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叔记》格飞

15、谈心

　　苏剑飞在河边柳荫下选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两人脱了鞋子，将脚浸泡在冰凉的溪水里。

　　苏剑飞将手里的柳笛递了过去，说：“给你。”

　　“这是什么东西？” 屈琛妍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

　　“柳笛，你试着放到嘴里吹一下，能吹响的。”苏剑飞一边说一边示范，“不是那样，要抿住嘴，对了，用力吹.....”

　　屈琛妍用力一吹，果然响了。

　　“哇，这是你做的？”

　　苏剑飞点了点头。

　　“太开心了，我不知道柳树还能够做成这个东西。”屈琛妍开心地笑着。

　　苏剑飞看她仍旧有些惊魂未定，便主动挑起话题说：“刚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回来开农场么？其实最初回来，只是想回来调养一下身体的，后来才发现其实这里很适合种植药材。你看——” 苏剑飞随手从岸边的杂草丛中扯起一条嫩绿色的藤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屈琛妍看了，上有有一朵朵巴掌样的小叶子，摸上去绒绒的，还有些黏手。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们在感冒的时候，经常喝的一种冲剂。”

　　“板蓝根？” 屈琛妍脱口而出。

　　“对了。”苏剑飞含笑点头，“你看这里野生长得到处都是......还有这种.....“

　　苏剑飞指着一株好像蓖麻一样，开着米星小花地植物说：“这是叶麻，治跌打损伤最有效的，另外还有山上本来也就野生了各种药材，杜仲啊，黄连啊，重楼之类的，什么都有，所以气候土壤都没问题的，只是需要一些规模化种植的技术和资金。”

　　“哇，那可真多......看起来很有前景呢，然后你就回来了？”

　　“那倒不是，其实是因为外婆也想回来了。她老是和我说起以前下乡的时候，感觉到这里的老乡都很淳朴，热情，想回来看看。刚好她年纪大了，身体各种毛病也多了起来，于是我就想，要不就干脆在这里住下来得了。”

　　苏剑飞娓娓而谈，他的声音里似乎天生有一种沉着平静的力量，屈琛妍听着听着心情也平复下来了，她将双脚从溪水里提上来，发现才一会儿，双脚已经冰得有点发白。

　　“这水是真大凉。我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的老乡对你都挺尊敬的，我只是提了一句是你的朋友，他们就把我当作贵宾了。”

　　“这里是山区，人都很淳朴，你对他们好一点，他们永远都记得。但是这里交通不便，很多老乡都很穷的，所以我就想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后来认识了一个朋友，听了我的想法很感兴趣，投了一些资金进来，就慢慢做起来了。”

　　屈琛妍望着他若有所思，开始自己只以为他只是一个追名逐利之辈，没想到背后竟然这样的情怀。

　　爸爸说过，人才分几种，有德有才，破格重用；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有才无德，谨慎使用；无德无才，坚决不用。

　　看来这苏剑飞应该是属于有德有才的这一种，这一趟自己没白来。

　　“那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外星人。” 苏剑飞耸了耸肩。

　　“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应该说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以前吧，我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很理想的人，这种人很少；一种是很现实的人，绝大多数的人随着年龄慢慢增大，都变成了后者，而绝大部分的前者慢慢也变成了空想家。”

　　“那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你自己觉得你是哪种？”

　　“我觉得两种都不是，我是努力在两者之间保持一种平衡。”

　　“是的，”屈琛妍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就是那种能够把理想和现实结合在一起的人。说你理想吧，你对人情世故都了若指掌，洞如观火。”看见苏剑飞面带询问之意，便笑了一笑，“那天我偷偷听到你在那里处理公司事务了。”

　　然后甩了甩头发，继续说：“但是我觉得即便是那些手段你都懂，你也不是那种做事会不择手段的人，你心里有你的底线的。我觉得我爸爸没能把你留下来是他的损失。”

　　“怎么突然之间说话这么深刻了？”苏剑飞不禁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古灵精怪，胡搅蛮缠的刁蛮女一下子变得知性起来了。

　　“你知道我在国外学的是什么吗？”屈琛妍问苏剑飞。

　　“工商管理？”苏剑飞记得屈建文曾经和他说过一次。

　　“不，那个只学了一年我就不感兴趣了，后来我就换了古典文学。”

　　“什么？”苏剑飞失声道。“难怪得周涵敏给我打电话时说你对管理一窍不通，好担心你撑不下去。”

　　“她在背后竟然这样说我？当我面还说我还不错呢。”屈琛妍哼了一声，“等回去我再去找她算账。”

　　随即嫣然一笑，“挺意外的是不是？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连敏姐也不知道。我爸他现在要是知道了，非得气炸不可。”

　　“为什么会学文学呢？”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看书，特别是小说，只要有什么都看。”

　　“哦，那你喜欢谁的小说？”

　　“国内作家的书，最喜欢的是金庸的；国外作家的，我最喜欢毛姆的。”

　　“真的，我没想到女孩子也有喜欢武侠小说的。你说喜欢毛姆的，不会是你在偷偷进我房间看见了我看的书之后，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进了你的房间？”

　　苏剑飞不置可否。

　　“你告诉我嘛，”屈琛妍推他，“是不是你房间有监控？”然后突然想到，如果他在他房间安了监控，那会不会在我房间里也有，那自己每天换衣......

　　“少瞎想，”苏剑飞看她脸色古怪就知道她想歪了，“我记得那本书是正面向上放着的，回去的时候发现变成反面向上了......”

　　屈琛妍这才明白过来，“哇，你的心真细。”转过身去，又吐了吐舌头，心里想还有你城府真深，知道这么久了也不说出来，也不问我一声。

　　“我也喜欢看小说，可是我也喜欢管理，这两者并不矛盾.....”苏剑飞说。

　　“我从小就对赚钱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一眼看见苏剑飞面带嘲讽之意，连忙说道：“我不是说钱不重要，事实上我明白钱很重要，但是那并不是全部。”

　　“这样说还差不多，你是年轻而且从小没有为钱担忧过，不知道因为钱，好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生病得不到医治。”

　　屈琛妍点了点头，“我明白，但我爸爸妈妈离婚就是因为我爸太忙着去赚钱了。其实我一直没想通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难道那比自己的亲人还重要？他也没时间陪我，一直到高中，我都是我爷爷奶奶在带着我，所以我特别理解你对外婆的那种感情。”

　　原来如此。苏剑飞望着屈琛妍，眉目之间似乎仍旧是无忧无虑，但是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或许明媚之下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忧伤？

　　“其实有时候，企业做到一定规模了，已经不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苏剑飞叹了口气，指着前方的那一排排厂房，“你看，比如现在我这里，如果我不做的话，这里有将近一两千人就没了工作，他们的老婆孩子就得不到供养。”

　　然后又继续说道：“像你父亲就更加了，公司有三四万人，背后也就是三四万个家庭。所以有时候也是一种社会责任吧。以前做职业经理人的时候，我没想过这些，这两年做自己的事情了，才开始慢慢体会到。”

　　“诶，你刚才说的这个我可真的没想过诶。”屈琛妍点点头，“或许以前我也是有些误会他了，你看问题的角度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和你聊天很有意思。”

　　“做管理么，吹牛也是一项必要技能啊，听听就好，别太当真。”

　　“那你去帮帮我吧？”屈琛妍想趁热打铁，“只要你去，什么都好说。”

　　“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我应该去？”

　　“就当是为了我吧，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吧，帮帮朋友不应该吗？”

　　“帮朋友是应该的，那也得看帮什么，不能无原则的帮啊。”苏剑飞发现自己开始喜欢她的率真了。“有些我的事情你帮不了，同样的有些你的事情我也帮不了。”

　　“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事情是我帮不了的。”屈琛妍撅起嘴说。

　　苏剑飞左右看了看，想找点事情让她知难而退，一抬头，刚好看到远处有人在收稻子。
　　“你看，稻子熟了。这几天，这里的老乡开始收稻子了，到时候我也会去帮忙，这事情你就帮不了。”

　　屈琛妍往那边望过去，只看到那边稻田里，有人在弯着腰割稻子，有人将一把把的稻子放在一个轰隆隆响着的东西去蹭，左右翻转着蹭完后，将剩下来的稻草扔到了一边。
　　“那有什么难的，我一样的能帮得了。”屈琛妍大言不惭地说。

　　“那是做稻种的，不能用收割机。”苏剑飞说，随即打了个哈哈，“你还真的有点像你爸。知道以前在做业务时，他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怎么说的？”

　　“他说你会造步枪手榴弹，和客户就腰说你能够造飞机航空母舰，要虚张声势。你是得了他的真传了。”

　　“你少挤兑我。”屈琛妍指着前面一块稻田说，“你信不信我一天就能够把这块地给收了？”

　　苏剑飞看了看那块地，起码有一亩多，摇了摇头说，“光听你说这话，就知道你干不成这事。你以为这和你刚才捞鱼玩是一回事吗？这么大的太阳，这么热的天，这不是你屈大小姐能够吃的苦。你别说收了，我只要你能够把这这块地的稻子全部割倒，然后把谷子扛回家我就算你赢。”

　　“好啊，那咱们就打个赌，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和我去伯恩，行不行？”

　　“你做到再说。”苏剑飞不置可否，随即笑道：“不过刚才你抓蛇的样子可是真好笑，开始还得意得不得了，一会又吓唔哩哇啦的直哭，哈哈。”

　　屈琛妍一听立马气得柳眉倒竖：“谁唔哩哇啦的哭了，告诉你，这件事你谁也不许说，否则我.....”

　　“否则你怎么样？” 苏剑飞索性逗逗她，“看你的表现了，表现乖的话，我一定不说。”

　　随即看了看自己身上，身上到处还是刚才摔在稻田里溅满泥水干燥之后留下的泥印，摸了摸头发上，也有。

　　“你在这里等会，前面有一个水潭，我去那里把身上洗一下。” 说完站起身往前面去了。

　　屈琛妍被他抓了把柄，心里好不服气，心里琢磨着要怎么也抓他一个把柄才好。

　　念头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循着苏剑飞的足迹往寻到了那个水潭附近，看见苏剑飞的衣服全部脱在一边，他自己远远的游了开去，想必是怕被别人看到。

　　她悄悄地走过去，将那些衣服卷了起来。然后背转身子，大声说：“你洗了这么久还没洗完，我可不等你了，我先回去了啊。”

　　苏剑飞远远的看到她手里拿着自己的衣服，连忙叫道：“屈大小姐，我认输了，我不说了成不成，把我的衣服给我留下......”

　　屈琛妍心里好笑，却是不敢转过身去，仍旧是面向这边说：“这还差不多，你要再叫我一声好姐姐我就放过你......”

　　苏剑飞眼看情势紧急，可是眼看她比自己年纪小得太多，这声好姐姐如何叫得出口......

　　屈琛妍看捉弄得他也够了，这才说：“好吧，这次本姑娘就放你一马，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老是捉弄本姑娘......”

　　凌晨两点，周涵敏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公寓，打开门，鞋也不脱了，径直走到床边仰面倒了下去.....

　　这几天实在是把她累惨了。屈琛妍走后，屈建武凡事不管不问，所有找董事长的电话全部转到了她这里，各路投资者的追问，再加上还时不时要去医院看看屈建文的情况，她实在分身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