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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皓月借清风 ...


  •   “就这样?”马尔汉问道。

      点点头,明月璕简述了和十一阿哥胤禌偶然的相遇。彼时马尔汉率先上东北老家打点,未与他们同行。明月璕从未料到他会因此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明对方来意,明月璕不敢搭话,生怕多说多错。或许她的表情更准确地说明了这些,马尔汉居然勾起嘴角,“见过一次,就这般要好?”明月璕心中忐忑只得勉强一笑,静静等待下文。

      自然是,不止这些的。

      自三十一年秋一别,她与胤禌又通过几次书信,承蒙他撑腰,半年来她与大房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新年未至,咏雩馆还收了份货真价实的“大礼”!

      那日飘雪,明月璕边拆着回信,边听欢丫嘀咕,说今日那铺递传送来得甚急,一身差役服被打湿了半边,越发显得不合身。她本不以为意,谁知不多时,紫鹃却一脸担忧地近前,说那小差役仍立在门厅不肯走,“说是等您回信”。

      穿过霏霏白雪,庭庑下那个耿介坚毅的身影猛地撞进眼帘。

      见到他时,明月璕便知道,天上从不掉馅饼,该是她回馈的时候了,而对方讨的这份谢礼怕是会要她的命。

      “敢问前面的可是伊尔根觉罗公子?”明月璕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内廷宫人非令不得离京,若她猜的没错,远处那人当是伊尔根觉罗·穆琅,胤禌的伴读,半友半仆。这宫里的伴读多是足以连坐的生死同命。她方才匆匆阅过,不过寻常书信,却特意着他前来,显见得是有大坑等她跳了。

      果不其然,那人摘了帽兜,从怀中取出另一封来。明月璕听得到自己心如擂鼓,隆隆轰鸣,眼见那书札递过眼前竟不敢去接。

      胤禌的心思,她自是知道的——他恨透了潭拓寺的牢笼,更恨透了自己这身子骨!

      “我即将十岁,至今还未上书房。就是宗室里的闲散子弟,十岁也须得进宗学了!我那帮兄弟文能提笔赋诗行文,武能马上驰骋乾坤。就是几个幼弟也能随扈木兰围场了!”

      “对外都道我是寻常小病,可一年年地滞留京外。从阜成门到潭拓山,竟是越来越远,谁人不在背后说闲话?”

      “除了节礼赏赉,京里几乎要忘了我这个人!内廷宫监,文武两班,无一人相熟,你看我哪里还像个皇子?”

      “我自打会吃饭就会吃药,多年来既不见好也不更坏,调理调理调理,究竟要调理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难道真要效苏老泉老而发愤,跟一群子侄一起发蒙受训?!!”

      “五年了,我再也等不起了!额娘不缺儿子,父皇更是。可错过这个机会,我往后的日子就越发难了。”

      “我的处境,你最明白的”。

      含着金汤匙出生,捆在火海刀山上煎熬。就像明月璕从不敢探究胤禌缘何久居潭拓寺,又究竟是何病因,怎就迟迟不见好转——清初皇子皇女均不得养在生母身边,交由内外廷抚养者众多,确无一似胤禌这般。皇子中更从未有超过六岁还不入学的。单看这力透纸背的激愤,足矣让她感知胤禌的不甘。

      一切还要从康熙二十七年孝庄太皇太后辞世说起。年逾古稀,苏麻喇姑一生所依坍塌,陷入了无尽的悲恸中。对这位有启蒙之恩、护佑之义的保母,康熙皇帝始终饱含深情。故此,他决意将一位皇子交由苏麻喇姑抚养。

      宫中彼时刚站住的幼子,便是十一、十二两位。十一乃盛宠愈隆的翊坤宫主位宜妃所出。十二皇子的生母尚未及任何册封,仍在庶妃之列。子凭母贵,况翊坤宫素有手段,怎肯落于人后。

      然而胤禌自娘胎里带出的不足,秉质柔弱,移去寿康宫后竟愈发缠绵病榻,反令苏麻喇姑费心耗力。满人崇尚藏传佛教,苏麻喇姑更性好佛法、暮年持素。经推算,皇十一子是需舍身佛门才得安然成年的。康熙帝这才钦点了震寰和尚,重修潭拓寺,将幼子托付于他,盼佛门慈悲庇佑其长生。转过头又将略小半岁的皇十二子胤裪送至寿康宫承欢膝下。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件事成了胤禌永恒的逆鳞。他也好,翊坤宫也罢,都不可能就此罢休,绝不甘心就此自我放逐。

      “你也知道我这病余邪留滞医难为,晨起最轻,午后稍重,黄昏最甚,冬春两季尤其难熬……可我偏不肯认命!哪怕就这一次……”

      “你要帮我!”

      “就当是帮你自己”。

      长叹一声,明月璕无力地垂下了眼。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居然还承诺事成之后助她与众人脱离兆佳氏,更旗换籍、还她自由,简直是一招打到了她七寸上,压根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

      还是让他算计了。至此她方才明了,彼时别院诸人盯着自己的诡异眼神何来——她与病中的胤禌,竟鬼使神差地有七分相似。

      宜妃娘娘据说是极妖冶的满洲美人,胤禌积极继承了这一点,气质清隽略显阴柔,肤色常年间是种不健康的白,加之体弱多病身量长不起来,较同岁满族男孩不知差了多少。更主要的是,他常年寄养在外……

      “糊涂!”值得么,为了荣宠,这竟是连命都不要了吗?明月璕气得连声咒怨,快步在中庭来回疾走,肺管子炸开了锅。不想竟怒极反笑,冲来人开火,“你家主子倒真敢信我?”

      来人无动于衷,似是没听到她暗讽之意。可明月璕能强烈感受到,远处那人稳站如松、缄默如石,双眼却始终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她。

      合上书札,明月璕不由地打量起眼前人来:容长脸,淡眉三角眼,虎背熊腰,高大颀长,典型的满洲少年,最多十二岁,分明是个练家子。宫中伴读多选自八旗大员子弟,不可能像她这般穷途末路,可也不似以功名为念之人,怎愿只身涉险?

      思及此,明月璕渐渐找回了几分清明,“他预备怎么做?”

      “双影交替,移花接木”。

      “呵,怎见得就能成?”意料之中的答案,明月璕不由冷笑。这般铤而走险,足见背后阻力。可胤禌再有谋算,囿于城外,也很难雏凤清于老凤声吧。

      “时机若到,只需一两个时辰”。那人终是看向她,用那双浩如烟海的深色双眸,无比肃穆地,一字一句细细道来…………

      唉,想起来就头疼。好你个胤禌,算你狠,今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算总账!

      忿忿地咬唇,明月璕忍不住地冷哼一声。蓦地听见头顶炸响一声惊雷:“怎么,这就打算为你的新朋友两肋插刀了?”

      马尔汉此刻就立在她身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月璕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滞乱,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鬼知道这老狐狸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看不出,你胆子倒大!”似是猫捉老鼠般地,马尔汉又凑近了些,渐渐竟优哉游哉地绕着她踱起步来,指尖又转起那杯凉了的茶,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空口白牙的有甚好怕的?敌不动我亦不动,明月璕咬死装傻充愣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厢忽地大笑出声——真是撞了邪了!马尔汉竟然笑得见牙不见眼!

      可对方显见得深得其乐,又瘫回圈椅上,笑言“还行,倒是镇定”。

      明月璕这回是真气得牙痒痒:逗她玩很有意思是吧,一遍不够还两回!瞧那精光闪闪的眸子,活脱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为老不尊!

      正腹诽着,那边开了腔,“少抬举我。真当潭拓寺跟去的净是些老弱病残呢?”

      明月璕语塞,这话还真是胤禌说的。可转念一想,这老头不是在老家循规守制么?他刚说京中召唤,难道是?

      “潭拓寺已修复如新,下月初圣驾欲亲奉皇太后至潭拓寺进香礼佛。诸事繁芜,百废待兴。我曾在工部多年,过去搭把手应个急罢了。”

      未料到他会跟自己解释,明月璕心下很是熨帖。可惜也就熨帖了几秒,那位神在在的爷又语出惊人,“不然,你当十一爷这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难道是你故意……明月璕这话没敢出口。

      满意于她吃惊的夸张模样,马尔汉谆谆教诲道,“十一爷的谋算不错。届时上书房总师傅鹿祐、内阁侍讲舒穆禄·赫寿,还有预备给十四爷发蒙的师父都会随行。躬逢盛事,文武大臣必有诗文呈上。这文试就有了……”

      “太后心诚,此行少说也有两三日。我猜十一爷或预备于清晨寺外恭迎,恳请随侍太后左右寥尽孝心,再铆足了劲向两位师傅自荐。如若日暮宴席间实在撑不过,再由你遥远地装模作样地凑一凑,勉强也就过了……”

      “类比畅春园上书房,满蒙汉师傅的课业午时后也就散了,我说的,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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