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往生录》白檀音

28、落霜·拾伍

　　山顶风很大，柳茹儿衣袂翩飞，定定的站在崖边，神色坚定，大有不惧一死的意味。
　　“茹儿，你冷静点，快从那上面下来，真一个不小心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谢蒙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刚从凌城回来就听闻柳茹儿要跳崖，吓得他没顾上休息，赶紧随着柳茹儿的脚步上了落花崖。
　　“谢蒙，你别过来，你再靠近一步，我就真的从这上面跳下去。”柳茹儿转过身，脸上泪迹斑斑。
　　“哎，茹儿，你别哭啊，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好不好？”谢蒙小心翼翼的靠近柳茹儿，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不好，你别过来，也别管我！”柳茹儿见他又靠近了几步，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眼看就挨到崖边了。
　　“好好好，我不上来行吧。”谢蒙无奈，只好就停在里柳茹儿五步远的地方。
　　“你走开，回你的凌城去，不要再回梨花巷了，我不想看见你！”说着，柳茹儿的眼圈又红了，“你回你的凌城，听你外祖母的话，娶她要你娶的人，永远都别再回平阳城了。”
　　谢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柳茹儿是在气这件事。
　　他了然的笑笑，就地坐下，原本慌张的心绪收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云淡风轻，大有想和柳茹儿好好唠唠家常之势。
　　“你坐下干什么，我劝你放弃救我的心思了啊，你要是还想再靠近一步，我就跳下去。”柳茹儿以为他真的不在乎自己了，心若死灰。
　　“不，我不想救你了，我想和你聊聊。”谢蒙笑的不怀好意，“你说，叫我回凌城去，娶我外祖母要我娶的人。外祖母的话，我自然是不敢不从的。”
　　闻言，柳茹儿只觉心如刀割，眼前这个人真是狠心，事到如今还要刺激她。
　　“可是啊，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谁来和我拜堂，与我成亲，同我一同面对接下来的日子啊。”谢蒙懒洋洋的揪了根狗尾草，百无聊赖的把玩着。
　　“你说什么？”柳茹儿还以为自己过于悲痛，出现了错觉，“你说，我若死了，便无人与你拜堂成亲，无人与你共度此生？”
　　“嗯，到时候我就成了鳏夫了，可怜巴巴的，晚年也没人替我送终，给我养老。”说这话时，谢蒙叹了口气，眉宇间皆是凄苦。
　　“你，要娶的人，是我？”柳茹儿喃喃道，趁柳茹儿失神，谢蒙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茹儿抢下来。
　　“肯定是你啊，不是你又能是谁呢？”谢蒙笑着对柳茹儿道，“当年你把我救回你家时，我就认定你了。”
　　“你祖母不是说要你娶凌城王家大小姐吗？”柳茹儿佯怒，“怎么又变成我了？”
　　谢蒙牵住柳茹儿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笑。
　　柳茹儿一下便懂了他的意思，整张脸立马变得通红。
　　“没个正形！”
　　“那肯定啊，我要是有正形，还能现在才和你在一起吗？”谢蒙笑嘻嘻的，语气却无比认真，“茹儿，我已经和你父母提过亲了，你爹娘都同意，你呢，你愿意和我一块过苦日子吗？”
　　“过苦日子，怎么会？”茹儿轻轻皱着眉，“和你在一起，每天一定都是好日子啊！”
　　谢蒙释然，点了点头，“茹儿，咱们下月初二就成亲好不好？”
　　“怎么这么着急啊？”
　　“我怕一不小心得罪你了，你生气了，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我信你，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呢？”谢蒙赔笑道。
　　.......

　　“哎，公主，乐姑娘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欣喜道。
　　“是嘛。”朝元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探看柳平乐的脉象，“乐姐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柳平乐扯着嘴角，勉强的笑笑。
　　“没事就好，你不知道，你当时被一个歹人所陷害，中了迷香，晕了过去。我回到院子的时候，你脸色很不好，一点血色都没有，快把我吓死了！”朝元眸中满满都是关心。
　　“没事，只是做了一场梦，想起了很多前尘事而已。”
　　“那就好，乐姐姐你先歇着，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朝元出门前还帮柳平乐掖了掖被角。
　　柳平乐闭上眼睛，想再缓缓心神，心底思绪纷乱，搅得她脑子很疼。
　　“吱呀————————”门又被轻轻推开，柳平乐皱了皱眉，不应该是朝元，药房里这里有段距离，她不可能这么快。
　　柳平乐听到那人又将门轻轻合好，默不作声的踱到床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茹儿......”
　　闻言，柳平乐心底好似一粒石子砸入平静无波澜的水面，激起层层波纹。
　　但是她没有睁眼，她在等身旁那人下一步的行动。
　　“你，这三年过得还好吗？”声音很熟悉，应该是谢蒙。
　　好吗？其实柳平乐自己也不知道，不过生活平淡，无波无澜，应该是好的吧。
　　“我对不起你。”谢蒙喃喃道。
　　其实，柳平乐的心里面，并没有多恨谢蒙，她只是略有些感慨。
　　“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什么错。”柳平乐坐了起来，平静的望着谢蒙。
　　“你，你醒着？”谢蒙微讶，向后退了几步。
　　“没，刚醒。”柳平乐抬手理了理鬓发，“怎么，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不等谢蒙回答，柳平乐垂眸自嘲的笑笑，“也是，你毕竟不是当年那个一穷二白的小伙子了，什么你不知道。”
　　谢蒙无言，只能干立在那，内心复杂难言。
　　有许多事想问，有许多事想向眼前的人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还能解释什么呢，难不成和她说，这三年我以为你死了，其实我一直念着你。
　　未免有点太过可笑了吧。
　　“我还是有点好奇，之前我失着忆，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柳平乐眯着眸子，表情神秘。
　　“不，先前我也不知道你就是......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谢蒙无力的解释着，语句苍白。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了。”柳平乐了然的点点头，“那我为秦安做事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了。”
　　“知道就好，那既然现在我已经败露了，你是不是应该放我回醴国了。”柳平乐语气冰冷。
　　“茹儿，你真的要继续效忠醴国吗？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应该清楚，你也是漠国人。”谢蒙伸出手想挽留，“要不你就留下来吧，我会用尽一切弥补你的。”
　　“弥补我？”柳平乐觉得好笑，“你拿什么弥补我，你是决定一脚蹬掉没用的朝元公主，让我风风光光的嫁入丞相府呢，还是决定让我做你最受宠爱的小妾呢？”
　　按照谢蒙的脾性，他绝对不会选择第一种，毕竟当年娶朝元的时候就已经得罪皇上了。
　　他八成会选择第二种。
　　“谢丞相，你未免太过天真了，你觉得这样真的妥当吗？”柳平乐着实忍不住，笑了，“我才是你的发妻，你还记得吗？”
　　谢蒙知道此时自己没立场，说什么都是白搭。
　　“所以啊，你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也不在乎什么漠国人的身份，大不了就弃了。”柳平乐披好衣服，“因为在我心里，报恩比什么漠国人身份都重要。”
　　醴国在她危难之际救过她，于她有恩，救命之恩当以性命相报，这是柳百户自小教她的。
　　父母的教诲，她不想弃。
　　“好，今日你暂且先休息，明日，我亲自送你回你回秦大人府上。”谢蒙将手紧紧握成拳，又无可奈何的松开。
　　“希望你别食言，谢丞相。”柳平乐语气意味不明。
　　谢蒙知她是在嘲讽自己，干笑道：“自然不会。”

　　“谢大人，怎么回事，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朝元端着一盏药从东面的药房里出来，看到谢蒙一脸惨白的从柳平乐房里出来，心下明白一二。
　　谢蒙摆摆手，道：“无事。”
　　“谢大人听我一句劝，别跟乐姐姐生气，她身子极不好，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朝元顿了顿，择了个委婉一点的措辞，“即使乐姐姐不能给谢大人绵延子嗣，谢大人也不应与一介弱女子动怒。”
　　“你说什么，她不能干什么？”谢蒙大惊，抓住朝元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朝元早就料到谢蒙会有此反应，不紧不慢的重复道：“我说，你不要和乐姐姐动气，她身子不好，不能为你绵延子嗣了。”
　　谢蒙只感觉浑身发冷，全身的血液皆涌上头顶。
　　“怎么，会这样。”谢蒙颤抖着嘴唇，“还能不能治了？”
　　朝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谢大人，这是陈年旧疾，没得治。”
　　谢蒙感觉双腿发虚，他点了点头，恍恍惚惚道：“好，谢谢你。”
　　语罢，便浑浑噩噩的回了书房，呆呆地坐了一下午。

　　“大人，不好了，乐大人出事了！”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
　　“你说，乐大人怎么了？”谢蒙猛然回神，不可置信道。
　　“今天有人联名上书弹劾乐大人，说他作风不正，贪污腐败，皇上听了很不高兴，现在将乐大人软禁在宫中。”小厮的头上泛起一片冷汗。
　　谢蒙素来与乐弦交好，此事免不了受牵连。
　　“好，你先下去吧。”这一下午，谢蒙接连受了两处打击，精神不振，冷汗阵阵，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来人，将我的朝服拿来，我要去见皇上。”谢蒙强撑着身子，向下人吩咐道。
　　“梦怀，你来一下。”立于门口的谢蒙的心腹，沈梦怀点点头，跟着谢蒙进了内室。
　　“大人有何吩咐？”沈梦怀心想他可能是要吩咐一些帮乐弦的是，正洗耳恭听，却没料到谢蒙说。
　　“明日一早，帮我将乐姑娘送回别苑，一定要将她护好。”
　　沈梦怀微讶，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事。
　　“你人比较稳妥，有你来办这件事，我放心。”谢蒙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你可能想说，现如今我可能都没办法自保，还想保别人。”
　　“你这话说的不错，可是乐弦他与我有恩，我必须还他的恩情，事到如今摆明了有人想整我，能保一个人是一个吧。”
　　沈梦怀动了动嘴唇，还想在说些什么，下人已经把官服拿来了。
　　“替我顾好府上。”谢蒙走之前，看了一眼立在角落的沈梦怀，轻轻笑了。
　　他的身后，是漫天艳丽的晚霞。
　　“好。大人慢走。”沈梦怀缓缓折腰，朝谢蒙行了一礼。
　　谢蒙挥了挥手，朝门口候着的马车走去。

　　“参见皇上。”谢蒙俯身叩首行礼。
　　皇上知他是来求情的，轻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谢蒙只能那样尴尬的继续跪着。
　　“谢爱卿，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对你的位子很是垂涎啊？”皇上没有说乐弦的事，转而说谢蒙的事。
　　“臣知道。”
　　“知道你今天还进宫来？”皇上斜睨了一眼谢蒙，“朕信任你，知道你不会做出那些事，所以朕一直没有召你进宫，可你今天主动进宫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臣知道。”谢蒙还是那句话，“可乐弦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唉，乐弦和梵音那孩子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明说，可现如今有人摆到了明面上，你说，让朕如何处理啊？”皇上轻轻摇了摇头，“朕也想保住乐弦那孩子。”
　　“那，皇上想怎么处理。”谢蒙抬起头，看不清楚皇上的表情。
　　“多的不说，先罚他去黄州反省反省吧。”皇上用手轻轻扣着桌面，“我看他是丞相这个位子坐的太安稳了，该下去吃吃苦了。”
　　“皇上您确定要这样吗，醴国大使现如今可还在京中，若是他们知晓了皇上的左膀右臂被卸了一条，该如何作想？”谢蒙悄声道。
　　“那就任他们知道，议论吗？”皇上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谢蒙不做声，静默着跪在地上。
　　“行了，你赶紧起来吧，别跪在地上叫我烦心。”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先下去吧，这是我会好好考虑。”
　　谢蒙站起来，微微弯腰拱手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刚走至中庭，就遇到刚刚从将军府赶来的梵音。
　　“皇上怎么说？”梵音一把抓住谢蒙，充满期待的望着谢蒙的眸子。
　　那眸子充满哀愁，谢蒙轻轻摇了摇头，“皇上执意要贬官。”
　　“贬去哪？反正我也不想待在京中了。”梵音迫切道。
　　“黄州。”谢蒙轻轻道。
　　“黄州啊，没关系，不远，也不偏僻，挺好的。”梵音闻言长舒一口气。
　　“梵音，你真的以为皇上会放你走吗？”谢蒙急切道，“你是皇后的亲侄子，皇上怎么可能容忍自家出现一个不光彩的人。”
　　“你和乐弦的事皇上早就知道了，只是没说。”谢蒙语气充满紧张，“你真的以为皇上还会纵容你吗？”
　　梵音愣了愣，忽然笑了，“那我也没办法，我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皇上要他死不就是要我的命吗？”
　　谢蒙叹了口气，没说话，他知道梵音是个痴情种，劝不动的。
　　“你在皇上面前装着点，别太放肆，别再惹皇上生气了。”谢蒙无可奈何，只能给些无用的忠告。
　　梵音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我会保重的。”
　　谢蒙点了点头，两人擦肩而过。

　　翌日，秦安得到消息，漠国右丞被贬至黄州，漠国骠骑大将军梵音被罚去戍守边关。
　　时今，京城内皇上的得力干将仅剩一名————————谢蒙。
　　不过，秦安笑笑，不过谢蒙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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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哈~
害，终于要完结了，累死我了。
请祝福梵音和乐弦两个小可爱吧，再来两章就真的什么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