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往生录》白檀音

77、第三世，渐远

　　山间溪水潺潺，柳景深走到溪边朝林深处看了一眼，唇畔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意。
　　呵，看来药引子来了。
　　孟霜回到住处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棠氿一连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被妖精把魂勾去了？”棠氿伸手探了探她额间温度，很正常，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打趣道。
　　“没有，今天早上怎么样，师父有没有问起我去哪了？”孟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哦，师父们早上都没有来，说是今天有晨会，让我们自己看书。”棠氿端来一壶刚才烧好的茶水，给孟霜倒了一杯，“你今日去哪里了，好玩么？”
　　“嗯，没去哪里，就在院子后面转了转，抓了只野鸡。”孟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丝毫没有感觉到烫。
　　“哦，野鸡呢？”棠氿问道。
　　“让它跑了。”说着，孟霜泄气地垂下嘴角，棠氿见状笑了，轻轻拍了拍孟霜的肩膀，“好啦，去吃饭吧。”
　　齐夜岚棠氿吃过饭后就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唯有孟霜漫无目的地出了院门，朝着后山走去。
　　桃花岭的月光柔软地铺在书上的桃花上，一片温柔的粉光在后山莹莹闪耀着。

　　一道清越的琴声和着溪水流淌的哗哗声蓦然响起，划破了夜的寂静。
　　孟霜本来打算回去了，听到琴声蓦然回头，拔足冲着琴声来源处跑去。
　　在落英缤纷的小溪那头，端庄如玉的公子在月光下抚琴，眉目如画。
　　察觉到来人，公子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孟霜的眼睛，眸中带笑。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孟霜坐在小溪这头，托着腮与那人对视。
　　“在下柳景深，是问荆长老座下的弟子，因为体弱多病就被养在后山不让出门。”柳景深收起琴，宽大的月白色衣袖轻轻拂动，“哦，那你有点可怜啊。”
　　孟霜目光中带上了些许同情，柳景深浅笑着说道：“也不算可怜，在这山中倒也自在。对了，你是今年新招进来的弟子吗，谁是你的师父啊？”
　　“是啊，我叫孟霜，我师父可厉害了，是紫苏长老座下的，你应该认识吧，叫茯苓。”
　　柳景深眸光有一瞬间暗了暗，他心想，这还真是上天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我自然认识，只不过好些年没有见了。”柳景深垂下眸子，喃喃道。
　　“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啦？”孟霜眼睛里面闪闪发光，“那我择日过来和你讲一讲我在外面看的好玩的吧，近日有些晚了，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拍拍屁股就一溜烟跑了，身影消失在桃花林深处。
　　柳景深低下头，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有点奇怪，心情居然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此后，但凡孟霜没有事，她就会来溪边坐着看柳景深弹琴练剑，或者是两人隔岸对坐，听孟霜讲述外面的事情。
　　就这样春去秋来，两人相识也一年有余了，孟霜感觉自己对柳景深的感情，有一点点不太一样。
　　面对师父或者齐夜岚时，她就只有尊敬或者是友好的感觉，但是面对柳景深时就完全不一样。
　　会脸红，会一直心跳个不停，会想念，会舍不得。
　　自己这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了吗。
　　正巧棠氿来找孟霜还书，孟霜赶紧拉住棠氿，一脸慌张地说：“阿氿，我好像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
　　棠氿闻言也慌了，赶忙坐下来给孟霜把脉：“怎么了，哪有问题？”

　　“不是身体上的病，就是我最近吧，老是会想一个人，见不到的时候特别想念，见到的时候会很开心，你说说这是什么病啊。”孟霜一脸认真地看着棠氿，一本正经地描述完自己最近的不正常，但是棠氿却扑哧一声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说：“阿霜，你这哪里是什么病啊，你是喜欢上那个人啦！”
　　“啊？”孟霜有些懵，喜欢？
　　这有一点触及到她的盲区了。
　　“嗯，这就是喜欢啊，就像我喜欢哥哥那样，你也喜欢上了一个人。”棠氿笑的脸都红了，“不过，那人是谁啊，我见过吗？”
　　“不不不，你没见过。”孟霜急忙否认，也不知道是在否认棠氿还是在否认自己心里的感觉，“哎呀算了，不和你聊了。”说着又往后山跑去。
　　“阿霜，记得早点回来啊！”棠氿在她身后大声喊，“今天是七夕节，有庙会。”
　　“嗯！”孟霜嘴上答应着，转眼就抛之脑后。
　　“你今天来的很早啊，没有早修课吗？”柳景深正在溪边擦剑，听见动静抬眼望去。
　　“嗯，今天七夕节，师父们忙着帮长老们换季，所以我们就可以休息啦！”孟霜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看着柳景深的脸，她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有喜欢的人吧。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柳景深敏锐地捕捉到孟霜神情间的不对劲，关切问道。
　　“唉，也没有啊。”孟霜漫不经心地绕着手腕上的红绳，“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柳景深一愣，又笑道：“怎么了，你有了？”
　　“嗯……”孟霜的耳根子不自觉地红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但是四下就只有他们两人，柳景深将她的声音连同四周的风声都尽收耳里。
　　空气很安静，只有蛐蛐儿不停地在吵闹，孟霜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如擂鼓。
　　有人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就是柳景深的声音：“孟霜，我也有喜欢的人。”
　　孟霜蓦然抬头，感觉鼻子有些酸，眼泪好像要跑出来了，但是接着又听见柳景深说。
　　“我喜欢你。”
　　“什……什么？”孟霜有些愣，她没有听错吧，柳景深喜欢她。
　　这么优秀的人喜欢她？
　　“所以，你喜欢的人，是我吗？”柳景深试探道，然后又喃喃自语，“是我吧。”
　　“嗯……”孟霜艰难点头，真的是太羞耻了。
　　“那就好。”柳景深笑着说，眼角满是喜色，“你也喜欢我，太好了。”
　　“你……能不能别说了。”孟霜头都不敢抬，羞耻心作祟，让她现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你害羞了？”
　　“没有！”孟霜矢口否认，连连摇头。
　　柳景深眸中有温柔潭水千尺，默默注视着孟霜将她轻轻笼罩在自己柔和的目光中。
　　他说：“可惜不能碰到你，否则……”柳景深说着，目光逐渐复杂。
　　孟霜不解：“否则怎么？”
　　“否则我一定和你一起出去逛庙会。”柳景深温柔一笑，“快开始了吧，你是不是还要和朋友一起玩呢。”
　　“嗯，那我就先走了？”孟霜不舍地看了柳景深一眼，他点点头，“嗯，走吧。”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内的，我都尽力去帮你拿。”孟霜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
　　“倒是有，但是你不一定能拿得到。”柳景深眼底的阴郁差点没有收住，他重新挂上笑脸，“桐槿师兄新炼了一枚丹药，我想拿来用用。”
　　“……哦，这倒是没有问题，我去找师叔要就是了，还有什么别的吗？”孟霜一脸不在意，似乎要她去拿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没什么了。”
　　柳景深看着孟霜一蹦一跳地离开林子，心想，就快了。
　　马上就能启动那个阵法了，他有点期待。
　　“棠氿，师叔在哪？”孟霜终于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摊点前找到了棠氿和齐夜岚。
　　“师父啊，我记得他和茯苓师叔一同朝西边去了，应该是去拜访紫苏长老了吧。”棠氿有些纳闷，孟霜找师父做什么。
　　看来师叔和师父一时半会回不来了，那我只好用一些不太光彩的小手段了，回头再告诉师叔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孟霜别过棠氿，朝桐槿一贯炼药的药房跑去，今日也不知是看守的人松懈了还是怎么的，药房门居然没有上锁，孟霜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
　　“……唔，师叔新炼的药在哪呢。”孟霜翻翻找找，各个柜子都拉开看了一遍，都没有。
　　“在哪呢？”她转身，瞥见一个棕木盒子，孟霜眼睛一亮，拿起那个盒子掀开盖子，一颗蓝色的丹药赫然躺在盒子里面。
　　“应该就是这个了！”孟霜盖好盖子，兴奋地转身正打算出去，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好，师父们回来了！
　　孟霜慌忙找着能藏身的地方，余光瞥见一个半开不开的木柜，赶紧猫着腰躲了进去。
　　门轻轻被推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过，孟霜拼命抑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漏出一点声响。
　　“吱呀——”门又被关上了，脚步声也消失了，人应该是出去了，孟霜松了一口气，从柜子里出来，推开门也出去了。
　　刚刚转过拐角，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的孟霜一哆嗦。
　　“孟霜，你怎么在这里？”桐槿看着一脸惊慌地孟霜关切问道。
　　“没……没什么。”孟霜心里有鬼，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桐槿越发觉得奇怪，“孟霜，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来找我啊，你脸色很差。”
　　“嗯……多谢师叔关心。”孟霜低下头，抬步从桐槿身边匆匆走过，桐槿心下存疑，皱着眉去找了茯苓。

　　孟霜将丹药交给了柳景深，柳景深颇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笑着夸奖了她两句。
　　日子静水流深，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年底，柳景深细细掐着日子，是时间了。
　　这天，孟霜又来找柳景深聊天，柳景深面前的结界经过他这些年的摸索，已经知道了如何解开，在加上时间的流逝，结界的法力也逐渐弱了下去。
　　“阿霜，我想出去看看，你能带我出去吗？”柳景深一脸认真地看着孟霜，眸子里的渴求让孟霜没有办法拒绝。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个结界太高级了，我解不开。”孟霜绕着手腕上的红绳，有些为难，柳景深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没有关系，只要用你腰间的木牌就可以了。”
　　孟霜半信半疑地将木牌递过去，木牌触碰到结界的那一刻，结界亮起一道粉红色的光，而后慢慢地裂开一道口子，一点一点解除了小溪那头笼罩着的结界。
　　柳景深轻巧一跃，提着剑跳过小溪，牵住孟霜的手直奔桃花岭的刑堂。
　　刑堂是桃花岭最中心的地方，也是启动阵法的最好地点。
　　柳景深苦心孤诣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施展他的报仇计划。
　　孟霜被这么突然牵住还有些愣，她一头雾水地被拉着直冲刑堂，路上许多人都被撞到了，孟霜只好连连低头道歉。
　　各大长老察觉到结界异动，纷纷出来查看，此时柳景深已经拉着孟霜，站在了刑堂正中央。
　　他狞笑着，举起手中的剑，嘴里念念有词，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剑中金光流转，脚底下的石阵也散发出与剑中同样的金光，柳景深用剑划开自己的手掌心，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落入脚下的石阵中，石阵的金光转换为乌黑的血光。
　　孟霜下意识感到不对，一脸惊慌地想要挣脱柳景深的束缚，默念心决想把自己的剑先召唤过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施展法力。
　　“哈哈哈哈哈，你们等着吧，一个一个的，都别想活！”柳景深施法，用捆仙锁捆住孟霜，茯苓和桐槿闻声赶来，问荆长老召出自己的御剑，提着剑想要靠近柳景深，却被阵外的黑气逼了回来，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其他弟子原本都想靠近，见状不禁有些发憷：“这可怎么办啊，没有办法靠近。”
　　柳景深拿着剑，将孟霜提起来扔到阵中间，尚且滴着血的剑抵着孟霜的后颈。
　　孟霜心乱如麻，怎么办，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怎么办，她拼命地在脑海里搜索着解决的法子。
　　柳景深冷笑着，举起剑正要一剑刺穿孟霜的心脏时，一把流转着光芒的剑突然从身后冲过在，刺穿了毫不设防地柳景深的后心。
　　原本得意扬扬地表情凝固在脸上，眼中的错愕和他嘴角的笑意交织在一起，莫名有些滑稽。
　　“怎……怎么会。”柳景深僵硬地转过身来，孟霜解开捆仙锁，拍了拍手中的灰站了起来，操控着剑再次穿透了柳景深的后心。
　　“唔噗！”一口鲜血不可抑制地喷了出来，脚底下的石阵闪了闪，熄灭了光芒。
　　失败了。
　　我居然失败了？
　　柳景深浑身是血，月白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原本丰神俊朗的脸上布满了阴郁。
　　不，我不可能失败的！
　　“你……你做了什么？”柳景深胸口的血依旧不停地在流，他愣愣地摸了一下，血染了他满手，但他却无知无觉。
　　“收手吧。”孟霜闭上眼睛，心底一片寒凉。
　　其实这一切早就安排好了，早就在孟霜七夕庙会偷丹药的时候，一切就早已经奠定好了。
　　他们两个人原本就殊途，根本就走不到一起。
　　柳景深动了动嘴唇，还想在说些什么，身上的温度却急速流逝，他僵硬地跪坐在地上，“咚”地一声躺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没了气息。
　　孟霜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伸手帮柳景深合上眼睛，喃喃道：“……对不起。”
　　大雪纷纷落下，轻柔地盖在了柳景深的尸体上，以及孟霜的头上。
　　他们在大雪中，一跪一躺，一生一死，默不作声地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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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原本应该是三章的，但是今天出了点事，所以嘿嘿嘿。
下章见哈~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