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许星河》南桉乔木

9、万物，你去哪里

　　从前的人，多认真。
　　认真勾引，认真失身。峰回路转地颓废。
　　——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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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飞快过往，碾压红尘，再去经年。
　　一眨眼就到了中考的最后冲刺阶段，大家都纷纷收心，一门心思准备中考。特别是三楼的一二三班，下课之后都罕有人在走廊上打闹，除了出来上厕所的，全在教室里坐得整整齐齐，埋头学习。

　　万物每两天刷完一套全科试卷，一共七张，刷完自己改错，凌薇薇目瞪口呆地看着万物刷题的速度和惊人的正确率，表示自己还是低估了学霸的神仙程度。
　　万物笑了笑，没有应答。

　　这是上午的第二节课课间，万物揉了揉眉心，觉得眼睛疼，停下了笔，闭上眼睛做了一套眼保健操。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忽然多了两张同学录。

　　近几天班上都在写同学录，迄今为止万物已经不知道自己写了多少张，她看了凌薇薇一眼，问了一句：“这是谁的？”
　　凌薇薇说：“最上面那张是我的小万物，你要写多一点啊，可不要像别人那样随便写上一两句祝福语就打发了事。”

　　万物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她又问：“那下面这张蓝色的呢？这是谁给的？”

　　凌薇薇说，“刚刚楚游拿过来的，”她拿起自己桌面上一模一样的一张，“应该是楚游的吧。”
　　万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拿起笔，很快填完了前面的那一页，到后面那页写寄语的时候，万物忽然顿了顿。
　　上面郝然写着几个字，这张同学录的主人表明身份：万物，我是沈星河。

　　凌薇薇还在埋头写着，万物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了回来，她想了想，还是动笔写了。
　　万物写：祝你中考大捷，万事顺遂。

　　万物想到这个人还是万语的救命恩人，便咬了咬唇，多添了一句，“谢谢你救了我的妹妹，你是个好人。”

　　凌薇薇已经写完了，她问万物：“万物你写好了吗？我一块拿过去吧。”
　　万物下意识把那页翻过去覆盖住，她摇了摇头，“没有，你先拿过去吧，晚点我自己拿给楚游。”
　　凌薇薇：“也行。”

　　凌薇薇往后排走了，万物垂眸看了眼自己写的东西，确认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她抓着笔面对那张同学录发了几秒钟的呆，恍然回神，又将它放回了课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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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游拿着那张同学录对着沈星河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个好人，万物真是个人才。”

　　楚游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你是个好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星河：“......”
　　他一把夺过同学录，直接翻到了后面的寄语。

　　看完他脸都黑了。

　　楚游无法抑制地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我同情你，虽然你是个好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星河忍无可忍：“闭嘴！”

　　他把那张同学录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就有些意难平。
　　这跟其他普通同学有什么区别。

　　沈星河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楚游弯了弯嘴角。
　　“可不是吗，”他说，“说不定人就是不想你跟其他普通同学有任何其他区别呢。”

　　沈星河烦躁地说：“你闭嘴。”
　　“对了，你不是拿过去两张同学录吗？还有一张你给谁了？”

　　楚游耸了耸肩，“给凌薇薇了啊。”
　　沈星河盯着他：“你给凌薇薇干嘛？”沈星河难得有些记仇，主要是凌薇薇那家伙在万物面前没说过他一句好话就算了，还老是说他的坏话，相当败坏万物对他的印象分。

　　楚游说：“关你什么事。你又不要，我就拿着了。再说，凌薇薇本来就以为那是写给我的，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你要它干嘛？”
　　沈星河移开了目光，没有多计较。
　　“你随意。”

　　两人又站了会儿，不久就上课了，楚游随意挥了挥手，便回到了二班，而沈星河则径直进了三班的教室。

　　他刚坐下，背后就忽然被人给戳了一下。
　　沈星河回头，看见后排的同学递过来一张纸。

　　沈星河看了一眼，问：“谁的？”
　　后排的同学正低头做题，闻言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舒悦的。”

　　他晃了晃那张纸，示意沈星河快点拿走。沈星河接过，下意识地往舒悦那边看了一眼，舒悦正低着头，他什么也看不见。
　　沈星河看着那张同学录。

　　同学录上有一个红色的大风车，背景板是麦田金黄色的飞絮，一看就是很女孩子气的东西。
　　老师已经进来了，沈星河想了想，拿下了笔盖。

　　他潦草填完了前面的信息，径直翻到了后面的寄语。
　　他的笔尖微顿，尔后规规矩矩地写了一行字：“祝你日后考上好的高中和大学。一切顺利，快乐永驻。”

　　老师在讲台上说：“请大家把第二次统考的数学试卷拿出来，最后几道大题有些同学还是不懂，我们就再点一次重点，简单讲一下。”

　　四周顿时一片窸窸窣窣翻卷子的声音，沈星河也跟着拿出了试卷，试卷压住了同学录，他想了想，又将那张同学录翻了出来。
　　他略微思索，再次加了一行字。

　　“对不起。”
　　只这么一行字，他便放下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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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放学的时候，沈星河走得很晚。
　　身边的同学一个个背着书包走了，最后几个同学走之前看见沈星河很吃惊，“星河，你怎么还不走？”

　　沈星河转了转笔，笑了笑：“哦，我解出这道题再走。马上就好了。”

　　同学惊叹道：“大佬大佬，这境界我佩服。不愧是年级前三的老大。”
　　沈星河笑了笑，没接话。

　　虽然第一次全市统考沈星河考砸了，但不久前的第二次统考沈星河又拿了年级第二，第一依旧是万物。沈星河没什么不高兴的，相反他还很高兴。为万物高兴。

　　他知道万物有多努力，谁也不能无视她的努力。
　　她应得的。

　　同学们走后，教室就彻底冷清了下来，沈星河动了两笔，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他飞快地收拾书包走出走廊，然后若无其事地往二班那边张望。

　　教学楼人都走完了，万物终于慢吞吞地出来了，她背着一个浅蓝色的书包，在一片阴影中，沈星河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清楚地认出那就是万物。
　　万物是掌管教室钥匙的人，此时此刻她正在低头锁门。

　　“咔嗒”一声落锁的声音，万物回过头，往四周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有人。
　　万物微微颦眉，是她感觉有误吗？她怎么觉得她刚刚锁门的时候有人在看她？

　　四周并没有一个人影，万物的心里涌上一点恐慌，她的脑海里开始随机跳转她看过的所有恐怖悬疑故事，她前段时间还从书店借了《十宗罪》，里面不是连续杀人魔就是变态杀人犯.......
　　万物飞快地下楼，下楼的速度仿佛在百米冲刺。

　　沈星河站在四楼黑暗的楼梯道里，看见万物狂奔下楼，内心懵逼了一秒。
　　然后他回过神来，立即跟了下去。

　　万物走在宽敞的大街上，虽然现在已经有些晚了，街上没什么人，但万物看见灯光就感觉到一阵安心。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不自觉地喘着气。

　　她走了一段路，身后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万物。”

　　万物胳膊上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僵硬着脖子，不敢回头。

　　那人见她不回头，便又叫了一声。
　　那一声低低的，像是不好意思：“万物。”

　　万物听清了。
　　她回过头，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少年。少年身形颀长，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又夹杂着一点别扭的感觉。好像他们是相识很久的朋友，绝交了一段时间，而他前来求和。

　　万物低下了眉。
　　“怎么了吗？”

　　沈星河见她回头，之前打的满心腹稿都在一瞬间忘得干干净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结结巴巴地说：“万物，我今天给你同学录了，你看见了吗？”

　　万物说：“看见了，我写了。我还以为那是楚游的。”
　　沈星河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说：“噢，好。”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在一片黑暗中，万物抵着脚尖，静默地看着如星灯火下漂浮的无数尘埃。
　　沈星河一直不肯开口，万物在心中蓄了力，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星河一派求和的表现，被万物这么疏离的态度都弄懵了。

　　他说：“没、没什么事。”

　　万物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得回家了。”

　　眼看万物就要转身离开了，沈星河忽然着急起来。
　　沈星河把腹中的所有疑问都按了下去，包括万物喜欢的人，舒悦的事，以及这么久以来的误会和冷战。

　　除夕那夜的分手，他本来耿耿于怀了许久，但每次见到这个人，又忽然觉得都不算什么了。
　　他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要给自己以后。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话语抵在舌尖千回百转，最终却全都咽了下去。沈星河看着万物，他的眸子里满是星辰。
　　沈星河说：“万物，你以后，要去哪个高中？”

　　万物静默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她似乎在犹疑着什么。
　　沈星河有些着急，“万物，你以后，是要去市一中吗？”

　　万物肯定是要去市一中的吧，毕竟她这么厉害，只有市一中能配得上她。

　　但万物还是没有说话。

　　沈星河目不转睛地看着万物，直到眼前的女孩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万物闭了闭眼，弯着眼眸。

　　她的眼底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但又被她逼了回去，盈盈地蓄在了眼眶里。
　　万物说：“是的，我要去市一中。”

　　“太好了，”沈星河喜不自禁地说，“那我也去市一中。”
　　他的眼底落满闪亮的星辰，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万物，你没有骗我？”

　　万物怔了怔。
　　尔后她很快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不骗你，星河。”

　　她的声音那样低，仿佛低到了尘埃里，碾做尘泥至此灰飞——

　　“我不骗你，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