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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克莱尔 ...

  •   “重启人特区,人类免进”
      我们看着眼前那被损坏得七七八八的破旧木板,开心地笑了起来,准确来说,是笑成一团。
      在我们身后的重启人互相拥抱,发出欢呼,我感到自己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个笑容。我想看看阿尔伯特究竟是什么表情,每次都这样,一发生什么事情,我就想看看他的表情,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哦,他可真的是吓了我一跳。第一眼看上去,我还以为他患上了什么病,如果不是知道重启人是不会生病的,我可能就要直接开始进行人工呼吸了。
      阿尔伯特的嘴角微微抽搐,牵动脸上的肌肉,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微笑,说真的,这很吓人。但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得出来,那就是他的微笑。
      *
      我死了,被大卸八块的那种死法。
      当然,现在在给你讲故事的我可不是肉块的造型。我是在243分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大卸八块这个事实的。
      在这243分钟里,我没有任何意识,但是我的身体是有意识的。
      它们一开始确实停止了活动,宣告我的死亡。然后,经过KDH病毒的改变,缓慢地开始修复自身。从心脏、血管、脏器到大脑,所有的一切在KDH的作用下发生改变。
      最后,它们成功地重新组成了一个新的我。
      一个作为重启人,获得了重生的我。
      那时候,我已经被人给粗糙地缝补了起来,就像是坏掉的破布娃娃,针线遍布我的全身,将我连接起来。
      醒过来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欢呼。在太平间里,我与其他失去机会的尸体肩并肩,发出独属于我的胜利的欢呼,毕竟,我醒来了,他们却没有,不是吗?
      *
      阿尔伯特总是臭着一张脸,我努力搜刮记忆,想要从我认识的重启人和人类里面找到任何一个得到过他其他表情的生物,当然,我失败了。
      “专心点,菜鸟。”
      他喜欢叫我菜鸟。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风箱在我耳边“嗡嗡”地响——哦,我显然没有听他的,我还是在胡思乱想。
      阿尔伯特的拳头迎面而来,我的身体自己轻松地避开了——我喜欢这样有自己想法的身体。
      “我说了,专心点!”
      他的攻击密集了起来,显然,脾气本来就不好的阿尔伯特被我给激怒了。我趁着躲避的空余耸了耸肩,依旧游刃有余:
      “你知道吗,大教官,作为194号的你来到这个鬼地方做过最蠢的一件事恐怕就是挑中了我。”
      我真喜欢自己挑衅的语气,也喜欢自己流畅的动作。
      他的脸更臭了。
      *
      我不喜欢学习,我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学习。那玩意儿枯燥、乏味,没有一点用处。与其学习,还不如多吃点东西,多睡会儿觉,多杀几个人。
      不,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那种以杀人为乐的混蛋。
      我以此为生。
      我——作为人类的时候——隶属于赏金猎人的组织,整个组织也就十二三个人。大家相处很融洽,我蛮喜欢他们的。我们每个人擅长的地方不同,做的工作也不同,但目的只有一个——赚钱,然后活下去。我的工作就是抓人、杀人,因为我的身手总是很灵敏,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赏金猎人们各种活儿都会接,不管是富人区的人的委托,还是贫民区的人的委托——只要他们有钱来雇我们。
      我们游离于HARC的规则的夹缝之中,有些时候甚至会帮助HARC做一些委托——他们给的钱比较多。其他时候,我们与HARC互不干涉,他们做他们的实验,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嗯?你们问我KDH病毒?这我可不知道,研究它们的是HARC,这问题你们得去问他们。但我知道,KDH病毒会害死很多人,并且,感染过这个病毒的人,在死后都有一定的几率变成重启人。
      现在,我们举个例子。例子的主人公是我。
      我被痛恨我们的一帮贫民区的人给杀了,死的很惨。我之前有感染过KDH病毒,于是,在243分钟之后,我重生了。
      在这243分钟之内,我确实是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消失。这时候,KDH就开始发挥作用,它们帮助我改造了我的身体,让我能够重新醒来,得到重生的人,被称为重启人。
      HARC认为,一个人死去的时间越长越好。这个很好理解,假如,你在跑长跑,但是,你跑不动了,于是,你停下来休息。显然,休息的时间越长,等会儿你继续开始跑的时候,就会越轻松。
      那么,重启人也是这个道理。死去,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休息的过程,休息的时间越长,我们成为重启人之后,就会具有更强的身体能力。
      重启人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高出不止一倍。
      人们总是害怕未知,刚开始时,重启人就是那个未知。人们恐惧他们,排斥他们,驱逐他们,最后,重启人开始反击。结果,重启人还是失败了,被HARC奴役了起来。
      HARC不仅奴役了重启人,也控制了普通人。之前的战争太过激烈,大家都太疲惫,HARC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成为了主宰。重启人成为HARC控制普通人的硬性手段,强大的身体能力让重启人能够成为天生的战士,负责抓捕、杀死违规的普通人。
      *
      很遗憾,在太平间里欢呼的我将HARC的守卫给引来了,他们密切关注每一个曾经沾染过KDH的死去的人,却怎么都想不到,我在死去了243分钟之后还可以醒过来。我的欢呼将他们吓了个半死,一进来就对着我的身体一阵扫射。
      于是,成为重启人10秒之后,我身中数十枪,疼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HARC的内部了,他们在我的手腕上印上条形码,将死亡时间作为我的编号,和姓名一起印在了我的手腕上。我是克莱尔,243号。
      我破了世界纪录。
      *
      守卫吹哨了,广播中开始播报单调的信息,告诉我们应该去吃饭了。
      我挑眉看着阿尔伯特,希望他能停下来。
      我承认,他很厉害,是罗莎的HARC机构中最厉害的重启人——曾经是。但是,我更厉害。
      我没有自大,我说过,我是赏金猎人,从出生起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从出生起我就在训练我自己,这样的我显然比只接受了4年训练的阿尔伯特要强。再加上我们在死亡时间上的差距,可以得出结论——他打不过我。
      终于,他停下来了,臭着脸看我,我挑着眉看他,还不忘抱起胳膊,做出挑衅的样子——我每时每刻都在挑衅他。
      他冷哼一身,转身离开了。
      *
      重启人会有疼痛的感觉,但我们比普通人更能忍耐。
      根据死亡时间的不同,我们的能力强弱也是不同的。首先,为你介绍我们的弱点——头部。如果想要让重启人死亡——再也不会醒过来的那种——可以砍下我们的头或者破坏我们的脑部。
      除了头部,我们身上的其他地方都具有很强的愈合能力。我的伤口会在2分钟之内愈合完毕,不论是什么伤。死亡时间在60分钟以下的重启人则需要10分钟左右的时间愈合伤口。
      本来还应该有一条——死亡时间越长,保留的人性越弱。
      但从我自身来看,我认为这是错误的。
      我在停止生命活动243分钟之后醒过来,依旧是原来那个我。我的记忆没有任何损失,性格也没有任何变化。若不是身上多出了狰狞的缝合痕迹,我想其他人是分辨不出我和人类的差别的。
      但是,阿尔伯特和其他死亡时间超过120分钟的重启人可不这么想。他们都喜欢臭着一张脸,杀人不眨眼,表现的像是自动机器人。HARC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我认为这蠢透了。
      哦,我说的是“努力绷着一张脸,做出毫无人性的样子”的这个行为蠢透了。毕竟HARC总有方法来对付我们,我也不得不服从他们的命令,我总不能骂自己蠢吧。
      *
      被印上条码的我,便是正式“投入使用”了。
      我与其他新出现的重启人一起,被运往了位于罗莎的HARC机构。每个新来的重启人都需要一名重启人教练,在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新来的重启人需要经历一次考核,如果通过了,那么他们就毕业了。
      毕业了的重启人根据不同的生命时间,会自发地加入不同的群体,然后,在HARC里吃饭、睡觉、执行任务,最后死去。
      *
      拿了餐盘,我在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我喜欢吃东西,这能让我确保自己还活着——不管是作为重启人的时候,还是人类的时候。
      人类不喜欢重启人,重启人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身为重启人的自己。
      我觉得这蠢透了——这是我第二次这么说,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喜欢我自己,准确来说,我爱死我自己了,不管是人类时候的我,还是重启人时候的我。因为我活着,我还能睡觉、吃饭、说话、行动、感受……不管是以那种身份做这些事,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克莱尔!”
      我的餐盘堆不下了,于是,我拿了几片土司用嘴咬着往座位的方向走去。那里正有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在向我招手。
      我坐下来,旁边的重启人们安静了几秒,然后继续开始聊天。我把沉重的餐盘放在桌子上,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土司。趁着嘴闲下来,问:
      “嗨,维塔,今天如何?”
      维塔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不管是对于人类时候的我,还是重启人时候的我来说都是。她对我眨眨眼睛,津津有味地看着我狂吃餐盘中的东西:
      “我终于打败了该死的拉里,在守卫提醒我之前抓紧时间狠揍了他一顿,他那群猴子一样的跟班全都蔫了,你永远不知道有多好笑。“
      维塔眼角弯弯,笑的很开心。我没笑,我不希望在吃东西的时候被呛到,那样的话,乐趣会减少一半。
      “每次看你吃东西,我都会肚子饿。”
      维塔对着自己空了的餐盘摊了摊手。她是66号,刚刚她提到的拉里是76号。两人一直都是死对头,显然,维塔要更优秀一些。
      “别做梦了,我不会让给你哪怕一粒米的。”
      我嘴里塞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着。维塔无奈地笑了笑:
      “真不敢想象你这个有趣的家伙会是243号。”
      我嚼着蛋卷,抽空抬头看了看她,她杵着腮帮子看着我吃东西,嘴里杂七杂八地说着各种事情。我喜欢听她说话。
      高耸的食物山被我在10分钟之内消灭,对面的那个餐桌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透过两个互相争抢的12岁重启人,我与阿尔伯特对视了。
      餐厅被重启人们自行分成了2个部分,一边是120号以下的,一边是120号以上的。
      我坐的地方是120号以下的餐桌,这里很热闹,可以听到各种故事,我很喜欢。120号以上的餐桌就要无聊的多,那边的重启人们没有任何交流,表情全都一个样子,吃东西也规规矩矩。我在那里多呆一秒钟都会死掉。
      “蠢货。”
      我对阿尔伯特比了一个口型,他看出来了,皱了皱眉,移开了目光。
      “噗。”
      我低下头笑了,涛涛不绝的维塔停下话头,目光游离在我和阿尔伯特之间:
      “整个机构里,可能也就只有你会这样做了。”
      她放肆地用手肘子杵在我的肩上,我不排斥她这样做,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要我来说,120号以上的都是些老古董,比HARC的蠢规矩都要烦人。”
      维塔被我逗得哈哈大笑,她眼泪都笑出来了。她的笑声再次吸引了阿尔伯特的目光,阿尔伯特的目光刚一转过来,我就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
      今天是我的考核日,也是所有120号以上的重启人们带领的菜鸟们的考核日。
      我们上了大肚子的飞行器,里面的守卫战战巍巍用枪指着我们的脑袋,给我们搜身。他们尤其不喜欢为我搜身,每次都要猜拳决定。
      死亡时间越长,身体上人类的特征就越少。我们的皮肤会变得苍白,有些地方血管会变得更加清晰。最明显的地方是我们的眼睛,我们的眼睛会变得很明亮,像是黑暗中猫科动物的眼睛一样闪着光。
      作为243号的我,有着苍白如纸的皮肤,手掌和脚上上都是青筋纵横交错的痕迹。最让他们害怕的应该是我的身体构造,穿着衣服或许看不出来,但只要触碰一下就会知道,我死前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哦,又是你,你的运气真不怎么样。”
      我调侃了一下眼前这位为我搜身的守卫,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因为我说话而用枪毙了我。我吐了吐舌头。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阿尔伯特是整个HARC中最好的重启人教官。他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训练方式——我也不例外。同时,他会在考核的前一天,让自己的学员假定他为目标,对他进行击杀或者追捕。
      我之前说过,重启人也有痛觉,我个人认为他这样做是很负责的行为。因此并没有揍他,后来,被按在地上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明天的考核……会……杀人,就算杀人也要……遵守命令。”
      我承认,当时的我愣了愣,我没想到他这次训练的目的竟然是这个。他担心我在面对自己目标的时候下不了手。
      或许我应该感谢他的细致入微,我确实感谢了他——当时的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要我现在杀给你看吗?”
      *
      显然,此时坐在飞船中的我们想的是一件事,他也刚好想到了我的那句话,因为坐在对面的他的目光变得很是森冷。我不为所动,还吐了吐舌头。
      终于到了,总觉得那守卫端枪指着我的手都已经酸的颤抖了起来。我真想告诉他,与其这样盯着我,还不如看着点坐在他后面的阿尔伯特,那家伙快要被我给气乐了。
      这大肚子的飞行器不好坐,腰旁边的手枪在劣质的颠簸声中不止一次磕得我呲牙咧嘴。终于,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飞行器停了下来。在守卫一眨不眨的注视下,我解开安全带,与其他重启人一起双手抱头,走下了飞行器。
      我将厚重的头盔安置到自己的脑袋上,我不喜欢戴着它,但是只要一想到敌人的枪会很轻易地贯穿没有头盔的我的头颅,我就强迫自己戴上了它——我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躲过所有枪支的攻击。
      我的耳朵里面是通讯器,我可以直接通过这个小小的玩意儿接收到HARC想要传达给我的讯息,我说的话也可以通过这个被他们听到。头盔上面是监视器,只要我戴着它,它就能为HARC里的研究人员们传输我看到的所有一切。
      他们监视我们的方式实在是太小儿科了——我在心里毫无顾忌地嘀咕着。跟在阿尔伯特后面沉默地向前走,远离了停在身后的HARC飞行器。
      之前和我们一起过来接受考验的其他重启人已经与我们分道扬镳,来到一块空旷的空地上,阿尔伯特背对着我发出指令:
      “看地图,确认自己的目标。”
      我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从口袋里将地图给掏了出来。这东西我经常看,可以说是熟悉的不得了,瞟了两眼,我就找到了方位。
      准确来说,这是一次演练,为之后的考验做准备,但是我想直接把这一次的行动变成考验,只要我足够优秀,HARC就没有不让我直接开始执行任务的理由。
      我已经对阿尔伯特的那张臭脸烦透了。
      我认可他的实力,也认可他教学的方式,却始终无法对着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有什么好心情。
      以前在赏金猎人们中间的时候,大家都很快活,就算有那么一两个脾气不太好的,相处久了也依然可以发现他们让我喜欢的地方。
      阿尔伯特却不一样,我不论如何热情的对待他,如何激怒他,他的表情都一成不变,这段时间他对我做过最多的表情就是皱眉头。既然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她,那么我们还是早日分道扬镳的好。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因为别人的一个看似正确的实验研究而否认自己的情感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你又分心了。”
      我抬起头,阿尔伯特从刚刚开始就是背对着我走的,他这是后面长了眼睛吗?我翻了个白眼,按照地图上的方位在街道上行走。
      这是罗莎的贫民窟,周围如同矮人居住的小房子在风里摇摇欲坠,所有人都紧闭门窗。可以理解,如果我是他们,也不愿意见到屠杀自己同类的恶魔。不过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所以我毫无反应。
      很快,我就找到了目标——一座同样紧闭房门的房屋。
      阿尔伯特和我并肩站在了那房屋的门前,他走上前,敲了敲门,见我疑惑的眨眼,他给出解释:
      “这是给他们的最后机会。”
      门里面没有动静,我知道可以开始行动了。
      随后,我感到气血从脚底开始翻涌,我的嘴边不自觉地咧开一个大笑,我一脚踢开了那门。阿尔伯特在这个时候对我的行为给出了高度的理解——他让到了一遍。
      我的力气似乎有些太大了,那门直接飞了出去。我越过堵在门口的沙发,如风一般地向里面的房间跑去。一转过墙角,我就看到了任务目标——一个邋遢的男子。
      他正举着枪瞄准我,他似乎是想打我的头,但被我避开了。于是他将目标放在了阻止我的行动上,当然,这也是行不通的。
      几颗子弹擦着我的腿过去了,极速飙升的肾上腺激素没有让我感觉到疼痛。我的反应比我自己想象得要快很多。我扑过去,对着他的头就是一拳,他被打得转了一个圈,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用手铐将他的双手拷在背后,再用皮带捆住他的脚准备将他拖走。做完了这一切,我才直起身子来喘了口气,脚上的伤口在我感觉到疼痛之前就愈合了。
      阿尔伯特从外面走了进来,我转过头看向他,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
      我的计划很顺利,我成功摆脱了阿尔伯特这个教官,成为了罗莎的HARC机构中最早毕业的学员。我在心里给自己开了一个party——祝贺自己成功摆脱了阿尔伯特。
      他最后的那个眼神让我有些在意。
      “克莱尔,想什么呢,”维塔将自己盘子中的土司放了过来,对我友好的笑笑,又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还在想你那臭屁脸教官?”
      我笑了出来,喝饮料的时候抬头看向了那边的桌子,阿尔伯特已经离开了。
      “你知道吗,大家都觉得你很好相处,完全没有120号以上的感觉。”
      当天晚上,训练结束后的大伙儿在淋浴室里洗漱,旁边的隔间传出了维塔的声音。另外几个姑娘也在一旁附和,我耸了耸肩——我喜欢这个动作,就算她们看不到也要做——我转头擦干了自己的身体,顺便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我长相普通,金发碧眼。属于重启人特征的明亮眼睛亮得惊人。镜中的我正盯着一个身体由针线和一块块皮肤组成的女孩儿看。
      真丑。
      我感叹了一句,开始穿衣服。
      *
      这几天的我,是没有阿尔伯特的我,我很自由。
      我把HARC里面的所有训练设施全部玩了一遍,唯一可惜的是没人来找我单挑。我很喜欢把小刀给抛起来,看着它转儿几圈再落回我的手里。以前我就喜欢这样做了,现在更是,毕竟现在就不会割伤手指了。
      重启人真方便。
      “喂。”
      是阿尔伯特那低沉的嗓音,我转身抬头看他。他190几的身高,我才到他的肩膀——可能这是我讨厌他的第无数加一个原因。
      “我们需要谈谈。”
      他这么说。
      *
      一个热狗从我的旁边飞过去。好动的90号们又开始上蹿下跳了。这样的环境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刚刚好。
      “维塔。”我装作自己在认真吃东西的样子,将自己的声音降低到最小,“你知道成年后的重启人都去了哪里吗?”
      维塔向我看过来,这次她脸上可没有她特有的欢快表情,她在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就回答了我的问题:
      “不知道,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们回来。在接近20岁的时候,他们就会在某一次任务中失去联系,然后HARC就会告诉我们,他们已经死了。”
      对于这个答案,我沉默了。
      *
      HARC对我们的监视无处不在,阿尔伯特知道一些死角,他将我领到了训练室的边上,在那里说话无法被监听。
      “你太引人注目了。”
      阿尔伯特的语气让我皱了皱眉,我提醒道:
      “你应该知道,你已经不是我的教官了。”
      他也皱了皱眉——这是他脸上唯一的表情:
      “这是我的提醒。”为了防止我插嘴,他紧跟着说道,“HARC喜欢研究异类,240分以上的你已经完全获得了他们的注意,更别说你还突破了他们对于人性的预计。”
      他所说的“人性的预计”应该是那个扯淡的规则——死亡时间越长,人性越弱。
      我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可我的任务从未失误,也不会失误。”
      等等,我的笑容僵硬了。我睁大了眼睛看向阿尔伯特,他有一双棕色的眼睛,它们很明亮,此时正沉稳地看着我,
      HARC机构中,没有成年的重启人。如果是感染KDH的成年人死了,成为重启人之后会变得疯狂,因此,成年人的重启人在重启之后就会马上被杀掉。那么如果是在成年之前就变成了重启人呢?他们成年后,还会变得疯狂吗?
      没人知道。
      但我觉得我很快就会知道了。我17岁,还有3年。阿尔伯特18岁,还有2年。
      比起阿尔伯特,我的特异之处在哪里呢?243分、保留了生前时的性格、丰富的情绪与表情——这些都注定了我不会活太久,更别说因为年龄问题,我已经半只脚踏入了HARC的实验室。
      “哦……”
      我吸了口气,借着吐气的力发出来一个单音。
      我突然觉得,之前在太平间的时候,我真的特别不应该欢呼。
      *
      现在看来,我有一些喜欢阿尔伯特了。
      我们正背靠背坐在树枝上,这里是罗莎的城郊。
      之前一直在上空轰鸣的飞行器的声音逐渐消失了,我飞快跳动的心脏才稍微安分了一点。身后的树皮硌得我有些难受,我换了个姿势,把头脑勺也抵在树干上:
      “阿尔伯特。”
      “嗯?”
      他哼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警醒。
      “我去弄点吃的。”
      我这么说道。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的可行性,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和你一起。”
      “你能确定你这大块头不会把我的猎物吓跑吗?”
      我开着玩笑,但他似乎真的思考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
      “我在这里等你。”
      “没问题。”他总会把玩笑话当真,不过这也正合我意,他需要休息。我站起身,拍了拍已经破了很多个大洞的裤子,又抬眼看了看靠在另一边的他,“不要乱跑哦。”
      我学着老妈的声音嘱咐。他又哼了一声,似乎是答应了。
      在我还是赏金猎人的时候,常常在城市之间的森林里玩。这里就像是我的家一样,我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
      我在林间很快得穿梭,如果阿尔伯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会说我像个猴子。他总是在这种时候才说附和他年龄的话。
      我从树荫中间看出去,记录了一下太阳的方向——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
      “我可以带你出去。”
      阿尔伯特很认真地说,我因为他的话而睁大了眼睛,我惊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不是“我居然可以出去”。
      “为什么?”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有一些迟疑的问道。他的视线游离到其他地方,随后又回到了我的脸上:
      “你死亡了243分钟,有很强的实力。我最多只能帮一个人逃跑,我不希望那个人会拖我的后腿。”
      “你以前就计划这样做了?”
      问完我就后悔了,这明显是一个毫无用处的问题。阿尔伯特显然也这么觉得,他皱了皱眉头:
      “大约2年前。”
      “嚯……”我发出惊叹的声音。“你到这里也才四年而已。”
      “四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
      他又皱了皱眉头——我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要皱眉头,就不能笑一下吗?
      “不亏是我们的大教官,高瞻远瞩。”
      我笑着调侃他,他的眉头已经可以夹死苍蝇了:
      “我可不像你。”
      “天哪。”我故作惊叹的捂住嘴,“我从没听过你讽刺人,如果有录音笔就好了。”
      看他的表情,我觉得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于是哈哈一笑,连忙带过:
      “我同意,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下一次任务,120号以上的重启人都会去,两人一组,去不同的地方执行任务。”
      阿尔伯特没有质疑我飞快的决定速度,而是直接说出情报。他早已经打听好了,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能力,不光光是身体能力,还有头脑能力。我对于要用脑子的事情确实不太擅长——我一向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足。
      “你不打算带上其他人吗?”
      我还蛮喜欢维塔的。
      “不行,没有机会。”
      “好吧。”
      我可不是什么慷慨的人,我得先管好自己。
      *
      太阳在空中移动了一点,已经接近我预定的时间了,我开始往回赶。
      阿尔伯特还在那里等我,他听到声音,非常谨慎地回过头,就看到了如同驯鹿一样跃出草地的我。
      驯鹿的手中还拿着她的战利品,正洋洋得意地向着毫无野外生存能力的伙伴炫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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