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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但愿人长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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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番外·所有人的尘世
(一)
戚溟这几天特别忙,总是找不到人,楚辞闲来无事,跑到月老那里玩。
月老也很忙,红线宫的大门紧闭着,楚辞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有自己是闲的吗?
“嘿咻嘿咻,快点,后面的跟上。”一个清脆活泼的少女声音从身后传出来,楚辞疑惑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身着白色素衫的姑娘正指挥着一群小孩搬东西。
“你好,请问你是哪处仙宫的,需要帮忙吗?”
那小姑娘看楚辞生的慈眉善目的,便也没有推脱;“我是月宫的,马上中秋了,我在搬月饼呢,你要帮忙的话也好。”
楚辞笑了笑,拎起三大盒月饼,与那小姑娘聊了起来。
“你是哪位仙子的.....嗯,女儿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啊。”楚辞问道。
“你是新近飞升的吧。”小姑娘一脸鄙夷,“我才不是什么小仙子呢,我是正儿八经靠自己的实力修成人形的。月宫的玉兔知道不,就是我。”
“原来是玉兔啊。”楚辞失笑,“你要去哪啊?”
“哦,今天是中秋啊,我要将这些月饼送回月宫。”小姑娘挑了挑眉。
“那你知道沧溟仙君吗?”楚辞问道,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嗯,知道啊,不就是那个长得高高的俊俊的,之前整日闷在红线宫的人嘛,我们整个九重天清楚的不得了。”小姑娘答道。
“红线宫,他不用处理自己的事务吗?”楚辞疑惑道。
“用啊,可是他很优秀的,处理的特别快,天帝都称赞他处理事务又快又好呢。”玉兔笑了笑,“怎么,这位小仙君喜欢他?那你可要伤心了,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啊,真是可惜,我还想和他套套近乎呢。”楚辞强忍着笑,语气故作悲凉惋惜。
“不过小仙君生的这清隽,不怕没有别的仙娥喜欢的。”玉兔眯着眼睛,眼底一片促狭。
“那倒是算了。”楚辞笑笑,“我也有喜欢的人了,喜欢的打紧。怕是再也瞧不上别的仙娥。”
广寒宫到了,果然不负盛名,一片清寒。
“是嘛,真是让人羡慕。”玉兔将月饼整整齐齐的码在广寒宫的库房里。
“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嫦娥姐姐吧,请你喝杯桂花酒可好?”玉兔轻轻将仓库门合上。
“好啊。”楚辞点点头,“正巧我闲来无事。”
玉兔进了广寒宫大殿禀报,很快,身着彩装的曼妙女子自广寒宫内殿中缓步走来。
“见过这位仙君,我年纪大了,又素来不爱过问天庭之事,不知这位仙君叫什么。”嫦娥欠了欠身,语气满含歉意。
“无事,我是新近飞升的,我俗姓楚,几世凡间的名字都叫楚辞,仙子也可如此唤我。”楚辞也垂眸行了一礼。
“楚辞,当真是个好名字。”嫦娥笑了笑,语气温柔和缓,“玉儿,去把我那坛陈年桂花酿拿来。”
玉儿撇撇嘴,“仙子,今儿个中秋,您不留点自己喝吗?”
嫦娥笑骂道:“既然有客人,何不乐哉呢,叫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玉儿一溜烟去了,不多时捧回来一坛青色坛身的酒,尚未拍开泥封,酒香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溢了出来。
“当真是坛好酒。”楚辞赞道。
“来,尝尝,这是吴刚酿的,我们趁他不在偷偷尝尝。”嫦娥抬手斟了两碗酒,取其中一碗递与楚辞。
“谢嫦娥仙子美意,但是我酒量不是很好,怕是喝不了这么多。”楚辞接过酒,面色有些为难。
“无事,我的酒不醉人。”嫦娥笑道,一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我,尝尝。”楚辞端起酒碗,学着嫦娥的样子一饮而尽。
可是刚刚喝罢,楚辞便觉得思绪有点不太清明,头有点疼。
自己酒量没这么差啊,以前还能整壶整壶地喝的,现在怎么一碗桂花酿就把自己放倒了。
迷迷糊糊间,楚辞看见眼前的“嫦娥”仙子轻轻抬手,抹了把脸,彩装消失,化作了戚溟。
戚溟轻轻叹了口气,一把将楚辞打横抱起,身后嫦娥笑眯眯的从广寒宫内殿中走出来,看着二人的身影。
戚溟冲嫦娥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谢谢,然后转身施法离开了月宫。
刚回了戚溟的寝宫,楚辞模模糊糊地,从挣脱戚溟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不满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师尊,你听我解释。”即使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还是喜欢叫楚辞为师尊。
“我去帮月老办事了,所以才整天整天的不在殿中,我怕你生气,所以才跟嫦娥合伙把你灌醉。”戚溟的表情有点可怜,他眨巴这狐狸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楚辞。
“…………”楚辞愣愣地看了戚溟半晌,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戚溟的脸,还捏了捏,“你这张脸怎么这么软。”
戚溟先是一愣,然后失笑,原来他师尊还醉着啊。
楚辞捧着戚溟的脸,蓦然凑近,小心翼翼地将唇贴了上去,啄吻着戚溟的嘴唇,手还不安分地四处乱摸。
戚溟忍了一会,最终实在忍不住了,捧着楚辞的脸迫使楚辞看着他,楚辞眸子里面满是水光,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你不让我亲。”
“……不是。”戚溟哭笑不得,他摸了摸楚辞的侧脸,眸中满是珍重,“你喝醉了,乖乖休息吧。”
“我不管,你不让我亲,我生气了。”楚辞一喝醉就特别孩子气,戚溟早在凡间就领会了,他无奈地按下楚辞乱扑腾的手,“那好吧,我亲一下你,你乖乖睡觉。”
说罢,戚溟捧着楚辞的脸,温柔地吻了上去,两人气息交缠,缱绻又旖旎。
楚辞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流氓招数,手摸到戚溟腰侧撤下了他的腰带,头发也被他施法散下来,衣服因为他的拉扯,露出一大块光滑白皙的皮肤,戚溟眸光暗了暗,飞速地将被子给楚辞盖好,哑声道:“师尊,睡吧。”
“唔……你不做吗?”楚辞问的很认真,偏眸子又极亮,唇上嫣红,有一种天真的诱人。
“不……唔”话还没说完,唇又被楚辞封住,戚溟心想,这可是你主动的,不能怪我。
他伸手将帐子扯了下来,施法灭了屋内的烛火。
清冷的月光自窗口洒进来,一轮明月初升,夜还很长。
(二)
今年中秋,谢蒙还是一个人过的。
虽说他早已入轮回,也忘却了上辈子的事,可心里总觉得缠缠绵绵,郁郁难言。
“少爷,该上早课了。”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门帘被掀开,院内正飘扬的桂花被卷进几瓣来。
“罗明,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催我读书,我不想读书!”谢蒙愤愤道,他一生下来就被算命先生算了一卦,说他上辈子是个状元,还做了两朝的宰相,天生的文曲星。
可是谢蒙这辈子偏生不爱读书,尤其怨恨科考,日日就爱往那寺庙佛堂跑,谢老爷子好生着急,好好的孩子总不能荒废在寺庙中吧,于是就派了一名心腹小厮,天天催着他读书上课。
“罗明,咱们去逛花市吧,听说今天有活动,我想去看看。”谢蒙抬起一双可怜兮兮的少年眼眸,恳求道。
罗明是个心软的,他可招架不住谢蒙的攻势,乖乖缴械投了降:“那好吧,只能去看一眼啊!”
谢蒙满意的点了点头,穿好外裳就往外跑,根本不顾身后罗明的叮嘱。
中秋花市很热闹,有元宵时才会有的灯展还有一些戏班搭了戏台在街边演出。
“啊————人人似君影,却道不如君。”一个小旦水袖一打,身段优美,微微一叹,却让路过的人不禁脚步一顿。
“敢问姑娘,唱的是何曲?”谢蒙微微作了一辑,声音清雅温润,一点也没有冒犯唐突之意。
唱戏的少女略微一怔,轻轻笑道:“小郎君好生痴迷,不过是一句唱词,何必认真。”
那姑娘生了一双杏眼,极其通透明澈,谢蒙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疑惑问道:“姑娘,你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女打量了一眼谢蒙身上的装扮,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穿的富丽堂皇,她笑的更加欢快:“哈哈,我一个唱戏的,怎么会和你认识?”
谢蒙礼貌的拱了拱手;“小生冒犯,只是觉得姑娘像一名故人罢了。”
少女水袖一打,接着唱戏,不再应答。
谢蒙驻足,在台下看了许久。
彼时中秋佳节,街上桂花繁盛,微风拂过,吹落桂花,吹皱湖面,吹动了不知少年哪处凡心。
(三)
京城今日很是热闹,坐在窗边读书的宋玘支着下巴,背挺得笔直坐相端端正正,秀气的少年眉眼满是认真。
窗外一阵风吹过,几瓣桂花被吹进屋内,恰巧落在宋玘书上,阴影打在“久别重逢”二字上。
宋玘伸手拈起那瓣桂花,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幽的香味钻进鼻孔,“真香啊。”他情不自禁叹道。
“殿下,周先生请您去他府上吃中秋团圆饭,说您一个人在府里太冷清,找您过去热闹热闹。”一个小厮拎着一盒纸包的月饼站在门边,恭恭敬敬地对宋玘说道。
这个府里谁不知道这位三皇子是最不受宠的,不仅身世存在争议,小小年纪就被皇上赶出来了,就连宫里的中秋家宴,也没有人想着传个话说叫他回宫。
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还有一位三皇子。
“嗯,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周先生,我一会就过去。”宋玘合上书,将那瓣桂花轻轻压在书页中,小厮走上前,将还热乎的月饼搁在宋玘桌子上,“殿下,这是我送您一点小心意,谢谢您这一年的照顾。这是菱月斋今年新出的桂花味的月饼,送给您尝尝鲜。”小厮挠了挠头,一张脸有些红。
宋玘伸手摸了摸月饼,上面的热度似乎通过他的手指一直传递到心里,将原本有点寒凉的心暖了些,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那谢谢你了。”
小厮连连摆手:“没事,那在下祝殿下中秋安康,我先去周府回话了。”说罢,施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宋玘拆开礼盒,拈起一块咬了一口尝了尝,桂花味甜蜜,饼皮酥脆,很好吃。花形也做的讨巧,很招人喜欢。
他换了身衣服,决定也买一盒送给周言清老先生尝尝,他素来爱吃这种江南糕点。
大街上是真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手上都提着月饼,应该有好些游子要归乡看望亲人。
京城兴许是种了好些桂花树,各个角落都是桂花香气,在这样的空气中浸泡久了,宋玘感觉自己都要变成桂花味的了。
菱月斋在西大街,宋玘自己一个人悠悠闲闲逛着,倒是不一会就到了。
“老板,给我来一盒你们这的桂花月饼。”宋玘敲了敲桌面,对里间正在忙碌的老板说道。
店铺里的小伙计动作很麻利,很快包好了一盒月饼拎了出来,宋玘付了钱,出了店门准备去周先生家。
周先生家离这不远,就几步路的距离。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宋玘拎着月饼低头看着脚下兀自走着,蓦然抬眼,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
黑色衣袍,瘦削的侧脸,唇畔似乎还挂着笑,宋玘一怔,那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吗。
但是待他努力拨开人群,靠近再去寻时,那人却不见了。
就那样在人山人海中,被人流冲散了,半点身影也寻不着。
像是两只小小的木筏,被急流冲开,再努力也靠近不了。
宋玘失落地低下头,转身一点一点朝周老先生家走去。
此时的他还年少,不会完美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失落填满了他整张脸,连带着周围热闹的气氛也寂寥下来。
兰未买好了月饼准备回府时,章荀指了指他身后,说是刚才好像看见他家三殿下了。
兰未笑骂了一句,说哪里是他家的三殿下,回头去看。
人群熙熙攘攘,周围吵吵闹闹,没有熟悉的脸也没有熟悉的背影。
他打了章荀一拳,翻身上马,笑着说:“走吧,回去。”
“我今天叫府里的人准备了好酒好菜,咱俩好好喝一顿。”
谁也没有发觉他的声音里面带着一股淡淡的失落
章荀翻身上马跟上他,身后摔碎一地的马蹄声。
(很可惜,这是兰未很多年来唯一一次回京城,也没有见到宋玘。)
(四)
这年中秋节,程药跟着白九烟回了狐族。
狐族的中秋过的和凡间的很是不同,他们不吃月饼,只饮酒,还是他们珍藏多年的佳酿。
若是有看上的小伙子或者姑娘,便可凑成一段良缘。
族中许多人听闻白九烟归族了,都心下盘算着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他,也有不少小姑娘在上次看过白九烟的容貌后,动了小心思,梳妆打扮好想博得白九烟青睐。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白九烟带了一个眉眼清秀,仙风道骨的仙上回来。
族长笑呵呵地将二人迎入家里,族长夫人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看来是准备了许久。
“阿九可算是回来了,要你回来一次可不容易啊。”族长捧起一坛酒,往白九烟的碗里倒了整整一碗,“这是我的私酿,轻易不给外人喝。”
“那我今天有福了。”白九烟笑着回道,族长举起酒碗,两人轻轻碰了下碗壁,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别光喝酒,来尝尝我做的菜。”族长夫人笑着往程药碗里夹了些菜,“这孩子看着乖乖巧巧的,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程药礼貌地笑着,举起碗也与族长夫人碰了碰:“多谢夫人夸奖。”
他也学着族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他酒量浅,此时脸上浮上两团红晕,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程药,听阿九说你是在天庭任职,掌管五谷?”族长问道,程药轻轻点头,答道:“是。”
“哈哈哈哈,好啊,小小年纪就封君了,不得了啊。”族长笑着夸赞道,一桌人笑着聊了会天,族长夫人有点受凉头疼,族长便扶着夫人进去了,还说了句失陪,改日再聊。
院子里的宴席也被撤下,白九烟牵着程药来到院中一棵巨大高大的古树前,将方才族长塞给他的许愿福条挂了上去,上面金光显现着白九烟和程药二人的名字。
白九烟贴在程药耳边小声说道:“道长哥哥,这棵树可是我们族里族谱一样的存在,你已经上了我们家家谱,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程药已经喝多了,双颊酡红,他愣愣地看了白九烟一眼:“名分?我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兴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程药声音软软的,听的人心都要化了。
“道长哥哥何时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白九烟努力按下心底邪恶的念头,强装正经地问程药。
“……何时啊,容我想想。”程药还真就认认真真地想了起来,不多时嘴里嘟嘟囔囔地细数,“我没有亲人,但我领你见过我师父啊,还见过林掌门,常叔。”
白九烟眼见着程药声音越来越轻,身形也有些不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把将人拽到自己怀里,低声说道:“不够啊道长哥哥。”
不够?程药有些犯难,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睛里面划过一道得意洋洋的光;“谁说没给你名分,我去月老庙求了红线,还请月老将你我二人的名字写在了姻缘簿上,几辈子都不可能消失。红线也绑在了你的小铃铛花上,你注定只能是我的人。”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特别嘚瑟。
白九烟眸光一暗,他环住程药的细腰往自己怀里靠得更近一些,在他的额头上印下轻浅一吻,“嗯,我知道了。”
这件事若是程药不说,他也不会知道程药在他闭关这几年,做了这么多事。
他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呢。
白九烟越想心里面越堵,环在腰间的手抱得越来越紧,程药靠在怀里,听着那颗心强烈地跳动。
这样的心跳就好像只会为他一个人跳。
也确实只会为他一个人而跳动。
一阵带着些许凉意的秋风徐徐从院中吹过,带来一阵甜蜜的桂花香气。
(五)
“少爷,今儿个是中秋。”老管家将一碟月饼搁在桌子上,付浔低头看了一眼,上面花好月圆的刻字仿佛是在嘲讽他。
他冷哼一声,穿上大衣抬步朝外走去:“我去东边厢房看看。”
前两日,地牢的狱卒来告诉他秦洹高烧不退,叫了好多医生来看都没有用,在他细细盘问下才知道这些人并没有给他喝药,他一怒之下将人抱回了府上,还将那个狱卒打了一顿。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么折磨自己。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秦洹躺在床上,双颊微红,嘴微张着,呼吸清浅,付浔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还有些烫,烧还没退。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被子往上拉拉,把秦洹的手塞进被子里。
手这么凉,怎么就捂不暖呢。
付浔坐在床边看了一会熟睡的秦洹,一个小厮捧着一盏药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少爷,药熬好了。”
付浔转身接过药,“给我就行,你先下去吧。”小厮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推门出去了。
付浔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汤凑到唇边尝了一口,有点烫口,他转身准备去书架上寻一本书,将这药汤的温度降下去些。
“唔……啊!”床上熟睡的人惊呼一声,蓦然坐起身来,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一双眸子里浸满了惊恐,一行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付浔听见身后响动转身一看便是这幅场景,心头一惊取了书赶紧走到床边:“怎么了?”
面前的人也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膛急剧起伏,像一条搁浅岸上脱水快要渴死的鱼,拼命交换着胸腔内的空气。
付浔见状心里一阵揪痛,他伸手将人一把揽进怀里,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语气温柔安抚着:“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好久,秦洹才缓过劲来,他平复下呼吸,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懵懂道:“你是谁啊。”
几日的高烧导致秦洹现在有些头脑不清醒,他模模糊糊地谁都记得了。
唯有方才的噩梦还历历在目。
“你不知道我是谁?”付浔惊讶地看着秦洹的脸,他眸中泛着水色,极其无辜地看着付浔,看上去不像是装的。
“不知道。”秦洹仔细地想了想,慎重回答道。
付浔叹了一口气,转身取过已经凉了一些的药碗,坐在床边舀了一勺药汤对秦洹说:“张嘴,把药喝了。”
秦洹乖乖巧巧地张开嘴,付浔将药汤喂进他嘴里,秦洹喉头一滚,咽了下去,嘟囔道:“好苦。”
“乖,喝完了给你吃蜜饯。”付浔又舀了一勺,秦洹虽然觉得苦,但还是皱着眉头顺从地把药喝完了,然后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等着付浔的蜜饯。
“……”付浔收起药碗,看着满眼期待的秦洹心头一软,伸手揉了揉秦洹的头发,从口袋里面摸出来一把蜜饯递给秦洹,“给,都是你的。”
“谢谢,一个就够了。”秦洹乖乖地就拿了一个,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尝到甜蜜的滋味后眼睛满足地眯成一条缝,“好甜,好吃!”
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药的缘故,秦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沙哑的软,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听的人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软。
付浔瞧着秦洹刚喝过药水润殷红的双唇,忽然很想尝凑上去尝,那蜜饯真有那么甜吗。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付浔扣住秦洹的脑袋,低声道:“我也尝尝。”说着附身吻了上去,带着甜味的津液渡进付浔的嘴里,他心想,是甜的。
这么多年来尝过最甜的。
秦洹被眼前人狠狠的欺负过后,捂住嘴巴眼睛里面笼着一层水雾,耳根子通红:“唔!你怎么对我耍流氓!”
付浔牵起嘴角,带了些玩味:“我就对你耍流氓。”
说着还十分流氓地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
秦洹耳根子更红了,他哼了一声,拉起杯子罩住脑袋不理面前这只大灰狼了。
太讨厌了,怎么能欺负人呢!
付浔看着秦洹孩子气的举动,忽然有点心酸。
若是他先前也这么乖巧温顺,说不定他们今天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付浔。”秦洹拉下被子,目光重新变得冷静自持,他轻轻唤了一声面前出神的男人。
付浔应声抬头,对上秦洹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我好累。”秦洹十分泄气地说道,眼睛里的光不能再黯淡了,看的付浔十分想找一支蜡烛,重新将他眼底的烛火点燃。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颓丧的秦洹,好似打了一场再也不能翻身的仗一般。
“我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可能坚持不住了。”他瘪了瘪嘴,“我是不是很懦弱啊。”
付浔赶忙摇头,更多的是不解:“不是,你怎么了?”
秦洹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金色的梧桐叶子满院子翻飞,沙沙的响声听着竟有一些悲凉。
秣陵的梧桐最多,基本上每条巷道都有。
他可能见不到明年的梧桐了。
“付浔,你过来一点。”秦洹扯了扯付浔的衣袖,示意他再往自己这边坐一点,付浔听话地靠在秦洹身边,一只手揽住秦洹,将人扣在自己怀里。
鼻间充斥着那个人的气息,秦洹很安心,他凑到付浔耳边,似叹息一般,认输道:“我爱你。”
付浔身子一僵,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对上秦洹的眸子,那人极其认真的再次说了一遍,连名带姓:“付浔,我爱你。”
我输了,我不想和你斗了,我太累了。
付浔似有所感,伸手将人抱得更紧,气息都有些乱了,他慌张道:“你要干什么?”
秦洹轻笑一声,轻轻拍了拍付浔的背:“好久没有做过这么好的梦了吧。”
“!”付浔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好像渐渐从某个吸引力极强的地方慢慢抽出神智来,很艰难很痛苦,连带着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困倦疲乏。
窗外冷风呼啸,梧桐叶被卷着敲打着窗棂,雨声渐渐,天色极阴沉,乌云低的好像要掉下来。
付浔睁开眼睛,身边是冰冷的床单,手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刚才的一切……
全都是梦。
“哈哈哈哈哈哈……”付浔放声大笑着,抬手掩住了双眸,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鼻间特别酸涩,眼睛生疼。
这还真是,这些年来,做过最好的梦啊。
(五)
中秋佳节将至,地府和红线宫都特别忙碌,一众仙友都想着趁中秋节赶紧找个伴,免得明天七夕又得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看着别家的仙侣成双成对。
而地府又到了一年冲KPI的时候了,这个时间段最容易死人,全地府上下都在整理打扫红尘大街,收拾那些陈年老鬼,该往生的往生,该跳忘川的跳忘川,得抓紧时间给新鬼腾位置。
阎王来验收成果的时候,红尘大街上干干净净,什么枯枝烂叶小摊小贩都不见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亲切而又和煦的微笑,站在门口恭迎阎王。
阎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往生处走去,孟婆也摘下了老人面具,仍旧是一身素色衣裙,正站在一口巨大的汤锅前搅动着里面的东西。
“孟婆啊,你这收拾的不错啊,彼岸花也料理的很好,红艳艳的,不错不错。”阎王夸奖了几句,然后遣散了身边的随从,走到孟婆身边悄声打趣道:“月老这两日没来?”
孟婆神色平淡,她默不作声地朝后退了两步,微低下头说道:“月老大人公务缠身,很是繁忙,怎会有空跑到地府这个荒凉的地方来。”
阎王不满地啧了一声:“哪里荒凉了,我觉得就很好啊。”
孟婆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往汤锅底下加火。
“唉,明儿个中秋,地府今年受邀去天庭参见中秋满月宴,你去吗?”
“不去。”孟婆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嗐,你这个人好无聊啊,这么好玩的宴会你没兴趣”阎王撇了撇嘴。
孟婆才不戳破他呢,他准是又看上了哪位仙官或者是哪家仙宫的人,上赶着去勾搭人家。
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阎王殿下,会被哪家的厉害人物收了。
可赶紧收了吧,烦死人了。
阎王殿下可不知道孟婆的内心想法,还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孟婆忍无可忍,指着前面无人的空地道:“三阎王来了!”
阎王赶紧施法逃遁,谁不知道三阎王天克四阎王,要想支开四阎王,最好的法子就是请三阎王。
孟婆看着阎王殿下慌忙逃窜的身影,忍不住笑了一声。
次日,地府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去了天庭的满月宴,只有孟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口大汤锅前。
今天是中秋,肯定不会有往生者来渡河,孟婆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忘川前,捧了一本话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还是上次戚溟来的时候送她的礼物,她还蛮喜欢的。
故事内容是讲一个书生和一个美丽的歌姬,里面居然还有她和月老的戏份。
一个拆一个凑,嗯,很符合他们的形象。
孟婆看的入神,连身后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手中的书本被人抽走,孟婆蓦然回神,转身望向罪魁祸首,神情十分不爽。
“看什么呢。”月老翻了翻手上的小话本,浏览了下大致内容,心底不屑,这啥啊,还不如我写的呢,这么酸。
“你还给我!”孟婆伸手夺过月老手中的话本,拍了拍,神情恢复尊敬,“大人今日不用去满月宴吗?”
月老也不生气,背着手走到孟婆身边,侧眸看向恢复沉稳的孟婆,心想,还是刚才更可爱一些。
“不想去,无聊。”
无聊你来我这干什么,我这不是更无聊吗。孟婆内心暗诽。
“孟婆大人,地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你带我逛逛?”
孟婆不想出去,仍旧是坐在小板凳上继续看话本:“没什么好玩的地方,红尘大街没人,今天能团聚的都团聚去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越发不客气了。
“哦。”月老施法变出一张小凳子,坐在孟婆身边,从袖中掏出一支竹笛,凑到唇边,清越的声音缓缓从笛孔中缓缓流淌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幽。
圆月,笛声,两个人难得没有说话,沉在这幽雅的寂静中。
惟愿年年岁岁,身旁有此人此月。
事事顺心顺遂,爱人身康体健。
这样,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