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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月(下) ...


  •   “心魔。”

      “对,是我~”心魔伸了伸懒腰,仍旧维持着女童的样子,甚至在他面前张开手臂转了一圈,“怎么样?可爱吗?这可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哦~当然啦,因为小江雪的关系,这也是她小时候的样子才对。”

      佛剑无动于衷,只问:“寒江雪在哪里?”

      “你自己找啊。”心魔笑吟吟地说,“元神出窍,佛牒圣气引路……大师既寻得方法,又何必问要我呢?”

      佛剑眼神一凛:“你也在找她。”

      “她倒是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居然连你也找不到,这样好没意思耶。”心魔叹了一口气,“我也只能勉强找到一丝幻影,和她辩了半天,结果没想到大师也寻来了。她怎么就不出来和我一决胜负呢?谁赢谁主导啊,是姐妹就该一起出来扯头发!”

      “大师,”她歪了歪头,笑了,“你露杀气了。”

      佛剑:“你想吞噬掉她。”

      “这样不好吗?虽然我非常想证明自己与她的不同,但我,心魔,和寒江雪之间仍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懦弱、无能,我却不一样,她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可以做到。更何况大师方才也说,人蟒尚能心生善念往生善道,为何你不信我能向善呢?”

      “你方才的回答,已给了我答案。”

      “只是因为我是魔,是恶,寒江雪是人,是善,所以你便否定了我的存在?!”心魔听罢勃然大怒,稚嫩的脸因愤怒而扭曲起来。

      “只因你有吞噬寒江雪之心。”佛剑冷然道,“善者不该为了自己的存在,而夺取另一个人的存在,乃至性命,此为恶。”

      心魔怒道:“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这便是恶么?!”

      “一切行为只为生存,此乃野兽考虑之事。人与兽,便在此不同。”

      “所以在你眼里,我连人都不是?而是与野兽无异?”心魔气极反笑,“只有寒江雪,她那么无能懦弱,便是人了?!”

      “她与你终究不同。”佛剑微微垂下眼,“或许她从未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可她却一直用自己的方法护着众生。”

      佛剑提到寒江雪的时候,就连语气都缓和了不少,心魔更是妒火中烧,嫉妒得快要发狂:“你对我百般疏远,却因她失了冷静,分得这般清楚,你又为何见我时惺惺作态?!”

      “吾也曾考虑过渡你,然而,你却不愿渡,不可渡。”

      “你曾考虑过渡我?”心魔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大笑起来,“佛者想要如何渡魔?”

      “情重斯幽,想明斯聪。”

      “你是想要我放下情执?佛剑大师,我竟没想到你会开如此玩笑!我就是从寒江雪对你的执念中诞生的啊,你要我放下情执,不仍旧是要我的命吗?”

      “这便是你与寒江雪的不同。”佛剑说,“她会克制,会看淡,情在而不执,而你不同。”

      心魔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佛剑:“佛剑,你也没资格说我吧?你难道不也是如此?”

      佛剑摇了摇头,叹道:“善哉。”

      “什么意思?”

      “这一声‘善哉’,乃罪过后的赎罪。佛剑愿为你我之罪过——赎罪。”

      心魔忽地大笑起来:“赎罪?大师讲什么话?”心魔笑盈盈地说,“顺从本心,承认不好吗?你不也是因为那一丝私心而来到这里,没把躺在床上的□□斩杀?”

      “佛剑本就身在无间,罪恶满身。”他淡淡地说,“因此,她之罪恶,吾之罪恶,吾与她同负、同行。”

      心魔的表情骤然凝固。

      “……不是吧?”心魔不可置信地狂笑起来,“佛剑分说,你真动情了?一个和尚,懂得什么是情吗?”

      佛剑垂眸:“她是吾所护的众生之一,却又是最特殊的一个。当吾知道,吾将因为她的欢喜而欢喜时,吾将斩之业里,有她,亦有吾——她也明白,因此在短暂恢复的瞬间,她说相信我。我们对彼此要肩负的业早已了然。”

      话音刚落,梵钟响起,一声一声,回荡在寂灭的世界里。

      心魔捂着额笑了,越笑越大声。

      “佛剑分说,你赢了。”

      漆黑的空间顿时分崩离析,所有的景象如沙石般坍塌成粉,心魔的身影在天崩地裂之中灰飞烟灭。面对此情此景,佛剑仍旧一动不动,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不在意这场动荡是否会波及自己。

      黑暗崩毁,纯白显现,他抬起头好似在看一场雪落,星星点点的白铺满了整个世界,寸寸翠绿破土长出,他定眼再看,竹林茂密,只有一条小路出现在他的脚下,在林中见一缕炊烟袅袅升起。

      他缓缓地踏上小路,路上落满竹叶,踩上去簌簌作响。

      路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院子,小小的院子里有一张石桌,白衣女孩正趴在桌子上熟睡,睡姿很是放纵不羁。

      他想起许多许多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这番景象。如今明明时过境迁,可现实与记忆却丝毫没有差别。

      他只如流浪多年的苦行者,蓦地放松下来——原来岁月,已流逝这么久了。

      佛剑站在院口,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爱她吗?”

      “我爱她。”

      他走上前,把一枚剑穗放在桌子上,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女孩睡醒,恰似等一朵昙花盛开。

      *

      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的剑子仙迹在疏楼西风喝了好几天闷酒,喝到最后破口大骂佛剑,说他把自己的师妹拐跑了。

      龙宿忍着把他扔出去的冲动,听着剑子一遍一遍地边打酒嗝边重复“我真傻,真的”,说罢又是一阵痛哭。

      一开始龙宿还嘲笑他那傻不拉几的样子,但仔细一想要是仙凤被一头猪拱走了,他大概也得要疯。于是便也由着剑子把他珍藏的好酒给喝了个遍。

      剑子仙迹醉酒的第四天,疏楼龙宿忍无可忍,叫来了寒江雪。

      没了心魔的小姑娘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她二话没说就赶了过来,对着龙宿点头哈腰地抱歉,只赔了根和他的好酒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的腊肉。

      疏楼龙宿本身是无所谓,但问题是,人家过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佛剑分说。

      “好友。”佛剑似乎还心情很好,居然还对着他打招呼!

      龙宿举起紫龙扇遮住了自己一点也不华丽地抽搐着的眼角,冲着寒江雪和佛剑摆手:“赶紧把剑子带回去。”

      他同情地瞥了一眼被寒江雪一拳揍晕了的剑子仙迹,心想还好他醉和晕无缝衔接,要不然看见是佛剑和寒江雪一起来接他的,大概又得气晕过去。

      “实在抱歉,龙宿大哥。”寒江雪扛着剑子仙迹丝毫不见辛苦,对着疏楼龙宿道歉道,“我这就把师兄带回去。”

      “你……罢了,无事。”

      他本来想说只要你和佛剑少同时出现在剑子面前就好了,但转念一想,于情于理他这么干都不道义——更何况佛剑还背着佛牒呢怕是就防着这一手——只能心累地摆摆手,叫他们赶紧离开自己华丽的疏楼西风。

      寒江雪:“……那便请了。”

      佛剑也冲他一点头,跟着寒江雪走了。

      疏楼龙宿觉得自己眼睛有点疼。

      剑子仙迹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他梦见寒江雪搂着佛剑的手一脸笑容地对他说:“师兄,我要和佛剑大师成亲啦。”

      和佛剑大师成亲啦。

      成亲啦。

      亲啦……

      “不可以!!师兄不允许!!”剑子仙迹怒上眉山头,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到处找古尘。

      听到屋内动静的寒江雪赶紧推门而入,看见披头散发的剑子正撅着屁股看着床底:“……师兄,你在干什么?”她师兄不会是喝酒喝傻了吧?

      “师妹!”剑子仙迹急得满头大汗,“我的古尘不见了!”

      寒江雪:“……”

      她面无表情地上前,掀开了剑子仙迹的被子,然后在床的角落里发现了被剑子踢到角落的古尘。

      剑子大喜:“古尘!”太好了,有了古尘就可以砍了佛剑了!

      师兄不允许!!你个臭和尚怎么能娶我家师妹!!

      ……不对。

      他冷静了一下,默默地看了一眼身旁给他叠被子的寒江雪,更清醒了,也更悲痛欲绝了。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寒江雪很是无奈,自从剑子知道她和佛剑的事后就一直是这个表情,泫然欲泣,又一点就炸。

      剑子抽了一下鼻子:“我梦到你和佛剑要成亲了。”

      寒江雪再次无语:“……”

      她无奈地扶额,“师兄你想到哪去了?佛剑修佛,不能成亲的好吗?”

      “那你还跟着这臭秃驴干嘛!”剑子更怒。

      “……师兄,还好佛剑不在,不然你怕是要被佛牒砍了。”

      “来啊!怕他不成!我就让他感受一下古尘不斩无私时的威力!”剑子嚷嚷。

      “师兄。”

      剑子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师妹,心如刀割:“你……我……佛剑……”他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床边。

      寒江雪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师兄,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也没必要再护着我,我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你也该让我做些我能做的事了吧?至于我和佛剑,”她顿了顿,微微一笑,“他走着他的路,我也会走着我的路,我们各自为这个世界努力。或许现在看来我们走的会是不同的路,但总归还是殊途同归的,所以,我们分开,我们也时刻并肩。”

      剑子闷闷地说:“且不说佛门怎么看,佛剑是佛剑啊,他选择的路艰苦难行,你要与他同行,所受之苦非比寻常,我却不舍得你受这个苦。”

      寒江雪笑了笑:“师兄,经此一遭,我已不会觉得苦了,毕竟你看,我喜欢的人也喜欢着我啊,再苦我也甘之如饴。”

      很多人觉得爱就是拥有,是相守,可他们之间只有理智的克制,他们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他们一者修佛,一者修道,说到底却都是普通人,一生都在不解中寻找答案,一生也要为与生俱来的私欲抗争到底。

      但庆幸的是,他们知道另一个人也在为此努力,与自己同行。

      佛剑给她指出了一条路,告诉她,他走的路也有她,也是她。

      寒江雪出了豁然之境,在一处寺庙外找到了佛剑分说。后者盘腿坐在山丘上,看着不远处的寺庙,落日的余晖化作一团金黄色的雾气,把整个寺庙都融入到这片朦胧之中。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

      “师兄有点啰嗦,出来的晚了。”

      “无妨,他酒醒了便好。”佛剑说。

      寒江雪在他身边坐下,抱着膝盖,挠了挠头:“……那可能又要去找龙宿大哥喝几宿了。”

      佛剑不知她和剑子谈了什么,但按照剑子老父亲的性格,他的态度是怎样的和他认识了几百年的佛剑不用猜都想得出。

      但那又如何?佛剑分说,无所畏惧,不就是打架吗?

      晚风吹来,拂过女孩子钗上的坠子。

      自从她把剑穗重新装上断妄后,剑化作钗子时剑穗也变成了一朵莲花坠,金色的,像一朵盛开在她发间的梵莲。

      他们没有说话,只坐在这听完了那一阵暮鼓。

      “你一会儿往哪走?”

      佛剑道:“西方,我需要再去一趟太阳归乡。虚无之事还未处理完全,三教之间还有隐忧,我与剑子龙宿亦要为此奔波了。”

      寒江雪点了点头:“我听说东方尚且还算安全,欲把灾民往那边迁徙。”

      暮色四合,天空变成了丝绸般的紫,星子也随着日光的消失而逐渐显现。佛剑分说迎着最后一缕余晖站起,朝她伸出了手。

      寒江雪一笑,握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那……再见。”她小声说。

      佛剑刚准备松开的手又紧了紧。

      他终究不是佛,只是一个修佛的人,人总有私心,他想要她与自己同行是私心,听到离别之语时心生不舍亦是私心。

      佛的心,人的心,莫非就一定是矛盾的么?

      寒江雪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佛剑难得叹息了一声。

      他不知道佛如何表现喜爱之情,或许只是展眉一笑罢,但人却有很多种方式展现他的喜爱,这般比较下来,佛竟比人还索然无味。

      小姑娘突然冲他一笑,用轻快的语气说:“啊呀,我突然想起,上一次去太阳归乡的时候,发现附近也有不少灾民,白羽境天道或许很快也将成为战场,以防万一我还是先把那里的灾民迁走好了。”她歪了歪头,“所以,我应该还是可以和大师同路一阵哦。大师愿意让我跟着你吗?”

      佛剑低头,却微笑起来:“可以。”

      “那就走吧!”寒江雪从乾坤袖里拿出幕离戴上,看见佛剑在一旁注视着她、等着她。

      她突然生出一丝勇气,跑到他身边,牵起了他的手:“走吧!”

      幕离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却下意识地觉得小姑娘大概耳朵有些红。

      “走吧。”佛剑说。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岁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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