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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鹿饮溪 ...

  •   程药在林子里面坐了一夜。
      小狐狸留下的萤火虫一直留在程药身边,静静地陪了他一夜,直至天光破晓,萤火虫的光渐渐暗淡下去,身子也变得透明,待到程药发现的时候,萤火虫已经快要完全消失了。
      它们恋恋不舍地停在程药的身上,其中一只停在程药的鼻尖上,仿佛在依恋地亲吻程药。
      “哎!”程药低头看着身上的萤火虫,有些已经完全消失了,程药无措地拿出一张纸符,想要挽留这些小狐狸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可是上天不怜悯他,一丝丝念想也不愿给他。
      萤火虫一只只化作细碎的光,消散在空气中,最后,停留在程药鼻尖的萤火虫,也一点点地融化在了清晨金色的阳光里。
      “求求你,能不能不要消失。”程药看着眼前闪耀细碎的光,“不要走,好不好?”
      林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大雁振翅的声音,没有人回应他。
      他站起身,拿起地上的剑,血已经干在了剑上,程药忽视腿上的酸软无力,一瘸一拐地走着,剑在草地上拖着,留下一道道痕迹。
      “......程药。”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林清渺突然出现在程药面前,他看着程药失神的样子,内心有些愧疚。
      是他不好,没能及时赶到,拆穿秦长老一行人的阴谋。
      “林掌门,怎么样了,事办好了吧。”林清渺伸手想要拉程药一把,伸出的手却被程药一把推开,“祸患什么的,了结了吧?”
      林清渺点点头,昨晚,他带着一众门徒以及长老前来泰阳山围住秦长老,拆穿了他私自褫夺妖物内丹长自己修为,乱捉无辜妖怪的罪名。
      这一案,牵连出了一条巨大的交易链,涉及的长老有十几位,端掉了谭长老和秦长老苦心经营多年的妖怪黑市。
      林清渺和常乐安埋下这条线已经五年了,今年正好是收尾之年。
      林清渺承认,利用程药和小狐狸是他的临时决策,他也没有想到会牵扯进小狐狸的性命。
      “那好,今日我要求林掌门最后一件事。”程药勾起嘴角,双手捧起那把结果了小狐狸性命的剑,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平日里总是盛满笑意的桃花眼如今满是空洞疲倦,眼眶红的吓人,嘴唇也毫无血色,“这把剑是我成为正式驱妖师时您送给我的,今日,我将这把剑送还给您。”他双手捧着剑恭恭敬敬地将剑递给林清渺,林清渺刚要接过剑,程药忽然诡异地勾起嘴角,掌心聚集起一团内力,将剑震成了粉末。
      林清渺略有些诧异地看着程药,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程药满不在乎的抬手擦去,他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但并不入骨,只是挂在他那漂亮皮囊上的一个体面的装饰品:“多谢林掌门多年培育之恩,自今日以后,驱妖师一界。”
      “我将永不踏入。”
      风轻轻吹过,暮秋的早上有些凉薄,程药迎着初晨的阳光毫不留恋地走了,徒留林清渺在原地怔愣。
      他拂袖离去的身影,与当年陆岳云和林清渺分道扬镳时的身影一模一样。
      良久,他苦笑道:“陆岳云啊陆岳云,你可真是教了一个好徒弟。”
      一队排成一字形的大雁顺风朝南飞着,有一只健壮的大雁却并没有跟随队伍,而是一意孤行地向北飞去。
      背影寂寥又潇洒,带着绝不回头的一腔孤勇。

      程药回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这么多年了,居然只有小小一个包裹,他看着床上的包裹,心底有些嘲讽。
      他背着小小的包裹回了凌阳山,白云阁已经许久没有迎来它的主人了,满院子的花草都被杂草占领了,程药放下包裹,去水井旁打了一桶水。
      水井许久不用,摇了好半天才打上来一桶水。
      他将白云阁各个门殿打开,仔细打扫了一番,里里外外收拾整洁,已经临近黄昏了。
      第二天,他将院子里的杂草拔干净,觉得师父前些年种的花草实在有些难看,于是顺带将花草的枯根挖出来,下午下山去镇子上买了一些花种。
      卖花种的老奶奶笑呵呵地给他介绍了各种花的养殖方法和注意事项,他挑了明黄色的向日葵和纯白的栀子,想着先种着试试看,成功了再买些别的。
      他在院子里修了一个秋千,还架了一座凉亭,第二年,他买的花全部都开了,他泡了一壶花茶,坐在亭子底下看花。
      后院的莲池他也修整好了,种上了满满一池的荷花,都是品相极好的红荷。
      程药看着热热闹闹的满庭芬芳,心想着,他就这样等着,总有一天,阿狐能回来吧。
      人活着都靠着一个念头,一口气,陆岳云死的时候,程药这口气散了大半,后面靠着小狐狸一点一点的重新聚起来。
      后面小狐狸身殒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死的不是小狐狸,而是他自己,他感到了全身心的畅快。
      然后他病了,高烧反复了一个月,恍恍惚惚间,似乎有人将一个触感冰凉的东西按在他心口,他费力睁眼,看到的却是小狐狸的脸。
      如果这是一个梦,程药迷迷糊糊地想,我希望一直都梦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烧终于退了,而他也得了一个病,臆想着小狐狸只是出去玩了,总有一天收了心就会回来的。
      至此,程药靠着这个心结,苟延残喘地一日日挨了下来。

      “程药。”林清渺有一件事要办,正巧经过凌阳山,便上来看看程药,程药此时正在后院忙活,他新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了几样好养活的菜试验。
      “哎,您老人家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程药闻言,转身撩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泥巴,林清渺看着程药的眼睛,心下暗想,变了,真的是变了。
      “有个任务收尾的不好,我过来看看。”
      “啊,是这样啊,走吧林叔,我们进屋说话,外边太晒了。”程药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白皙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领着林清渺进了里屋。
      他取出去年在百花集市上买到的陈年好茶,两人喝着茶,看着院中的光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家常。
      “程药,十五年了。”林清渺正色道,“你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程药喝了口茶,温和从容地冲林清渺笑了笑:“林叔,你又不清楚我的性子,一件事情,我既然决定了,就绝对不会改变了。”
      “唉。”林清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孩子,根骨也不错,怎么就能轻易地放弃大好的前景。若是你不中途退出,现在四方的大驱妖师你得占一个份额。”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做什么,对了,清遇最近还好吗?”程药问起林清渺的儿子,“我记得上次他说他想下西南,怎么样,去了吗?”
      提起这件事,林清渺带了些怒气,他瞪了一眼程药:“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林清遇是不是被你撺掇去的西南?那个虎狼之地,我怎么敢让他去!”
      “嘿嘿,林叔,这事不能怪我,是清遇自己跟我说他想去历练历练,问我哪里好,我一顺嘴,不就想起来西南近两年不太安宁嘛。”程药笑着看林清渺,“林叔,您年纪大了,是时候收手了,别操那么多心,好好养老,话说清遇该娶妻了吧。”
      “是啊,不过那小子自己没有什么想法,他说他还想等两年。”林清渺回想起和林清遇说这件事时的神情,“那小子一听我叫他娶妻,都慌了,吓得跟我要叫他干什么去似的,他说他还小,不着急,还说你这么大年纪都没娶,催他做什么。”
      程药闻言,连连摆手:“您可别催我!”
      林清渺知道程药的心思,他摇了摇头:“我知道,对了,你最近睡得安生些没,要不要我叫上次那个医师给你再开一副药。”
      “好多了,睡觉总算是不做噩梦了,头也不总疼了。”程药不想让林清渺担心,“再说了只是睡觉不安生,不碍事。”
      林清渺深看了程药一眼,反问道:“是不是真的不碍事你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又回想起三年前他来看望程药,那天凌阳山难得下了一场大雪,山路难行,他费了好大劲才上来。
      刚上来就听见屋子里一声东西破碎的动静,他心里莫名慌乱,赶忙踹开程药寝殿的门,程药正拿着一片茶碗的碎片往自己脖子上架,双目血红,眼睛里面满是血色,整个人活脱脱变了一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林清渺将瓷片抢过来,一记手刀将程药敲晕,找来清耀堂最好的医师来给他把脉,却被告知他生了心魔。
      那心魔源于程药的愧疚心理,夜夜缠着程药睡不好觉,有时还会控制程药的行动,让他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
      没别的办法,程药只好该修别道,放弃自己修习了将近三十多年的道术,改修习清心静心的清静道。
      林清渺将清耀堂库存里所有清心静心的经书搬过来叫程药修习,还叫常乐安和他住了一段时间,盯着程药病情安稳下来才离开。
      程药天分高,这门道也很快掌握了诀窍,心魔出来的也少了。
      林清渺看着程药这些年的变化,心底是说不出的心疼。
      原先的程药有三分小心谨慎,七分少年的风发意气,现如今的程药只有一丝少年心性,剩余的全部是宁静以及成熟,那件事,叫他成长了很多。
      林清渺感觉现在的程药完完全全就是一池死水,表面看着生机盎然,实则风吹不动,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可是他当年也是有屠龙之勇的少年啊!
      他想起当年陆岳云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人心死了,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分别,剩余的只有痛苦而已。
      林清渺在程药院里歇了一会,想着接下来还有一些事要做,便起身告辞。
      “林叔,你要走啦?”程药去后院摘了一些莲蓬,细细包好送给林清渺,“把这个带回去给梁婶吃吧,自家种的。”
      林清渺接过莲蓬,对程药说:“有时间去看看你常叔,他说想你了。”
      “好。”程药将林清渺送至山门口,“林叔慢走。”
      林清渺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紧走两步御剑很快就消失在程药的视线内。
      “是时候下山采买些东西了。”程药心底暗暗盘算着,“要买些糯米粉做点汤圆。”
      山风惬意地穿堂而过,带来夏天的惬意。

      次日,山下小镇上。
      程药拿了一只自己手编了竹篮,里面盛了半只鸡,一袋糯米粉,还有两包新鲜的花种。
      今日正好是山下小镇赶集的日子,再加上下一届百花节又要开始了,街上很热闹。
      程药看着一路新鲜,逛着逛着日头渐升,不知不觉就到正午吃饭的时候了。
      他随意拣了一家馆子,进去点了自己常吃的几样小菜,坐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等菜。
      “快跑啊,有妖怪来啦!”街上突然一阵吵嚷,紧接着是一群人慌慌张张地从西面跑来,边跑边大呼,“快点跑啊,有个妖怪从西边的山洞中出来了!”
      “什么,有妖怪从西边山洞跑出来了?”
      “哎呀别废话了,赶紧跑吧,活命要紧。”
      “上山,上东面那座山!”
      一大群人呼呼拉拉地丢下路上的摊点,慌慌张张往东边的山上跑去,店内的人也蜂拥而出,瞬间原本热闹的店变得空荡荡,程药起身,正打算跟着人群一起走,顺便再给清耀堂发个消息时,一声嘹亮的哭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坐在路边,无助地大声哭叫着:“娘!爹!”
      程药紧走两步,抱起小姑娘,将她的眼泪擦干,柔声哄了两句:“乖,不哭了,跟叔叔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爹娘。”
      兴许是因为程药眉目柔和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程药的声音很温柔的缘故,小姑娘止住了哭泣。
      她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的:“哥哥,我爹娘,已经、已经被那大妖怪给淹死了……呜呜呜呜……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吃糖葫芦,爹娘也不会……呜呜呜呜……”说着说着,她小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程药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不哭不哭,你能不能告诉叔叔,那是个怎么样的妖怪?”
      “唔,那个妖、妖怪会吐水,我爹娘就是被那个妖怪淹死的,西边已经被淹了。”
      程药又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从腰间拿出信号火花,点燃给清耀堂发了一个信号。
      若是有门徒在这里做任务,应该能够赶来救援吧。
      程药抱着小姑娘,施轻功跳到屋顶,正打算用轻水咒御风赶到东山时,身后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
      一股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水流漫进小镇,隐隐约约还有女人哭喊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哈~
    不得不说,这章写的是真的舒服,养生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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