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往生录》白檀音

24、落霜·拾壹

　　一簇明亮的篝火噼噼啪啪的烧着，谢蒙靠在树旁，冷静地望着眼前正在整理草药的美貌女子，眼底尚存一块未消融的寒冰。
　　“朝元公主，现在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蒙冷冰冰的语气让朝元身子一颤，她抬起美丽的眸子，轻启朱唇，“谢大人，我只是出来采药，恰巧遇上你，顺便救了你而已。”声音不胜怯弱。
　　谢蒙防备惯了，冷不防被人救了，心里还是存了三分疑惑。
　　他点了点头，“朝元公主，您身为公主，采药这种小事可以交给下人做的，您没必要亲力亲为。”
　　话一出口，谢蒙就后悔了，怎么能问朝元公主这个问题呢，这不是存心挖苦她吗。
　　谢蒙刚想张口挽救，就听见朝元道：““想必谢大人早就耳闻，我身份卑贱又不讨父皇喜欢，怎么会有所谓的下人来帮我呢？””
　　朝元定定的望向谢蒙，轻轻的笑了下，笑容含着三分凄苦，七分嘲讽。
　　周身的空气迅速降温，分明是仲夏时节，谢蒙却感觉自己身处于数九寒冬。
　　“嘶--——————-”谢蒙有意缓解气氛，“公主，您给我敷的什么药，这么疼。”
　　“是我娘教我做的草药，功效不输太医院的金疮药。”谈及这个话题，朝元的眼睛都是亮的，刚刚尴尬的气氛不复存在，谢蒙感觉气温又升上去了。
　　“你娘？柳妃？”谢蒙好奇道，“柳妃还会岐黄之术？”
　　朝元点了点头，“我娘祖上是太医，后来半路出家做的官，虽是如此，家中还是有行医的人。”
　　“然后呢，你娘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所以才教了你医术？”
　　朝元摇摇头，“不，是我主动求我娘的，因为我亲娘。”她顿了顿，复又开口：“我亲娘其实不是因为身份卑贱才被乱棍打死的，她原本是要封才人的。结果因为一起入宫的小姐妹嫉妒，给她下了药，让她得了失心疯，所以......所以才被皇上乱棍打死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没叫皇上“父皇”，而是称他为皇上。
　　“柳妃娘娘，就是我现如今的娘，待我很好，可是宫中还是有很多人想要害她，我想保护她，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这就是我想学医术的初心。”说这话的时候，朝元一惯管理很好的表情有点失控，她的眼睛里面隐隐有泪，在跃动的烛火的照耀下闪着光。
　　谢蒙忽然有点感慨，要不是宫中人心叵测小姑娘不敢相信任何人，这话怕是早就说出来了。
　　若是她不是生在帝王家，兴许会嫁一个好人家，与自己的丈夫一起相夫教子，过平稳的一辈子。
　　谁让世事难料呢。
　　“公主，恕臣先前多有不敬。”谢蒙勉勉强强的起身，向公主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朝元恐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庄重的对待，忙起身回礼“不，还是要谢谢谢大人愿意听我发这些牢骚才是。”
　　放松了多时的两人突然端起礼数，空气又开始凝固。
　　不过幸好，来找他们的人到了。
　　乐弦远远地在半山腰就看见了一簇闪烁的篝火，心想就是谢蒙他们，忙催着梵音赶快上来。
　　刚刚到篝火旁的一棵大树旁就看见谢蒙在安慰朝元公主，而朝元公主似乎不像平日见的那样疏离，平易近人了很多。
　　“咳咳，微臣见过朝元公主。”率先上来的梵音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行礼道。
　　朝元规规矩矩的回了礼，“见过梵将军。”神色又端回疏离客气的样子。
　　谢蒙见救兵到了，松了一口气，疲惫之色瞬间浮上眉梢：“你们再晚来一会，我这条命怕是就交代在这了。”
　　乐弦轻叹一口气，慢慢地从树后面走出来，语气极其不善“胡说什么，你命好着呢，死不掉！”
　　谢蒙懒洋洋的笑了笑，将受伤的右手递过去，“走吧，皇上许是还等着呢。”
　　乐弦没好气的搀起谢蒙，他原本就比谢蒙矮上少许，此刻搀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谢蒙，实在有些吃力。
　　正当乐弦思考要不要撇根树枝叫谢蒙自己走时，一双手突然把他肩上的负担接走了。
　　乐弦满怀感激的抬眸，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一张俊美的脸————是梵音。
　　“明明做不到还非要勉强，真不知道你跟谁较劲。”梵音嘀咕道，将谢蒙扶到自己肩上。
　　乐弦没有听清，问道“啊，你说什么？”
　　梵音没好气道：“没什么，搀不动你不知道叫我吗？”
　　乐弦笑了笑，“不是不想麻烦你嘛。”
　　原本是想让梵音高兴的，却没成想梵音冷哼了一声，更加生气了。
　　这回倒是乐弦不解了，看着梵音搀着谢蒙走在前面，心下一团迷雾。
　　不过，梵音的嘀咕谢蒙倒是听清了，他伏在梵音耳边小声道：“梵兄，你这样乐兄是不会懂的。”
　　梵音还在气头上，他哼了一声，问道：“那你说该何如？”
　　“反正不应该是你这么说。”
　　谢蒙没多说，别人的感情不好过多干涉，提点到了就是了。

　　远远地能看到大营的灯光了，谢蒙对梵音说：“你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梵音不解：“为什么？”有人搀着不好吗。
　　谢蒙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硬挣扎着从梵音的背上下来，一行人看着谢蒙一瘸一拐的走进皇上的帐子。
　　帐子里面暖洋洋的，谢蒙感觉一身的寒气尽数散去。
　　皇上正卧在软榻上，旁边是两个服侍皇上的侍女。
　　“臣参见皇上。”谢蒙勉强的跪下，行了个大礼。
　　皇上懒洋洋的抬眸，“你回来了，没事吧。”
　　谢蒙好似忘掉了满身的伤，答道：“回皇上，无事，只是受了些小伤。”
　　皇上点了点头，“谢卿，你是不是对朕有些意见？”
　　“臣没有，皇上待臣已经格外仁慈了。”
　　“那我怎么听说朕给你赐婚，你不太愿意呢？”皇上此时坐了起来，眼神中隐隐带着不满。
　　“臣不敢。” 谢蒙毕恭毕敬道。
　　皇上冷笑了一声，“谢卿，你最好不要在朕面前耍小心眼。”
　　谢蒙不卑不亢的抬头，“皇上，臣没有理由对皇上耍小心眼。”
　　“哼，最好是这样，起来吧，一身的伤。”
　　“谢皇上。”谢蒙勉勉强强的站起，一个着粉衣的宫女上前给他搬了把软椅，谢蒙低声向她道了谢，坐在了软椅上。
　　“谢卿，醴国又派人来了，他们想求娶朕的一位公主，你说朕应该嫁谁？”皇上的声音里带了些悲凉。
　　“臣不知。”谢蒙也倍感震惊，前段时间只是求和，现如今又要求娶公主，他们醴国当真会蹬鼻子上脸。
　　“朕在想，是不是应该把朕的朝元送出去，可是朕对她已经过多亏欠，朕不能啊。”皇上叹了口气，“听说朝元和你们一起回来的，她怎么来了？”
　　“朝元公主是出宫采药来的。”说起这事谢蒙倍感心疼这个小姑娘，她还不知道她一直尊敬着的皇上想把她嫁出去，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采药？这事不应该是下人来做的吗？”皇上与谢蒙有同样的不解。
　　“此事，我向皇上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谢蒙直直的望着皇上，目光里有心痛，“她身边没有什么宫人，连个贴心的婢女都没有。”
　　皇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他固然清楚，只是他没想到谢蒙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朕知道，朕愧对她。”
　　谢蒙叹了口气，“皇上，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皇上，朝元公主她原本就无依无靠，柳妃待她再好毕竟不是亲生的，您真的舍得将她一个弱女子嫁到离家千里的醴国吗？”
　　皇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皇上，臣有一不情之请。”谢蒙从椅子上站起，又跪在地上向皇上道：“皇上不是想给臣赐婚吗，臣对朝元公主一见倾心，望皇上成全。”
　　“你，你当真。”皇上大惊，话都说不全了。
　　“千真万确。”谢蒙抬起头，眸中尽是真诚，“请皇上成全。”
　　皇上叹了口气：“倒是苦了蓝心那孩子对你的一片痴心。”
　　“蓝心公主也很好，臣很感谢蓝心公主的抬爱。”谢蒙道，“只是感情这事，毕竟是勉强不来的。”
　　谢蒙早有耳闻，皇上并不喜爱现下的皇后，他真正喜爱的是少年时随先皇微服出访时见到的一位平民女子，还与那位平民女子有了一段情，只是因为身份地位太过悬殊，最后成为了皇上这一生的遗憾。
　　通过皇上将朝元托付给柳妃可以看出，皇上十分倚重柳妃，想来也是因为柳妃长得有三分像那个女子吧。
　　温家的小女儿也是一样，只不过是皇上的一个感情的寄托品罢了。
　　谢蒙认为，皇上定能够理解自己的一腔感情，只不过这番说辞原本是用来推托婚事的，现下为了保全朝元，只得牺牲。
　　“你先下去吧，朕找朝元谈谈。”皇上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示意谢蒙出去。
　　刚出帐子，就看见乐弦和穆似守在门口。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听墙根？”谢蒙打趣道。
　　“别胡说，说正事，皇上有没有说要给你赐婚的事。”乐弦关切道
　　“说了。”
　　“怎么样？给你许配了哪个公主。”穆似问道。
　　谢蒙没有回答他，却是突然道:“我倒是挺羡慕你的，乐弦。”
　　乐弦不解，“怎么这么说。”
　　“我羡慕你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想我，只能任人摆布。”谢蒙语气中多有向往。
　　“别打岔，赶紧说，到底是哪位公主？”穆似追问道。
　　“朝元。”谢蒙的声音很平静。
　　“朝元？”穆似讶异道，“不应该是蓝心吗？”
　　“我主动的，皇上想把朝元嫁到醴国，我没办法，总不能看着小姑娘去送死。”谢蒙说起来，语气中还带了几分洋洋自得。
　　“你还有心情得意，朝元又不受宠，你娶了她不会有太多好处的。”穆似语重心长道。
　　“没有就没有，本来也没想着有。”谢蒙抬头望天，一轮明月挂在清凉的夜幕上，皎洁美丽。
　　“你啊。”乐弦叹着气，“走吧，回帐子休息吧。”
　　三人说笑着走回了帐子，没有注意到身后掀开帐门听了全部经过的朝元。
　　她眼眶微红，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却终究没有哭出来。

　　忽逢旧时皎洁月，掩面落泪雨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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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婚事定下来了，太好了。（我卡在这里很久了。〒▽〒）
下章见哈~
（诗写的不好，别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