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印》甲虫花花

13、13.

　　窗外夜幕黑沉，教室空调嗡嗡作响。
　　书本试卷翻页清脆，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聊，老师拿探照灯般的目光一扫，很快归于安静。

　　最后一节晚自习，封雅颂学得头脑发胀，终于搞定了今天的作业。

　　陈浩早就完成了作业，整个晚自习都在奋笔写联考卷。封雅颂小声跟他说：“能不能借我一套试卷看，你先做另外的。”

　　陈浩撑在太阳穴上的手落下来：“行啊。”
　　他捻开试卷，分了一套出来。

　　封雅颂立即接过来看，陈浩伸了个懒腰，然后指着说：“大致一扫，这套题最基础，我还没动，你先写这套吧。”
　　封雅颂点头：“嗯，我用铅笔在上面写。”
　　陈浩说：“没事，你随便画。”
　　封雅颂说：“我肯定做错很多，之前的好多知识都忘了。”
　　陈浩说：“不是啊，你要做就好好做。我的意思是，我只看题干，不受别人笔记干扰。”

　　陈浩说话声音大了些，讲台上的老师立即皱眉望过来。

　　陈浩脖子一缩，乖乖闭嘴做题。

　　封雅颂笑了笑，将试卷摊平，挑选一下，先从数学卷开始做。

　　大题做了一半，晚自习下课铃就响了。

　　封雅颂将卷子叠好，夹在笔记本里收进书包。她站起身，余光看到陈浩又拿着笔伸手靠近——
　　封雅颂迅速转身：“不要戳我，有事说事。”

　　陈浩趴在桌边笑了一下：“没戳你啊，还给你笔。”

　　是上午修改语文默写他拿走的那只黑色中性笔。

　　封雅颂“哦”了一声，伸手接过来，陈浩又说：“你的笔真好用，下水特别浓郁，我的笔都不这样。”
　　封雅颂继续整理书包，问：“你是在学校小卖部买笔么？”
　　“对啊。”
　　“学校卖得都不好用。”
　　“那你从哪买的？”
　　封雅颂说：“这个笔是派通的，我家里屯了好多，明天带给你一盒吧。”
　　陈浩说：“行啊，我跟你买。”
　　封雅颂说：“没关系的，大神自然要配好笔。”
　　“正如那好马配好鞍是吗？”陈浩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晚自习前帮你跑超市吧。”

　　封雅颂学校的超市位置比较远，跑过去一趟很费时间，一般都是男生身负重任，去超市帮女生买零食。

　　封雅颂把书包拿到桌上，拉好拉链，才回答：“再说啦，我先回家了。”她挂上书包，挥挥手，“拜拜。”

　　回到家里，封雅颂打开台灯，在桌前继续写数学卷。数学试卷完成，距离十二点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封雅颂又把英语卷的单选和完型写了。

　　客厅挂钟的时分秒针重合，发出轻响报时。

　　封雅颂收起试卷，拿出为期十二天的计划表，在第一天日期底下画勾。

　　然后她舒了口气，往后一撤，在学习椅上轻轻转动着，给他发消息。

　　小颂：十二点，今天任务完成。

　　消息卡在屏幕上，等待许久，最终出现了发送失败的提示。

　　封雅颂点击重新发送，看着那个小转盘一直在转。

　　她打开网页，随便点了两下，什么都打不开。

　　封雅颂这时意识到她的手机已经欠费。
　　她每个月的固定流量并不多，想必连带话费一起耗完了。

　　封妈习惯睡前将客厅的电源关闭，现在wifi也跟着关了。

　　封雅颂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内心犹豫着，开门去客厅开电源，可能会把母亲吵醒，而没有wifi，她也无法给自己充话费。

　　纠结半天，封雅颂还是没勇气接受封妈的盘问。她关了灯，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握着手机发呆。

　　她想起了方才只做出一半的那道数学题，想继续往下思考，心却一下子乱了起来。好像不能使用手机上网，她的神经都开始过敏。

　　这时掌心震动了一下，封雅颂把手机捧到脸前，看到了一条话费充值提醒。

　　封雅颂精神一振，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一秒，又收到一条短信——

　　【已充值，手机可以使用了。】

　　封雅颂重启手机，网络恢复了正常，她赶紧点开微信。

　　小颂：Thank you!!

　　小颂：今晚任务完成了，我已经上床啦。

　　绳师27号：好。

　　小颂：谢谢你。

　　绳师27号：不用。

　　输入框上提示动了一下，他又发来消息。

　　绳师27号：明天有个快递，方便取吗？

　　封雅颂有点奇怪，想这次学习计划刚刚开始进行，即便对方要寄送奖励，也不是现在。

　　小颂：是什么呀？

　　对方径自询问。

　　绳师27号：送到学府小区，还是换到你们学习班的地址？

　　封雅颂自然不能告诉对方高中学校的地址，然而，她每天放学回家都太晚了，寄到小区她也无法签收。封雅颂托着脸，想了一下。

　　小颂：可不可以让快递员送到小区的十七号楼，单元楼道里有牛奶箱，可以把快递放在上面。

　　小颂：那样，我晚上回来方便拿……

　　绳师27号：好。

　　屏幕安静了片刻，封雅颂还是忍不住又问。

　　小颂：快递是什么呀？

　　绳师27号：一个小东西。

　　小颂：可是，你已经送给我很贵重的绘画工具了。

　　绳师27号：这个不同。

　　绳师27号：之前的礼物是奖励你完成任务。而这次的，是一个纪念。

　　封雅颂脑子转了转，也没联想出什么纪念意义的事物。

　　绳师27号：不早了，去睡觉。

　　封雅颂心中疑惑着，还想问，又看到对方的消息。

　　绳师27号：记得电话时我要求了什么吗？

　　——以后我说放下手机，就立即去做。

　　封雅颂默默作了个“哦”的口型，手指移动，按了两个字。

　　小颂：晚安。

　　她关掉聊天，又不自觉点开微信，看着他发来的那条短信。
　　【已充值，手机可以使用了。】

　　相比于微信，短信像是更原始的产物，某种程度上，也更容易保存，更隽永一些。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条短信。

　　封雅颂视线向上，看到他的备注里的那个数字——“27”。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向下翻找，由于备注为数字的原因，他的信息落到了最后一栏。

　　没人知晓这个数字的含义。

　　但这是一个合适的位置。

　　卧室灯是黑的，封雅颂坐在床上，看着微微发光的屏幕。

　　她的目光也显得静悄悄的。

　　手机众多的联系人里，他是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第二天，封雅颂把一盒中性笔拿给陈浩。
　　陈浩美滋滋拆开盒子，抽出支笔在草稿纸上划了两个字，继而赞美：“哎，真是流畅，我可识货了跟你说。”
　　封雅颂说：“也不知道你是夸笔还是夸自己。”

　　陈浩笑笑，搁下笔，从书包掏出一叠复印纸：“我把另外两套卷子复印了，给你吧。”他翻了一下，从底下拿出两张纸，“还有，一套题我已经做完了，这是答案，你可以对着看一下。”
　　封雅颂惊异：“这么快？”
　　陈浩说：“就做了数学理综和英语，语文你也不需要我的答案吧？”
　　封雅颂说:“那也很快了，我昨天只写完了数学。”她接过试卷，翻看一下，抬头微笑，“谢谢呐。”

　　不一会铃声打了，开始上早自习，继而是各科课程。

　　高中校园像是一把标尺，用铃声精准地划分了每位学生的生活，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吃饭和睡觉。无论你刻意维持，还是昏昏碌碌，过得都是这样的一天。

　　晚自习放学，封雅颂坐车回家。封妈停车的时候，她提前进入楼道，从牛奶箱上摸到了自己的快递。

　　好在，这个快递盒不大，只约半本书的大小。
　　封雅颂匆忙把它塞进了书包里。

　　回家后，她告诉对方拿到快递了。对方让她先学习完毕之后再拆。

　　封雅颂依照计划，做联考试题一直到了十二点。接下来她迫不及待翻出剪刀，剪开快递盒上粘结的胶带。

　　拨开塑料保护纸，封雅颂从中拿出了一只蓝色金属质感的圆形物体。

　　她翻到另一面，看到了盘面上的刻度与表针。

　　小颂：我把快递拆开啦。

　　小颂：这是，哆啦A梦的闹钟？

　　对方没有即刻回复。

　　封雅颂便把手机放在旁边，好奇地摆弄这只闹钟。白色的盘面上，哆啦A梦探出了圆圆的半个脑袋，只是上面的时针和分针都安静不动。

　　她翻到背面，尝试着扣开电池盒。

　　小颂：似乎没电了，需要安电池么？

　　绳师27号：是坏了。

　　封雅颂不由一愣，再仔细观察，闹钟的蓝色外壳上确实有几道细细的划痕，还有些因摩擦造成的褪色，这些无不显示了这是一个旧物。

　　小颂：那这个.....

　　绳师27号：最近家人收拾屋子，找到了这个东西。

　　所以，这是他的旧物？

　　小颂：那,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把它带给你？

　　绳师27号：不必了。

　　绳师27号：寄给你很合适。

　　明亮的台灯底下，封雅颂心中扩散开细细的直觉，这是他学生时代的东西么？他也有一些事物难以面对么？曾经，或者现在，他是否也在经历一段压抑的时光？

　　封雅颂想要打字询问，却知晓对方不想多聊，于是把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只是对他说道。

　　小颂：我会保存好。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