，点了点头：“嗯，我放学了。”

　　女人探身抢过她手里塑料水杯：“是不是渴了啊，妈妈这就给你倒水。”说着赶紧伸脚在地上找鞋子。

　　“不用......”封雅颂张了下嘴，格外自然地吐出这个称呼，“妈，我不喝水，你看，我给你拿了粥，喝点粥好不好呀？”

　　女人坐在床边抬起头：“恬恬给妈妈熬粥了？”

　　封雅颂点头：“对，我熬了粥，尝一尝吧。”

　　女人颤巍巍伸手接过碗，拿起勺子搅了搅，不可置信地问，“今天是母亲节吗？”

　　不等封雅颂回应，女人幸福地笑了一下，“母亲节，恬恬一大早就爬起来给妈妈做早饭了，熬了绿豆粥，煮了鸡蛋，那一年，恬恬刚6岁，才刚上小学......”

　　女人忽然又皱了下眉，回忆道，“只是从上学以后，恬恬就慢慢不听话了，后来干脆再也不回家了.....”

　　“尝尝粥好喝吗？”封雅颂轻声打断，双手把碗往女人面前捧了捧，“好不容易给妈妈熬的粥，再不喝就该凉了。”

　　“好，妈妈这就喝，这就喝。”

　　女人一勺一勺舀着绿豆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期间她呛得咳嗽了两声，连忙抬头，不好意思地朝封雅颂笑了一下，然后又吃了一大口，连连道真甜。

　　封雅颂搬来旁边的椅子，静静守在了床边。

　　期间她回头望向门口，护工正在架子上整理药品，病房门仍然敞开一半，只是不见他的身影了。

　　女人喝完了粥，又喝水服了些药，嘴里不断念着恬恬的故事，倚着枕头躺下了。

　　“妈妈困了，恬恬也睡觉吧。”
　　女人眯眼望着封雅颂，几分钟后，疲惫而安心地合上了眼帘。

　　期间护工静悄悄走过来，收拾了饭碗以及一些杂物。

　　封雅颂小声问道：“他，在外面吗？”

　　护工连忙说：“在呢，他一直等在外面。”

　　封雅颂朝门口望了望，护工在一旁轻声叹气：“哎，这么孝顺的儿子，可是却不让见母亲......这病，还真折磨人啊。”

　　护工离开前又嘱咐说，“你在这里多陪一会吧。她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除了打镇静剂的时候。”

　　封雅颂目光从门口收了回来，轻轻点了下头：“好的。”

　　病房里时间安安静静地流逝，封雅颂坐在熟睡的女人旁边，脑中什么都没有想，没有觉得不合时宜，也没有进一步的好奇，反而充满了格外的平静。

　　后来她有些累了，双手搭在床边，趴下脑袋睡着了，书包还始终挂在背上。

　　封雅颂醒来，是被轻微金属移动的声音吵醒的。

　　慢慢抬起身子，女人靠在床头，手背上多了一块胶布，细细的输液管一直向上引到输液架上的吊瓶里。

　　女人对封雅颂得意地笑道：“他们说，妈妈要给恬恬做榜样，生病了不能怕打针哦。”

　　封雅颂也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她慢慢坐直起来，揉揉肩膀，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擦黑了。

　　不知不觉，好几个小时晃过去了。

　　女人视线落到她的书包上，脸上忽然涌出古怪的波澜，
　　“恬恬上学要迟到了？”

　　封雅颂连忙顺势站了起来：“是，我要去上学了。”

　　女人焦躁地挥起手，输液管被牵扯得晃荡起来，
　　“快去！快去！”

　　封雅颂背着书包走到门口。
　　女人又低切地喃喃，“恬恬放学会回家吗？”

　　封雅颂刚想要回答，那个护工已经走到了女人床边，开始检查她手上的滞留针。而女人盘腿缩在床头，忽然又发出了童真的声音，开始哼唱一首歌，好像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已经从妈妈的角色，又转变成了小女孩。

　　那个她唯一挂在记忆里的小女孩。

　　封雅颂走出病房，带好了门。

　　她转过头，周权从走廊深处，朝她走了过来。

　　封雅颂一时间不知该开口说点什么。她像是撞破了一个秘密，又像是参与了一个秘密。这一天的冲动与经历忽然使她心情异样忐忑起来。

　　而他走到面前，只是平声开口：““走吧。”

　　封雅颂安静地跟上了他，原路沿着走廊，回到了一楼的大厅里。傍晚的天色压过来，楼内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

　　周权伸手推开楼门，突然出声：“你带了作业？”

　　封雅颂“啊？”了一声，周权没有看她，径直走出楼门，问，“书包里装了作业吗？”

　　封雅颂跟在后面：“嗯......”

　　“不打算回家了？是打算好，来找我写作业了？”

　　封雅颂有些讪讪的，又忽然想到什么，
　　“你，是要回北京了吗？”

　　周权下颌抬了一下，依旧问自己的问题：“离家出走，家人不管吗？”

　　封雅颂小声说：“我家人出门了。”
　　然后她脑袋又压低下来，“我好像丧失学习能力了，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下去......”

　　“作业今天必须完成吗？”

　　“明天开学要交的。不过已经这么晚了，如果你......”

　　周权脚步直接站住了。
　　“说你的想法。”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来，“你需求是什么？”

　　封雅颂眼神晃动，表达清楚：“请你监督我赶完假期作业。”

　　周权点了下头，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店，继续抬步走去，
　　“好。你跟我走。”

　　再次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周权直接领着她进了电梯，来到了六楼，然后刷卡开房门。

　　封雅颂停在门口，拎了一下肩上的书包带，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周权已经进屋走到了电脑桌的位置。
　　房间是一个套房，卧室隐在里间，而外面的客厅空间宽敞，光线更是十分明亮。

　　周权伸手按了一下桌面，远远看向她说：“你先计划好，共有多少作业，分别几点到几点来完成，然后跟我汇报。”

　　封雅颂立即点了下头。

　　屋内铺着柔软的地毯，她吸了口气，往里迈了一小步，看到周权把桌上原本的一台笔记本折叠收走了，似乎在给她的学习腾地方。

　　之后他走到沙发旁边，随手搁下电脑，又忽然出声，““你没吃晚饭吧。”

　　封雅颂站在门廊里：“有点。”又小声问，“你呐？”

　　周权没有看她，把手机拿出来，

　　“点个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