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人]死亡243分》鱼香糯子

2、阿尔伯特

　　有人和她说过，她可爱得让人发慌吗？显然没有，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吧。
　　在到达这片森林之前，我们经历了无数的战斗，现在来到这里，我们两个都已经像是野人了，但我还是觉得她很可爱。托她的福，我们没有饿死。
　　重启人如果开始感到饥饿，是很可怕的。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很多只蚂蚁在咬噬自己的胃部——这对于擅长忍耐疼痛的重启人来说没什么，但到了后面，就会发现自己不论是身体能力还是思考能力都在大幅度下降。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不知道克莱尔喜不喜欢，她自己应该不知道，我也不希望她知道——我不希望在她身上出现吃不到东西的状况。
　　威廉说我变得很奇怪，我知道。他们都开玩笑，说我喜欢上了克莱尔，这我也一样知道，只是不确定罢了。
　　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我和克莱尔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天，HARC恐怕已经向他们说出他们为我们早已编造好的谎言了吧。
　　不过对于这些我都不太在乎了，我一心想要脱离那个地方，现在终于成功了——或者说，在成功的半路上了。
　　*
　　“今天又有新的菜鸟要来了。”
　　坐在我对面的伊莱平静地说着，用刀子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将它们切成完完整整的正方形——她喜欢那样。
　　对面的几张桌子传来了喧闹的声音，但那是与我们无关的，与120号以上的我们无关的。我们习惯平静地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旁，面无表情地吃饭，在20分钟的吃饭时间里，能互相说上5句话都算不错的了。
　　今天或许会多一些，因为今天下午即将到来的菜鸟让所有人都变得有些兴奋——至少我是这样的。
　　好歹在训练菜鸟的时候，就不会让我们去接任务，去杀人了。120号以上的老手要负责训练新手，直到他们通过考核，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任务量会减少。
　　说出来可能会有些可笑，我很讨厌杀人。大家都说死亡120分钟以上的重启人没有任何情感，是没有人性的怪物，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我清楚的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过于突出没什么好事，因此，我很成功地隐藏了自己。
　　毕竟，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就不太喜欢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发生变化。
　　“希望能有几个120号以上的，伊芙死后，我们的战斗力大减。”
　　155号的威尔如此说道，他也是个很沉默的人，人高马大却不失智慧。伊芙是181号，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死亡时间超过了180分钟的。大家都认为她不会死，但是，在上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她被宣告死亡。
　　同时，伊芙也是我刚到这里时候的教练，她教人很有一套，让我没有在刚开始的时候死去，我很感激她。
　　我们话不多，很快就把饭给吃完了，将餐盘放入回收的箱子里面，向着最大的训练场走去，大家都非常期待新一届的菜鸟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几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少女们就被守卫们用枪指着进入了训练场。相信我，他们这几天过的绝对不好，一个个都在发抖，脸上惊恐的表情完全掩饰不住。我的眼睛在他们中间扫视了一圈，目光就定格在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身上。
　　她比较矮小，导致我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她。但是注意到了之后，就移不开目光了。
　　她在笑，是的，很真实的那种笑，仿佛来到外面春游一样，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接下来你们要在这里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守卫努力掩饰自己声音中的厌恶，这里的每个人类都很讨厌重启人，“你们会拥有自己的教练，他们会负责教导你们去完成任务。”
　　这是通常的程序，每次都一样。
　　“194号。”
　　守卫叫了一声，我走上前去。很多人都认识我，在听到我的号数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将惊惧的目光投到我的身上，随后又会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毕竟我的身材和号数确实蛮搭得上边的。我很高，大约190厘米，第一眼看上去不算很强壮，甚至有些瘦，但再仔细观察一下，就可以看得出我身上的肌肉线条。深藏不露的感觉——每个人都这样评价我。
　　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也看了我一眼，眼中没有我熟悉的惊惧，而是一些……兴奋？我不露神色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谁愿意主动上前示范？”
　　守卫对着新来的菜鸟们说道，那女孩思考了一下就把手给举起来了。威廉吹了个口哨，自愿上前做示范什么的，从没有出现过。
　　女孩推开人群，来到了我的面前，她们的手上已经被印上了条形码和号数，我留心看了一眼：243。
　　嗯？我又看了一眼，是的，243。
　　女孩轻轻笑了一声，似乎被我的反应给逗笑了，但我确定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243号，克莱尔。”
　　身后的人群一片哗然。在死亡时间突破了180分钟之后，又出现了突破240分钟的，而且还是如此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孩，所有人都惊呆了。我也一样，只是我很会隐藏自己的表情。
　　克莱尔吐了吐舌头：
　　“做什么示范？”
　　“伸出手。”
　　接下来就是我负责了，她很听话地伸出了手，我拉住了她的手腕，简单的将她的手别到身后，然后再一推，就听到了清脆的“咔嚓”一声。我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我感觉得到克莱尔刚刚有一瞬间想要反抗我，但她控制住了自己。手断的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又变回了平静。她镇定地把自己弯曲成可笑的弧度的手给扳直了，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数数了，从她的手被折断到恢复正常，仅仅只过了67秒而已。
　　“这是你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重启人只要不是头部受伤，其他部位的恢复能力都很强，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学会适应这样的感觉。”
　　以往的这个环节总是很血腥，第一个被选中的人都会躺在地上哀嚎，但这次的情况真的太不一样了。虽然一开始的示范并没有起到下马威的作用，但身后的另外几个菜鸟还是被吓得脸色煞白，他们明白自己即将要经历什么了。
　　我按照指令退了回去，克莱尔也是，她已经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训练的必要了。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人的手被折断，倒在地上哀嚎，无所事事的像是在看表演。
　　我更加说不准自己对她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了。
　　很快，第一轮的训练结束。轮到120号以上的重启人挑选自己的学员了。一般来说都是按照号数高低决定先后顺序的，这次也一样。
　　“194号。”
　　守卫再次喊了我的名字，我看向了克莱尔，她朝我笑了笑。她不应该笑的，我在心里这样说着，嘴上则报出了自己选择的号数：
　　“243号，阿尔伯特。”
　　*
　　在见到罗莎的贫民区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贫民区居然是这样的。这里荒凉、破败、毫无生机，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想到我曾经的父母来自这里，我就觉得不太舒服，他们究竟克服了多大的困难才脱离贫民区，去到了富人区？他们又要经过怎样的挣扎，才能让自己在富人区吃饱饭？
　　我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告诉我过，他们在告诉我之前就死了。
　　我自己挣扎着活了下来，在富人区，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我一开始不擅长掩饰自己的表情，后来，我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通过皱眉头这个动作来表达。
　　我得了KDH，被扔回了贫民区，当时我已经顾不得欣赏周围的情景了，我的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境，高烧让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究竟过了多少天。
　　KDH是治不好的，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苟延残喘了多少天，或许是1天，也或许是1个星期。
　　最后，我感到自己从四肢开始变得冰凉，黑暗从视线的四周开始蔓延，将我包围了起来。我的世界陷入黑暗。
　　下一瞬间，我就睁开了眼睛，四周全是全副武装的守卫，拿着枪对着我的头部。我脸上的表情在那个时候可能是最丰富的了。我惊恐地发出短促的吼声，但很快就被他们漆黑的枪管给制止了。
　　他们告诫我：我死亡了194分钟，死亡了这么长时间的重启人不应该有感情，我不应该表现得像是正常人类少年一样，我是没有人性的怪物。
　　我擅长隐藏自己的表情，也擅长服从其他人的命令，于是，我遵从了他们，跟随着他们去到了HARC。自此之后，我一直深信着他们的告诫，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找到能够逃离那里的方法。
　　一切的深信，在看到那个243号之后，全都消失了。
　　*
　　“你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他们说的话呢？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有感情的，你肯定也是吧？那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话而影响自己呢？”
　　这是克莱尔在了解了我之后对我说的话，但当时的我并没有理会她。
　　克莱尔是我见过最有人性的重启人，也是最强大的重启人。
　　克莱尔喜欢和我对打，却总是留着一些实力，和我打成平手，自得其乐地咯咯笑。她会和我开玩笑，和我说各种事情，她很有说故事的天赋，单单从她作为重启人醒来到被我选中，就可以被她分为好几个章节讲给我听。
　　我总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打断她，告诉她下一项训练的内容——说实话，我不觉得我还有什么可以教给她。克莱尔什么都会。
　　我总是很好奇克莱尔之前是做什么的，但她从不告诉我，只是笑着让我猜，或者以不能说作为人类时候的事情为理由推脱。我很无奈。
　　后来克莱尔告诉我，那是为了营造一种神秘感。她似乎希望我能翻个白眼，但我并没有，而是将眉头皱的更紧了。
　　过了几天，她就不再逗我开心了，而是想方设法地惹我生气。我承认每次我都很生气，但我说过，我会控制自己的表情，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来。
　　最后，她彻底失去了对我的兴趣。
　　*
　　我以为她不会那么快脱离我的，这是我教过时间最短的学员。
　　今天克莱尔很生气——我又一次用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断了她兴致勃勃的叙述，她的速度陡然增快，用一个过肩摔将我狠狠贯在了地上，然后对着我的肚子就是一拳。
　　我很久没有在肉搏的时候被人打成这样了，但我依然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看着她。克莱尔刚刚到这里进行的第一次训练是我唯一伤到她的一次，而这一次，是她唯一一次伤到我的时候。
　　克莱尔彻底厌烦了我的一本正经和面无表情，后来，她以出色的实力完成了考核。也正是因为这一次考核，我彻底明白了我和她之间的不同。
　　克莱尔是一个猎人，享受狩猎，不管狩猎的对象到底做了什么。而我则是一个被迫的加害者，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去伤害别人，让愧疚在心中堆积。
　　是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克莱尔可以在这里过的如鱼得水，仿佛这个该死的机构真的是她的家一样，但我不可以，我想尽办法想要逃离这里。
　　在HARC，不完成任务、不听从命令的次数达到一定量之后，就会被实行枪决，如果是有研究价值的样本，则会被送往实验室，在那里度过身不如死的日子。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不想去尝试，因此，我一定要逃离这里。
　　这是我很久以前就计划好的。
　　*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克莱尔的声音很小，刚好可以被我听到，“调皮。”
　　我无动于衷，但她毫不在意，轻轻笑着，往我这边靠了靠。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下她也笑得出来，周围全是寻找我们的守卫和想要在重启人身上泄愤的人类，叫骂声不断，时远时近。
　　我和克莱尔躲在一处灌木丛的阴影下，这是个好位置，但也同样存在危险。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会全身紧绷，我不知道克莱尔是什么情况，但我还是很好奇她究竟为什么可以笑得出来。
　　本来以为穿过了森林，来到奥斯丁的我们应该可以有一段清闲的时间，没想到罗莎的HARC早已经把我们逃离的信息告诉了奥斯丁的HARC，我们一到，就受到了他们的重大欢迎。
　　在这里，我需要感谢一下克莱尔，如果没有她，在横穿森林的时候我可能就会因为饥饿而死在里面。当然，重启人是不会饿死的，只会被饥饿折磨成没有理智的怪物，在吃下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之后回归正常。
　　我开始想我们被发现时候的场景了，表情越发严肃。
　　克莱尔在旁边也没了声音，我们静默地听着外面的声音。我知道她可以听到比我更多的东西，甚至可以辨认出一片混乱中某个人的某一句话。
　　有人过来了。
　　我听到了，从一连串的杂音中脱离出了一串脚步，向着我们这边过来。其中一个声音说道：
　　“这边还没有检查。”
　　我的肾上腺激素开始飙升，我已经做好了起跑的准备。克莱尔也动了动，随后她的气息完全消失了。如果不是我在她的旁边，我甚至会觉得她凭空消失了。
　　这是她还是赏金猎人时候习得的技巧吗？
　　我可以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过来的人了，一共9个人，都抬着枪，直直地朝这里走过来。
　　相比于全副武装的他们，我和克莱尔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我们的头盔在穿越警戒线的时候被枪子儿给崩落了，衣服也因为子弹、电流、炸弹毁坏得差不多了。如果对方有一个人枪法比较准，就足够我和克莱尔喝一壶了。
　　他们的脚几乎已经踢到我的鼻子了。
　　“这里也没有啊。”
　　一个人嘀咕着，我想要长出一口气，心中默念无数遍，让他们快点滚。
　　“那走吧。”
　　快走吧。
　　“等一下，我觉得我们应该再过去一些。”
　　该死。
　　在我跳起来之前，克莱尔就已经飞了出去，她以绝对敏捷的身手攀上了一个人的脖子，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咔嚓”声，那人的脖子以诡异的方式旋转了180°，直挺挺地看着我。
　　我强压下心中的恶心，一拳打中了旁边那个没来得及开枪的守卫。
　　其他守卫开始开枪了，克莱尔在他们中间灵巧地穿梭着，歪头躲过了子弹，引导着他们射击自己人。我则又用拳头和脚干掉了另外两个人。
　　“哦，大教官，看来我们配合得还不错。”
　　克莱尔笑着说，从肩膀上徒手抠下一枚射入其中的子弹，扔在地上。然后又从倒在地上的守卫的头上拽下来两顶头盔，丢了一个给我：
　　“我们有装备了。”
　　克莱尔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我们在玩游戏……
　　“躲开！”
　　我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我朝她扑了过去。克莱尔的反应很快，她飞速地向后倒去，却因为我的行动而睁大了眼睛。
　　什么东西射了过来，直朝着我的面门撞来，几乎是一瞬间，我的世界就完全黑了下来。
　　“阿尔伯特！！”
　　克莱尔在尖叫，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慌的情绪。我甚至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就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