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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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州，乔王府。
阳春三月，犹有寒意。绿柳吐枝，新荷露尖。
昨夜冷雨顾淋，今日各方湿润。
乔王府书房内，火红的炭火正燃烧着热夏的温度。门窗一关，隔开一室的清寒。
如意托着腮坐在安莲侧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棋盘上的两军撕杀。
只闻黑白棋子落盘的声音，偶而木炭也“劈啪“几下。
棋盘左边，安莲白氅青丝，质朴无饰，却掩不住天然而成的绝世风华。
棋盘右边，连镌久青袄灰发，脸容有着似风刻般的沧桑，如果不是双目蕴着天地经纬，真令人难以想象他是两朝宰相，权倾天下。
“我老了。现在朝廷是青年人的时代。”
安莲手执白子，轻轻落下，攻破连镌久一片棋。“连相，何曾如此自嘲？”声音如清雅得如高山泉水。
连镌久抬目注视安莲良久，“乔郡王已不是昨日的乔郡王了。”
安莲洁白的玉颜被炭火的温度烘出淡淡红晕，他低目垂睫，“可安莲还是安莲。”
安莲是安莲，乔郡王却不一定非得是安莲。
连镌久心绪飞快，已然明白安莲意思。他嘴角轻轻扯开，“你倒是潇洒，我却脱不得，少说还得再撑十年。”
顿了一下，连镌久语气欣慰：“先帝也该舒心了。”他轻叹一口气，细瞄安莲神色，见对方神色如常，暗暗松了口气。此先帝指的是宣舜帝尚明泉。世人只道宣舜帝病逝，只有朝中几人知道真相。
连镌久内心其实更愿意扶持明泉，那个少年女帝成长得实在太快。做事稳重不失创新，用人大胆不疑。虽然连镌久到最后也知道她试图分解自己的势力，但他理解一个上位者的心理。正当他以为明泉会大发异彩的时候，她居然禅位于当时的静安王尚涵。尚涵精明有余，但少年心性，孤高寡宠，不易听进卿臣的劝戒。
安莲灿若辰星的黑眸如洞察灯火地扫过连镌久的眼脸，淡淡地道：“冯颖，年少忠稳，可造之材。”在后宫时，他虽然未与冯颖交谈，但那个少年挑灯夜读，一板一眼的正直，他是看在眼内的。那个少年，像极了曾经的他。
“所以，我打算把他培养成下一代左相。”连镌久呵呵地笑：“朝中的老面孙越来越少了，皇上越来越重用年轻一辈。好在，已与北夷签了五十年和平协议，外敌方面暂不用忧虑。就由他折腾吧。”
安莲见过几面宣宏帝，印象中，是一个秀美的精明少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但他的棱角还很尖锐。
“居安思危。”安莲又落下一个白子。
“日复一日，居安思危。”连镌久截住安莲进攻的棋子。
连镌久进京之前，对安莲说：“其实我此番前来，实则试探。南风国来旨意，说要将二公主嫁给乔郡王。皇上特地让我来探探你的意思。但我看，意思再明白不过。”
南风国位于大宣的南面，与北夷遥遥相对。大宣曾与北夷起战争，南风国那时表示绝不参与。这也免了大宣的腹背受敌，最终取得胜利。
南风国二公主艳名远播，是南风国主掌上明珠。一般得美人青睐的男人都会喜不自胜，安莲只是颔首：“那就麻烦连相了。”
连镌久这老狐狸，临走前还想安莲欠他一个人情。
娶妻？不可笑，只是不太可能。
连镌久叹气，这绝艳孤高，淡雅如梅的男子，怕是会孤独一生了。先帝呀先帝，你于心何忍。
连镌久走后，安莲吩咐如意把房里的火盆撤了，开通两面窗，让凉寒的风灌进来。
人，刹那间，更加清醒。
安莲解下白氅，仅着单薄素衣。如意在一边叫：“公子，天气冷着呢。”
欣长的身子显得更瘦削，那满头青丝被风吹散，迎出优美的弧度。
似要随风而去。
如意急急地抓住安莲的衣袖，眼眶泛红，哽咽道：“公子，天冷呢，穿上衣服吧。”一年了，公子无喜亦显得无忧，瑞州本是一个中等的州城，这一年来，给公子管理得井井有条，今年的税收已排全国第三呢。公子除了政事，其他一概不理。府里的大小事都交给安总管，公子有空便是作画弹琴，他想方设法让公子开心，请了有名的戏班，给他讲江湖有趣的事。
可公子只回答一句：“太吵了。”
公子比以前更加瘦了。如意走在安莲身边，却好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曾经，他还能触摸到公子的心，现在，连心门都找不到了。
安莲看见如意担忧的神色，向他微微一笑，“不冷。你去把安凤林请来。”
如意红着眼，嘟着嘴，走过去把两面窗户关了，回头，还瞪了安莲一眼才出去。
安莲不禁莞尔。
大家都以为他这一年很不好。
其实，他过得不坏。没有勾心斗角的尔虞我诈，没有官场来往的虚假奉承，更没有——提心吊胆地揣摩圣意。
如意很快便把安凤林请过来。
安凤林是安老爷子二弟的大儿子，今二十三岁，仅比安莲小三个月。他长得眉宇俊俏，气宇不凡，与安莲有三分相似。
其实安凤林也很有才华，只不过被安莲的风芒所盖。族里青年十几个，又有哪一个能与安莲相提并论呢。
安老爷子将全部希望放在安莲身上。安家出了两代宰相，但终究不及根基深厚的皇族，安莲，让安家得到郡王的称号，以后，沿世传承，安家，永享富贵尊荣。
“凤林，坐。”一身白衣的安莲坐在软榻上，如意乖巧地添了茗茶后退下。
“堂哥。”安凤林坐了下来，看着平静中的安莲，内心并不平静。这半年来，这位平时疏离的堂兄常邀他过府论事。他受宠若惊过，安莲的风采整个大宣都无人偕比，他的才华令自己惭愧，他的容貌令自己自卑，他的风姿可入画，他的孤寂，又令他心疼。
他不是没有妒忌过安莲，只是这种负面的情绪在与安莲的接触中，渐渐变为敬佩。
安家旁族青年十几人，这一年来，倒是他和安莲来往最密。知道安莲比较赏识自己，内心竟有股骄傲。
安莲轻尝一口茶，才问：“凤林，此次请邀你前来，是有事相托。”
安凤林坐姿端正，他语气谦虚：“堂哥，不必客气，凤林自当尽力。”
安莲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奏折，递给安凤林。
安凤林看后，眼睛圆睁，“这……堂哥，这万万不可！”
安莲淡然漫声道：“你是我辈中最堪当此任的人选。凤林，你本来冲动易怒，但这半年来，我观察到，你稳重了许多。况且你心胸坦荡又不失圆滑，处事拿捏得当，你比他们都出色许多。” 他们，指的是旁族其他青年。
安凤林急声道：“郡王称号乃是世袭，堂哥，你将来可以传给你的嫡长子。”况且，就算他肯承接，安老爷子也未必肯。
安莲优雅地再品一口茶，眉头轻蹙，“这茶，过苦了。”
“凤林，人生苦短，可叹我二十几年压抑太多。这一年来，我想了许多。乔郡王是安家的骄傲，而我，只想再做回安莲。”
以前，他一点也不快乐。
以后，他想去寻找快乐。
“堂哥。”安凤林声音含着凄楚，多少次，安莲明明在对面，他明明在浅笑，可自己心里却想哭。
“而且，奏折正本，我已送上京。”对面的白衣男子笑着眨眨眼睛，“至于要大家认同你，凤林，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