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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秋烟起 ...

  •   一阵风吹过,旌旗飘动。空气中浮动着血腥气,以及铁器的锈味。
      战场上,杀声震天。
      兰未坐在马上,手里提着一把长 枪,灵敏地转动一圈,准确无误地刺入了身旁意欲偷袭者的胸膛。一柄长 □□过来,兰未歪了歪头,险险躲过,他抬眼朝长 枪来处看去,一个长相俊美,混着些许异域血统的青年正笑着看兰未,那眼神,有一点看势在必得的猎物,含着一种嗜血的阴翳感。
      兰未心下微讶,胡虏怎么把他派来了。
      旋即嘴角勾出一抹笑容,饶有兴味地对视回去。
      这小屁孩,不就是当初一直骚扰他的那个胡虏三皇子,胡尔恒吗。
      “想不到,兰大将军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没事,看在将军美人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吧下手轻点。”胡尔恒薄唇轻启 ,语气颇为狎昵,只是说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呵”兰未轻轻嗤笑一声,手下功夫不停,策马绕到胡尔恒左侧,躲过胡尔恒的长枪,举着长枪朝着他身下的马刺去。
      胡尔恒原本想躲,奈何速度终究比不过在沙场上厮杀了小半生的兰未的速度,身下马儿被刺中要害,惊啼一声,向左歪去。
      胡尔恒在马儿将要倒地的时候,灵巧地翻身跳下马。顺带拎起手中的长 枪,朝兰未的马腹刺去。,
      兰未虽坐在马上,但动作凌厉并不比地上的胡尔恒迟钝,调转马头,在将要刺上来胡尔恒的小腹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用了他九成力气,胡尔恒被踢得差点站不起来。
      但是胡尔恒是胡虏部落里面公认的勇士,从小经受着各种挑战磨难,怎可为这种力道所踢伤。
      大夏的宛荆军和淮河军固然厉害,可他带领的苍狼军不比他们差半分!
      胡尔恒抬手擦去了嘴角残余的血迹,眸子微眯,透出几分阴狠,他阴测测地说道:“呀,看来兰将军不从我?那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兰未轻笑,手上长 枪朝胡尔恒小腹刺去:“谢谢,大可不必。”
      胡尔恒灵敏躲过,兰未翻身跳下马,摸出袖间的短刀逼近胡尔恒,胡尔恒早就料到他有后招,侧了侧脖颈躲过刀锋。
      虽说是躲过了,但是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些许鲜血从伤口中渗出。
      胡尔恒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笑意更甚, “兰将军怎么不顾及旧情了呢,把人家都割伤了。”
      兰未不耐烦他这惺惺作态的假样,他一脚踢在了胡尔恒的小腹上,手里长枪丝毫不犹豫地捅在了胡尔恒的下腹。
      鲜血从小腹汩汩流出,胡尔恒仿佛不知痛,依旧是笑着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一把短剑,挥剑划烂了兰未的小腿,兰未吃痛,下意识抬腿,胡尔恒趁机从兰未脚下爬起,挥着那把短刀冲兰未刺去。
      兰未灵巧躲过,可是手腕却被胡尔恒刺伤,手中长枪不慎掉落在地,而胡尔恒手里还有一把短刀,兰未尽力处处躲着胡尔恒的锋芒,可胡尔恒的招式渐渐密集,兰未没有武器,防无可防,身上许多处被划伤。
      胡尔恒见兰未有些不支,挥手将匕首抵在兰未颈间。
      只需轻轻一划,便可刺破眼前人的喉咙,使他命丧黄泉。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自上空飞过,正正刺在胡尔恒的喉间,胡尔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死在了即将胜利的虚假幻想里。
      此时,站在瞭望塔上的宋玘轻轻将手中的弓放下,眸中满是戾气,眺望着远方的战场。
      旌旗招展,鲜血的味道愈加浓郁,杀声却渐渐小了。
      胜了。
      一只孤雁振翅飞过淮河军大营上空,尖锐的叫声刺破空气,在长空上经久不息。
      乌云渐渐散开来,太阳的光芒洒在了刚刚经过一役的江南战场上。
      初定的寒气凛冽,吸进肺里有些微刺痛的感觉,但是兰未却直觉畅快。

      帐子里的火炉噼噼啪啪地燃着,暖洋洋的,兰未坐在床上,宋玘拿着药,正在给他包扎。
      “嘶,你就不能轻点。”宋玘故意将手下的重了些,皮实的兰未感觉到他的怒气,轻轻倒吸了口凉气,幽怨道:“怎么,你想谋杀亲夫?”
      宋玘耳根子悄无声息红了,手下动作不停,三下五除二地将伤口包扎好,将一旁搭着地衣服扔给兰未:“能不能好好说话,把衣服穿好!”
      兰未笑嘻嘻地接住衣服,笑着问:“怎么,生气了?”
      宋玘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兰未,兰未被他的目光盯得寒意乍起,赶忙将衣服穿好,然后拉过宋玘的手,将他抱在怀里。
      兰未的身上还有一些药的清苦味道,宋玘其实没有多生气,他就是心疼,当胡尔恒的匕首抵在兰未的脖子上时,他连呼吸都停了,唯有手是稳的。
      兰未低头蹭了蹭宋玘的脖子,小声道:“好了,我错了,下次绝对不会这么冒险了。”
      宋玘被他蹭的没脾气,声音都软了几分:“别闹,说正事呢。”
      兰未笑了,他看着宋玘的眼睛:“还有什么正事,三殿下请指示。”
      空气静默了两秒,宋玘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知不知道,我特别害怕。”
      兰未正要调笑他堂堂三皇子居然还害怕打仗,但紧接着宋玘声音又小了些,闷闷的带着些小委屈:“我害怕你回不来了,你回不来了,谁疼我?”
      一只手不知从什么角落里伸出来,紧紧抓住兰未的心脏,然后狠狠一捏,酸涩微疼的情绪蔓延开来,他一瞬间心疼地说不出话。
      对啊,自己死了,谁疼他?
      难道是皇上?呵,皇上这些年忍住没杀了他已经是仁慈,怎么会对他有多余的感情。
      他本就是一个人走来,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跟在自己身边被自己疼的暖和了些,要真说要让他就这么死了,他怎么舍得。
      兰未将怀里的人悄无声息地抱紧了几分,凑在他耳边呢喃道:“对不起,我错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宋玘不知道是自己害羞还是怎么,感觉兰未整个人体温上升了不少,连气息都是灼热的。
      “嗯,被你撩的。”
      他就知道兰未嘴里不可能有几句正经话,宋玘抓过兰未的手腕,一探,果真是发烧了。
      “你发烧了,我去给你煮药。”宋玘转身欲走,袖子却被人拽住了。
      “不要走。”
      三殿下铁石心肠,一把拍开了袖子上的爪子,头也不回地直奔厨房。
      待宋玘煮好药回来时,兰未已经靠在榻上睡着了。不过,他的眉毛皱的很紧,额头上全是冷汗,看上去睡得不是很安稳。
      宋玘不放心,又探了探他的脉象,并无异样。只是,宋玘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浓重,他感觉这脉象应该不止是这样。
      于是他修书一封,请胡老赶来淮河军营来给兰未看看病。
      天空中星子寥落,已经入冬了,天气日渐寒冷。宋玘在军营外面站了半宿,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老师,怎么样?”宋玘紧张地站在旁边看胡老给兰未把脉,一直忍住没问,怕惊扰了胡老,待胡老将把脉的帕子叠整齐收起来时,才出声问道。
      胡老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慌张的宋玘,淡淡道:“无事,就是旧伤又复发了而已。”
      宋玘仍然有疑虑,他看了一眼胡老,不确定道:“真的吗?”
      胡老知道他是关心则乱,耐着性子回答道:“嗯,你要是不相信自己也能摸出来。”
      宋玘见老师都这样说了,只好点了点头,将将信了。
      “三殿下,有书信从京城传来。”一个小兵在外面说道。
      宋玘看了一眼在床上仍旧昏睡着的兰未,怀着重重焦虑出去了。
      胡老看着宋玘的背影,微不可查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是老天非要造弄这两个孩子,明明都已经这么苦了,还不肯放过他们。
      他们又何尝有错呢?
      宋玘走进自己住的帐子,颜寒露和章荀正在帐子里等着他。见宋玘进来,章荀急忙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宋玘,“三殿下这是京城加急传来的书信,我觉得你得好好考虑这件事。”
      一向俏皮的颜寒露也一脸焦急,语气隐隐有些气愤:“那狗皇帝,懦弱无能,明明胡虏大势已去,就是不愿意乘胜追击,偏偏要求和!”说完十分气愤地锤了下身旁的桌子。
      “嗯,我知道了,我下午就回京。”宋玘看完信,顺手将信搁在火炉上烧了,“烦请章将军替我照看好宛荆。”
      章荀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三殿下。”
      宋玘感激地看了一眼章荀,掀开门帘又去了兰未的帐子。
      细细嘱咐过这里的人后,宋玘担忧地看了一眼高烧不退的兰未,然后骑上马朝京城的方向奔去。
      江南的初冬冷在骨子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一到这种阴沉沉的日子里,就格外的凉人心。
      宋玘将自己的整颗心搁在江南,然后空着一副躯壳回到了那个他一脚也不想踏进的皇京。

      五天后
      皇宫中,暖阁里。
      “参见皇上。”宋玘携着一身风雪的气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回了京城,他就在将军府里歇了一晚,第二日就早早地进了宫。
      皇上正在暖阁里等他,见到他进来只是略一点头,然后问道:“朕想向胡虏求和,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宋玘早在来京的路上就听随行的颜寒露说了这事,他缓缓答道:“以和为贵,自然是好的。”
      皇上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上浮现出十分诧异的表情,他问道:“朝中的的大臣们都反对朕的意见,你为何会这样想。”
      宋玘略一颔首,不紧不慢答道:“没什么,臣就是想江南已经多年没有战事,若是长久的打下来,恐是无法承担此重负。”
      来京前,解闻对他说,不要轻举妄动。
      而且,他也不想让他家大将军再上战场去征战了,他此时居然有点倦怠了,萌生了退却之意。
      “你懂朕就好。”皇上赞许地看了一眼宋玘,“过两日,胡虏派来的和使就要进京了,四皇子最近身子不适,你去与和使商谈议和一事吧。”
      四皇子这段时间倒是安稳了不少,听颜寒露说,那药已经下到了四皇子的伙食中,再过几日,四皇子就不仅仅是身体不适这么简单了。
      宋玘微微一笑,依旧是那谦卑的样子,“遵命。”
      出了宫,罗公公正好抱着一床鲜艳的红锦被过来,宋玘看到他手中的被子,深觉刺眼,便问道:“皇上今晚有喜事?”
      罗公公想是过于欣喜,一听宋玘问这事,脸上的笑便堆了起来:“没什么大事,就是皇上新得了一个妙人,打算今晚叫她侍寝。”
      宋玘心底冷笑,不愧是皇上,这几十年如一日的风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宋玘佯装很感兴趣的样子,又问了一句:“近来珍妃娘娘可好,身子好些了吗?”
      一听见珍妃的名字,罗公公的脸色立马变了,他私下看看,见没有旁的人,才小声说道:“唉,可别提这事了,自从上次太后寿宴中毒以后,珍妃娘娘就不知道犯了什么邪,皇上去看她,她居然不见。皇上一腔关怀全被珍妃娘娘堵住了,后面又查出珍妃娘娘有了身孕,只不过胎儿不稳,又加上她中过毒,一不小心流掉了。近几天已经被皇上送到冷宫待着了。”
      宋玘倒是一点也不吃惊,既然皇上又寻了新人,自然是不会再理会珍妃了,至于珍妃为什么会犯邪。
      他轻轻冷笑一声,应该是什么旁的人上身了吧。
      “这样啊,也苦了珍妃,那罗公公,我就先走了。”
      “哎,三殿下慢走。”

      “参加三皇子。”和使向宋玘行了一个胡虏人的礼,一只手扣在前胸,身子微微向前俯下。
      “不用多礼,使节大人请入座。”宋玘笑得温润,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胡虏派来的使节渐渐放松下来,给身旁的随从使了一个眼色。
      “这杯酒,我敬使节大人。”宋玘举起手中的酒,向使节那边点了点头,然后一饮而尽。
      使节也端起杯子,敬了宋玘一杯:“谢三殿下,希望我们此次和谈能够顺利,让两国友谊更进一步。”
      说着,使节端起杯子,也一饮而尽了。
      “不瞒三皇子说,其实我们此前来和谈,还有一事。”使节朝宋玘笑了笑,随行的一个长相美艳,气质不凡的姑娘站出来,朝宋玘笑了笑。
      宋玘见状,心下明了:“不知道使节属意哪一位皇子?这门亲事我可以为你亲自去说。”
      那姑娘是胡虏部落里首领最疼爱的小公主,今年刚刚到出嫁的年龄,看得出来,胡虏部落里的人此次是真的想要和谈。
      呼兰公主和中原女子不同,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很是豪爽:“不知道三皇子娶亲没有?”
      宋玘一怔,过了一会,他回答道:“尚未。”
      呼兰公主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她大大方方地说道:“那好,我想三皇子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不知道三皇子意下如何?”
      宋玘摇了摇头,迎着呼兰诧异而又欣赏的眼神,坦然道:“我确实还未娶亲,但是我已经定亲了,非他不嫁。还请公主另觅良婿。”
      呼兰听到他的回答,心下还是有一些不甘心,追问道:“那我可以问问,你的妻子是谁吗?”
      闻言,宋玘露出一个真诚的,发自心底的微笑:“不好意思,内子贫贱,不能与公主之名相提并论。”
      呼兰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自知自己是全无可能!了,便豪爽地笑了笑:“那好吧,我不强求。”
      使节见呼兰公主也松了口,这和谈也顺利了不少,和谈过程十分愉快。胡虏与大夏达成了共识。
      在送使节和呼兰公主一行人时,呼兰稍停了一会,和宋玘说了两句话。
      “三殿下,我们可以是朋友吗?”呼兰公主满脸期待地看着宋玘,“其实我父王只是派我来探探口风,并没有和亲的意愿。”
      宋玘看着少女明艳的脸,温润笑道:“当然可以,多一个朋友自然好。”
      “好,你有时间可以来我们部落里逛逛,到时候直接来找我,包你玩的开心。”呼兰笑容愈加明艳,“对了,到时候一定要带着兰将军来啊。”
      “好。”宋玘有些惊讶,“不过公主怎么知道……”
      呼兰笑得十分得意:“兰将军是我的恩人,他曾经救过我,只不过不知道我是公主而已,他曾经跟我提到过你。”
      宋玘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兰未心里的分量这么重。
      就好像,兰未在自己的心里的分量一样,从十九岁开始,一日比一日沉重。
      到现如今,已经愈发割舍不下。
      “一定。”宋玘真诚笑道,“也希望公主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说道如意郎君,呼兰的脸似乎有些红,她露出了小女儿般的情态:“嗯,很快就会有的。三殿下再见。”
      宋玘点了点头,看着呼兰公主跟上在门口候着她的使节队。
      天空中一轮皓月,就好像他和兰未重逢时那晚的月亮一样圆,皎洁的清辉洒在院中的积雪上,宋玘忽然想念起江南院子里那几株红梅了。
      好想快点回江南啊。

      “四殿下殁了,你知道吗?”
      “什么?你说的是皇上要立储的那位?”
      “嗐,不然还能是哪位,听说前几日四殿下身体终于好了些,到院子里散了散心,正巧一个小婢女经过,那四殿下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原本好好的,突然暴跳如雷,上去就把那个小婢女一把掐死了。”
      “啊,这么玄?”
      “还有更玄的呢,他掐死那个小宫女后,便突然吐了一口乌黑乌黑的血,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就死了?”
      “嗯。”
      锦德宫内。
      “皇上,你一定要严查,查出是谁害了我儿。”铃妃一身缟素,拉着皇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心里正烦,刚刚处理完南边的事,谁知未来的太子又出了事,正是心力交瘁的时候,铃妃又在他面前这么一闹,他反而不想追踪四皇子的死因了。
      “好了,你别太伤心,太医说了,四皇子是积劳成疾,暴毙而亡,是他自己不仔细身子,和别人没有关系。”皇上揉了揉眉心,搪塞道。
      “什么叫和旁的人没有关系!”铃妃突然大叫道,扑过来抓住皇上的衣角:“不!一定和宋玘那个贱种有关系!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还磕我儿!一定是他!!!!”
      皇上耐心已经消耗完了,他一脚踢开铃妃,大怒道:“你儿子做的好事你一点也不知道吗?!他私通胡虏,勾结党羽,意图逼宫谋反,这些罪状,哪一条不能要了他的命?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朕是看在曾经的父子情上,才没有迁怒于你,你现在不要不明是非!”
      铃妃虽是四皇子的亲生母亲,但是自幼溺爱四皇子,他的事自己一丝一毫也不知道。如今知道了真相,坐在地上呆呆地流着眼泪,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
      皇上念在多年夫妻情谊,没有追究,只是出了锦德宫,和铃妃的贴心婢女嘱咐道:“好生照顾铃妃,别让她再闹了。”
      铃妃的心腹点了点头,“恭送皇上。”
      次日,宋玘听说,锦德宫的铃妃因为忧思过度,想不开跳井自杀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是四皇子小时候落在他这里的,说起来还有点可笑,四皇子带了一伙人来找他的事,却被他弄进了池塘,好好洗了洗身子。
      玉佩是慌乱中掉在地上的,至于为什么留在如今。
      宋玘轻笑,大概是不希望自己那么快就原谅他们吧。
      一束光自窗子打在宋玘的脸上,他的脸上是常人从未见过的冷漠笑意。
      外面乌云悄悄聚集,京城就要变天了。

      江南,三皇子府中。
      兰未已经高烧两个星期了,反反复复,一直退不下去,胡老焦头烂额地给他换了一副又一副药,可大多数都没有效果。
      那小部分有效果的,兰未喝下去倒是退烧了,可是当晚又烧起来了。
      并且在把那药灌下去,又不管用了。
      胡老用尽了毕生所学,查了无数方子,最后只得出来一个结论。
      兰未的病,已经入了骨髓,他也没有办法救了。
      “咳咳咳……”章荀正好进屋给兰未送药,见兰未坐在床上目光灼灼,精神十足的样子,恍惚间都以为自己精神出毛病了。
      他怔愣了几秒,然后放下药碗跑出去叫了胡老。
      待胡老过来时,兰未已经坐在桌前,写完给宋玘的信了。
      她抬眸,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但是仍然可以看出,他的笑里含着满满地不舍。
      胡老一看就知道,这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他悲痛地叹了一口气,对兰未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等等陌年,你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你们俩就差这一会了,怎么,怎么就……”
      怎么就熬不过去了呢?
      章荀原本以为是胡老的药起了效果,兴冲冲地去找胡老过来,但是现在却得知,不是胡老的药起了效果。
      而是……
      回光返照。
      就算生离死别他已经看惯了,适应了,可是联想到他和宋玘的身世以及中间的种种磨难。
      可去他娘个狗屁吧。
      兰未看着众人,笑道:“你们怎么回事,哭什么,没事。”说着说着,他心里又揪起来了,他家殿下可怎么办呢,他走了,谁疼他呢?
      想到这里,兰未心里就一阵歉疚。
      一阵风起,窗外树上坚持了一整个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终于经受不住江南冬天的寒冷,伴着这阵风,安然落在了地上。
      正在上早朝的宋玘,心底忽地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消失了。
      此时此刻,寿华宫那边传来一声雄浑的钟声,回荡在皇宫中,沉痛似哀悼着逝去。
      宋玘的心一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江南。
      得快点回去。

      宋玘向皇上请命调回江南,皇上念在他此次议和有功,便赏赐了他一些东西,放他回江南了。
      他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四天下午赶回了江南。
      “殿下,前面是咱们的王府吗?”颜寒露看着前面挂着白幡的大门,疑惑道,“怎么挂着白幡?”
      是谁出事了?
      宋玘闻言,心下咯噔一声。
      马车轻轻停在了王府门口,宋玘拼着最后一丝妄想,下了马车,进了王府。
      这次回来,他没跟任何人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王府,看见章荀跪在灵堂里,而棺材里躺着的……
      周遭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也不知道是他耳朵聋了还是周围真的没有任何声音,他就看着走之前还好好的,有着自己呼吸和体温的,现在脸色苍白,躺在棺材里的,那个说要护他一辈子的人。
      静静的,没有一丝鲜活的呼吸和气息。
      “三殿下!”周遭的声音一瞬间涌上来,宋玘疲倦地合眼,我好累。
      兰未,你起来,带我回家吧。
      我真的,好累好累啊。
      宋玘进来时,章荀正在灵堂里给兰未烧纸钱,然后就看见宋玘脸色苍白,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对的样子,然后他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兰未,接着就晕了过去。
      章荀见宋玘就要倒下,赶忙冲上去接住,连忙叫胡老:“胡老,您快来看看!三殿下,三殿下他晕过去了。”

      醒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宋玘现如今是真正体会到了。
      就是你不能睁眼,不能看见身边的一切,因为一切都与他有关。
      他真的好累了,所以现在可以稍作休息了吗?
      宋玘睁开眼,颜寒露紧张地看着刚刚醒来的宋玘,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殿下你终于醒了。”
      “我没事。”声音干哑艰涩。
      颜寒露点了点头,道:“嗯,殿下肯定没事,殿下就是太累了,您先休息着,我给你端药。”
      宋玘朝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一碗药喝下去,宋玘对颜寒露说:“帮我个忙,去把解闻先生请过来。”
      颜寒露摇了摇头,强撑出一个笑容,对宋玘说:“不用,解闻先生昨天已经到付上了,现在我去帮你叫他?”
      宋玘点了点头,“麻烦了。”
      颜寒露摇了摇头,除了房门才敢偷偷抹掉眼底的眼泪。
      “见过解闻先生。”宋玘穿戴整齐,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封信,好像已经看完了。
      解闻点了点头,对宋玘说:“皇上有立你为储的准备。”
      宋玘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
      解闻心里很明白宋玘此时此刻的冷静与自持全部都是假象,只要稍稍一点,就会支离破碎。
      但是他没有,他依旧淡然;“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个储君,所以为你带来一个从二皇子那里截来的东西。”说着,他举起手中一直拎着的酒壶,递给了宋玘。
      “这是二皇子原本要在立储那日给你喝的毒酒,被我截下来了。”
      宋玘接过酒壶,细细端详着酒壶壶身上的花纹,没头没尾地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动手?”
      解闻叹了一口气:“两天后。”
      “挺好的,两天后是一个好机会,先生莫要错过了,宫中一切我都打点好了,只等先生动手。”
      宋玘放下手中的酒壶,笑道。

      宋玘拎着那壶酒,去了苍山。
      那个地方他早就准备好了,打算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后,就像现在这样,拎着一壶解决自己性命的酒,来到早就准备好的棺材里躺下,看着天下接下来如何运转,还会发生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很久以前只考虑了他自己,现在正好,有个人同他作伴了。
      宋玘熟练地爬进棺材里,拧开那壶毒酒一饮而尽。
      他含着笑闭上眼睛,真好,此后这天下就与我无关了。

      “你这个狗贼,没有想到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你居然……”皇上气的浑身颤抖,罗公公从善如流的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笑道:“不,你早该明白了,我就不是你身边的一条狗。那条狗早就死了,被你害死在了那个雨夜。”
      随即,“罗公公”一把扯下脸上带着的人皮面具,一张年轻俊美的脸露了出来,皇上看了惊道:“你是谁?你,你到底是谁?”
      “罗公公”可笑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看不出来吗?那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我是武王谢青的孙子,谢凌渡。”
      皇上听到武王谢青这四个字,差点晕厥,是,他当年为了卸下武王谢青的兵权陷害了他,将谢家满门抄斩,就连他最宠爱的谢荼霜,也被他害死在战场上。这件事他午夜梦回总是会想起,却没有想到今天便报应在了他的身上。
      皇上认命般笑了,对谢凌渡说:“你身后应该还有人吧,里应外合才应该是最好的计谋不是吗?”
      解闻从罗幕后面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地上坐着的宛如老狗一般落魄无力的皇上,问道:“你还记得我吗?宋玄林。”
      皇上看了他一眼,面上似乎有些震惊,但是又没有完全表露出来,只是一瞬间眼睛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你是,谢青的儿子,谢闻?”
      谢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了些嘲讽:“是啊,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
      皇上彻底绝望了,他认命了,眼前这两个人,都是他欠他们的,是他活该。
      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一辈子,也算是得偿所愿。
      谢凌渡拿起匕首,手起刀落,废话不多,一刀割上要害。
      宋玄林稀里糊地过完了这辈子,唯有这最后这一小会时光是清楚的。
      这么算来,倒也不算遗憾吧。
      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冤案,终于沉冤得雪。

      “请问,黄泉渡口哪里走?”兰未刚刚从阳间下来,在南柯大街上转了两圈,算是逮住一个看着面善的人问道。
      那个人身穿黑色官服,上面绘制着一些像是凡间官员身上会有的兽纹,但是又不像。
      “哦,黄泉渡口直走,穿过南柯大街就能看到了。”哪位年轻男子看了看兰未的容貌,忽然笑了,问道:“你是兰未吧?”
      兰未看着年轻男子的脸,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并不认识这个人,那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年轻男子似乎看出兰未的困惑,笑答道:“你不用疑惑,这里的人名字我基本上全都知道,对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兰未很好说话加上刚刚这男子也帮了他,他便爽快应道:“好,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年轻男子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上面绘制着精美的花纹,年轻男子将锦囊取开,竟从那小小的锦囊中掏出一件衣服来,年轻男子将这件衣服递给兰未,笑着说:“能否帮我将这件衣服带给孟婆?”
      兰未仔细看了看那件衣服,大红色的,上面还绣着金色的花纹,只不过看不到全貌,看上去像是女子出嫁时会穿的衣服。
      兰未点了点头,收下了衣服,朝着黄泉渡口走去。
      “宛荆!”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兰未转过身,宋玘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情,“你,还在?”
      兰未走过去,从善如流地拉起宋玘的手,笑着说:“我一直都在。”
      孟婆早就煮好了孟婆汤等待着二位,而且孟婆似乎对于兰未很熟悉,见到兰未便笑着说:“你们这一世,圆满吗?”
      兰未对于孟婆,有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他答道:“算是圆满了吧。”
      孟婆笑了笑,用她那枯老的声音说道:“那你们下一世定然会很圆满。”
      兰未接过孟婆汤,看了一眼身旁的宋玘:“只要身边是他,怎样都算是最圆满的结局。”说罢,一饮而尽。
      孟婆笑着看他们二人如此和谐美满的样子,正当两人准备走时,兰未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被那个男人用法术缩小的衣服递给孟婆,说道:“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
      孟婆看到那件衣服,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接过衣服,对二人说:“快些上船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兰未点点头,牵起宋玘的手这两人相视一笑,朝着黄泉渡口走去。
      忘川两岸的彼岸花轻轻拂动,似乎有人自花海深处而来。
      而凝眸细看时,却又看不见任何踪影。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秋烟起到这里呢就彻底结束了。(没想到我居然爆更了九千多字!)(°ー°〃)关于他们的番外我会好好写的。
    (p.s:兰未是攻,美人攻,我爱美人攻!)
    后面一段时间可能会修修文,毕竟这段时间更得很仓促,不过很充实。
    之后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敬请期待。
    来个小小的预告:
    “杀了我吧。”小狐狸转过身来,耳朵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说不出的可爱,但是小道士却不敢动。
    小狐狸脸上全是泪痕,他对道士说:“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会好过了。”
    “不,我不能杀了你,不!”小道士摇头,而小狐狸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趁他不注意拔出了他的剑,剑锋直对着他,他却朝着剑锋拥抱了小道士:“傻瓜,我爱你。”说着,便吻上了小道士的唇,将他这几千年来的灵力全数度给小道士。
    而小道士只能被迫的接受,然后看着小狐狸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他眼前。
    不要!!!!
    温润如玉善良武功高强仙气飘飘道长受x前期蠢萌可爱一心为道长后期小小病娇流氓风流狐狸攻
    你是我无论几世轮回都会拼尽全力去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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