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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杂念 ...


  •   寒江雪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出来了,都怪剑子仙迹,没事找她做什么,不来找她她就觉察不出端倪更不会出去……这下好了,道门出了点问题,他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就算是为了佛剑她也不该出去!

      回到茅屋已经有好几天了,可她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每天晚上都梦到以前的事——西佛国、沙漠、小镇、格竹煎雪……连以往觉得凉爽的风也变得燥热,连以往觉得和煦的阳光也变得刺眼,连以往觉得清脆的鸟鸣也变得吵人。

      她黑着眼眶爬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是天上还是人间。

      尘世百态,一切都有心而蒙上不同的色彩。

      自己大概回不到之前了。

      她低头看着照进来的光斑,最终还是慢吞吞地下了床。

      虽然已近午时,每日功课还是不能落下的。她读了两遍《清静经》,又舞了一遍基础剑法,却不知在想什么,手中的竹竿竟硬生生地挥出一道剑气,径直将那篱笆劈了开来。

      篱笆是用格竹煎雪的竹子做的,这竹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生长在落雪的地方竟也如此坚韧,甚至长出了厚厚的外壳,寻常人根本砍不断。

      她呆了片刻,走上去看。切口平滑,干脆利落,只是边缘隐有焦黑……

      焦黑?!

      她神情大变,仿佛看到什么令她害怕的东西般连连后退。

      瞬间,惊惧忧怖袭上心头,清风阳光鸟鸣如潮水般退去,她的耳中只余吵杂的人声,好似恶魔的低吟。

      她飞一样地狂奔回房间,却步伐不稳跪倒在床前,不顾疼痛想要找那本放在床头的书,可是她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险些要拿不住那本《清静经》了。

      手抄本上字迹依旧,剑子仙迹半夜挑着灯为她抄写了一遍又一遍的模样似乎都能透过字迹展现出来。

      她绝不能让师兄担心失望,绝不能放任那股妄念出动。

      可是,明知如此,又为什么要妄动呢?万一……万一……

      她真的害怕了,手脚冰凉,额头却冒出冷汗,混着泪水流下。可即便哽咽不能语,她还是努力地念着手抄本上的文字,哪怕如今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甚至身边若有人在,也没人能听得清她在念什么。

      整个山林之中、红尘之外,却只有她一个人;而山林之外、红尘之中,藏着她永世也避不开的罪与业。

      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

      佛剑分说这段日子都在心筑情巢之内,无人探得他的动向,但凡是想要探望打探的人,都被净琉璃菩萨或客气或直接地请了出去。

      “你在想什么?”白云剑问他,“你似乎心事重重。”

      佛剑分说摇了摇头:“无事。”

      见他不说,白云剑也不再问。

      目前形势剑拔弩张,听闻儒道两教甚至约好了三杯定春秋,怕是要大动干戈了。

      自古以来,三教互为一体,密不可分,彼此之间又相互影响,虽然目前看起来佛门尚能自处,但一旦儒道任何一方打乱,佛门自然也会牵连。

      佛剑分说看得通透,只是自己那两位好友怕是对此还暂不知情……要是知情了怕是得气死。

      但他亦知还有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很有可能会把整个浑水搅得翻天覆地。

      ——寒江雪。

      佛剑在心里叹息。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平日里太忙,他也快想不起来了,只是有的时候打坐,还是会觉得身边有一个人,而这场漫长的打坐也不过是等待她睡醒而消遣时光的作为。

      她突然消失,又过了许多年再度出现,以身入这泥潭,搅起了阵阵涟漪,佛剑分不清她究竟在做什么。

      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佛剑仍然能察觉一二,只是不愿说而已。

      多年不见,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吗?这件事,佛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

      当年,寒江雪退隐这件事来得很突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剑子告知了这件事,龙宿也颇为讶异,但他什么也不说。

      佛剑虽然想问原因,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在他看来,小姑娘也有着救世之愿,便不应该轻易退隐才对。

      再后来武林风云再变,他很快忙于为众生奔波,也来不及问剑子了。

      “对了佛剑,这个给你。”白云剑唤了他一声。

      “何物?”

      “那个老婆婆给的花生糖,太甜了,我可受不了。”白云剑把布袋塞他手里,“你承的情,你自己处理吧。”

      佛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生糖,糖大概是粗糙的麦芽糖,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花生碎,小孩子倒是喜欢吃这玩意儿——寒江雪以前也很喜欢。

      他将布袋收好,恰好净琉璃菩萨走来,和他们商讨目前局势。

      佛剑听了片刻:“当务之急,还是需找到佛牒。”

      净琉璃菩萨颔首:“甚是。”

      白云剑问:“佛牒要怎么找?”

      佛剑:“吾可循佛气感知。”

      白云剑一顿,净琉璃菩萨道:“如此便可。”

      “待吾再恢复几分内力,便着手寻找佛牒。”佛剑说。

      当务之急当然还是找佛牒。先不论寒江雪是否真的入世了,找到佛牒总是有一层保障的,万一她真的入世了,在剑子仙迹赶回来之前,他也有责任保护好她。

      很多年前,这个小姑娘跟着他走在去西佛国的路上,突然对他说:

      “大师,我很喜欢你背佛牒的样子。”

      那时他也只当是戏言。

      *

      接下来的日子,局势极速动荡,让人应接不暇。

      先是天道主与夏承凛三杯定春秋,儒道两门大动干戈,却打了个不分上下;异魔者所建魔城拔地而起,三教又暂时合作誓毁魔城;儒门铲除卧底,道门一夕换主,唯独佛门看似上下一心,然而内部早就经历数次魔考……此等种种,皆在眨眼之间。

      道门再度由青阳子重掌大局,这个消息还是静涛君不惜耗费一次机会用珠子告诉寒江雪的。

      其中智斗与心机他没有详说,大概是看在寒江雪退隐了的份上,不愿告诉她这些糟心事。同时静涛君也表示,这颗珠子不到万不得已,怕是也不会动用,让她放心,继续安心享受退隐生活即可。

      寒江雪点了点头,双方结束了通讯。

      本就无波之潭,出去走了一遭,心湖已乱,又如何能安心?

      不知还好,既知,便无法坐视不管。

      静涛君和她对话时脸色还有些苍白,想必是有伤在身。能让他这种人玩命到这种地步,怕不是一般的布局与谋算。不过青阳子重新执掌圣龙口,也算是好事,这下子,三教应该能平静下来,不再内斗了吧?

      ——真的安全了吗?

      寒江雪脸色一僵,死死地握住了手里那本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清静经》。

      ——真的安全了吗?

      ——真的安全了吗?

      心中声声诘问好似回荡在耳边。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意识有一瞬的清醒,旋即火速结印,连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脉。

      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做完她却满头冷汗。

      该如何是好呢?她已经酿成大错了,要如何是好?

      寒江雪抽下发簪,没了发簪固定的头发顿时如瀑布倾泻。

      她把发簪变回了剑,呆呆地看着银白色的剑身许久,盯着那个被火烧焦的痕迹出神,甚至数次在脖颈处比划。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把剑随手一插,转身回到屋内,居然开始打扫起卫生。

      她这段日子过得很是颓废,居然没怎么整理过房子,有很多东西都被随手乱放,整个草屋乱糟糟的,门外那个被劈断了的篱笆也没有修整,看来她是有的忙了。

      寒江雪忙里忙外地整理房子,又把篱笆补好了——她回不到格竹煎雪砍新竹子,只能随便拿铁丝缠一缠了。

      忙完一切她又开始收拾自己:沐浴、更衣……待一切妥当,她找了根发带把头发扎好,写了一封信揣在怀里,又写了一封信留在屋内,用镇纸压好,转身,拿起《清静经》,又拾起剑,踏出了茅屋。

      *

      佛剑分说是被冬雨拉到心筑情巢的。净琉璃看后大感棘手,听闻白云剑与元佛子要去白羽境天道内找解方,心里又是松一口气又是忧心忡忡,竟然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菩萨为何叹息?”

      净琉璃一怔,寻声望去,只见带着幕离的白衣姑娘站在心筑情巢门口,见她望来,便撩开帽裙对着她微笑。

      “江雪姑娘?!”净琉璃大吃一惊。

      “菩萨,好久不见。”寒江雪对她微微欠身。

      能让净琉璃吃惊的事不多,但突然冒出来的寒江雪却是其中之一。她虽知道寒江雪的存在,但也并不算熟识,只听说她退隐多年,如今突然冒出来,竟然让她一时也有些错愕。

      当然,净琉璃也不知道寒江雪其实已经出来过一次了,不然也不会像方才一般震惊。

      “听闻佛剑大师在此,他还好吗?”寒江雪问。

      “姑娘怎知佛剑在此?”

      “我本想去天佛断罪岩一问,但路上碰见了一个小和尚,他告诉我的。”寒江雪想了想,“好像是叫冬雨?”

      那倒也合情合理。净琉璃有些微妙的直觉顿时消散了不少,便点头道:“佛剑是在此,不过并不怎么好。”

      寒江雪脸色一变,所幸隔着幕离,净琉璃看不出来:“他怎么了?!”

      净琉璃叹息:“被异魔所伤,棘手,需无垢佛泪方能救治。”

      “无垢佛泪?在哪?我去取来!”寒江雪急道。

      “姑娘勿急,风僧与元佛子两位佛友已着手此事,想必定能有所收获。”

      白云剑和元佛子吗?这两个她认识,都是值得托付的人,应该没问题。

      “我可以去看看佛剑大师吗?”寒江雪问。

      净琉璃想了想。虽然她和寒江雪并不算太熟识,不过听闻她和佛剑也有几分交情,佛剑也曾说过他们曾一起去过西佛国,那她之探望也是应当,便道:“请。”

      “多谢菩萨!”寒江雪很高兴,忙跟了进去。

      “佛友受伤不轻,应当还在昏迷。”净琉璃把她带到佛剑所在的客房,道。

      “我就看看,不会吵到他的。”寒江雪赶紧保证,连声音都小了几分。

      净琉璃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寒江雪眼巴巴的模样,眉梢轻轻一挑,但还是推开了房门。

      寒江雪是真的很小心,她极为缓慢地走了进去。

      佛剑的确还在昏迷,不过这个昏迷着实不好: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似乎在强忍着什么,身上雪白的僧袍也沾满灰尘,衣领处更有大块血迹,看得寒江雪心里发酸。

      “菩萨,大师好像很难受!”她匆忙看向净琉璃。

      净琉璃上前观视,皱眉:“是魔气。”

      她这么一说,寒江雪也看出来了,那些在佛剑伤口处萦绕的黑气就是所谓的魔气,它们不仅不让伤口愈合,甚至还有侵蚀伤口、腐烂血肉的迹象!

      哪怕是在昏迷之中,佛剑也不出一声,依旧咬牙坚持着,只有冷汗大滴大滴地滑落,打湿了枕头。

      寒江雪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握住佛剑的手腕,以自身元功为代价吸取着佛剑身上的魔气。

      “寒姑娘!”净琉璃大惊。

      寒江雪转过头,笑了笑:“无妨。”

      魔气好像永远也吸不干净。她想着佛剑,又想起受苦的百姓,还有那些为解决苦难四下奔波的人……虽然她并不认得多少,但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皆在眼中,心中酸楚更甚,不由得也发出一声叹息。

      净琉璃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无法阻止,思绪万千中觉察到一丝动静,忙道:“佛友。”

      寒江雪一惊,低头看去,却见佛剑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寒……江雪。”

      她有些反应不及,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隔着幕离滑落,落在佛剑的手背上,化作一颗透明的珠子,刹那间佛光四射,消弭一切魔氛。

      两人皆是一怔。

      净琉璃突然眼角一跳。

      *

      元佛子和白云剑正忙着找太阳归乡,好不容易找到了,也见到了白羽大住持,正准备进去,一封飞信送来。

      白云剑拆开飞信,一看,傻了。

      元佛子不解:“怎么了?”

      白云剑茫然地把信给他看,元佛子扫了一眼,也呆了瞬间。

      两僧皆傻眼,轮到白羽大住持一头雾水了:“你们怎么了?”

      “没事!”白云剑反应过来,语气很是欢快,“我们不进去了,佛剑好了,再见啊大住持!”

      白羽大住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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