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中初夏》温酒泡奶片

5、第 5 章

　　夏清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礼貌地跟柳葵说了再见，柳葵没搭理她，她可不想再跟夏清和再见。夏清和无奈的笑了笑，也只有在口头上，她才能跟柳葵小小地作对一下了。

　　关上防盗门，夏清和收起了笑容，现在才早上十点多，她在想是要先回家一趟，还是直接到学校去。下楼后却正好遇见了柳奶奶，她拎着一个小布袋，看见夏清和背着书包出来，问道：“阿清，怎么要走了，还没吃午饭呢，你们不是下午才上课的吗？”

　　“柳葵出来了。”

　　柳葵出来了，柳奶奶就不能留夏清和了。

　　夏清和跟柳奶奶说了刚才魏彩衣来家访的事，柳奶奶其实并不认识柳葵的班主任，只是听夏清和说起过。在初三的时候，柳葵在学校闹出过一些矛盾，校长让把家长叫来，不然就要开除她的学籍。校长不了解柳葵家的情况，当着柳奶奶的面数落柳葵，说了好几个小时。初中的学校里，人人都知道柳葵身上的秘密，校长想要劝柳葵退学，是柳奶奶低声下气地求校长，才勉强让柳葵读了下去。

　　柳葵成绩不太好，中考的时候考砸了，没有考上高中，柳奶奶又想去求人帮忙，柳葵不喜欢看她这样。她说要是柳奶奶再这么求人，就是能上高中，她也不会去。柳葵脾气太倔，怎么劝都不管用，后来是夏清和的父母帮忙，才让她上了高中。

　　从高中开始，柳葵就没有让柳奶奶再去过学校，连家长会都没有去过一次，所以柳奶奶根本没有接触过学校的老师。

　　而在小葵的记忆里，她只知道初三的时候好像被同学欺负了，从那之后奶奶就再也不让她上学了。小葵不知道柳葵的存在，但柳葵却是知道小葵的，她代替小葵上学，几乎占去了小葵所有在外活动的时间。她们就好像各自规划好了时间表，什么时候应该出场，什么时候应该退场，这几年来一直没有出过岔子。站在柳葵的角度来看，一切都顺理成章。但对于小葵来说，她丢失的时间太多了，她拥有完整的时间是在四年前，柳葵还没有出现的时候。

　　医生说，如果长期这么下去，小葵很可能会从主人格变成副人格，或许更严重一点，小葵的思想被被柳葵彻底抹去。夏清和不想看到这种情况，但是对于柳奶奶而言，无论是柳葵还是小葵，她只想让她的孙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小葵的病治疗起来太难，她已经没有这个能力治好小葵了，所以只能维持着现在的状况。万幸，柳葵和小葵相处得还算和谐。学校里有夏清和照顾着柳葵，柳奶奶已经满足了，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正好夏清和在楼下，柳奶奶把她手中的布袋交给了夏清和，请她帮忙收起来，叮嘱她不能让柳葵看到。

　　布袋子是一份拆迁协议书和一张银行卡，还有一份遗嘱。拆迁协议生效期在八月一号，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夏清和摇头，不敢收。

　　柳奶奶说这是留给小葵的，只是托夏清和帮忙收着而已，她已经没有几天可以活了，交给别人她不放心。至于小葵的吃住问题，柳奶奶已经跟小葵的舅舅谈好了，等柳奶奶去世之后，舅舅会收留小葵的。

　　舅舅一家过得也不算多富裕，柳奶奶把银行卡交到夏清和手上，是想让小葵多一份依仗。舅舅如果对她不好，至少小葵手上还有一笔钱，可以自己生活下去。

　　柳奶奶的理由让夏清和没办法推辞，她郑重地收下了。

　　高一的最后一个周末过去，期末考试很快来了。高一的文科试卷不是综合题，还是各科分别考试。六场考试，考两天，白天晚上都要考，很折磨。但对于高中的学生来说，考试期间其实是最好玩的，因为这是难得不用听课，也不用做作业的几天，老师守自习也没有平时那么严，有时候人都不会出现，想怎么复习都行，很自由。

　　结束了第一天的三场考试，已经是八点半了，走读的学生考完就回家去了，一些住校的同学还需要留在教室上完一节自习课。老师不在，是夏清和坐在讲台上，班里一阵闹腾，各玩各的，夏清和拍了拍讲台道：“别吵了，安静一点我们九点就放，还是还吵就上到九点二十。”

　　夏清和在班上人缘很好，她这么一说，就没人再吵了，最多就是小声说悄悄话的，悄悄话管不住，也就随他们去了。正要低头看书，有人从讲台下扔过来一个小纸团，是班上一个很开朗很爱说话的女生。

　　夏清和给她扔回去，“克制一点，都扔到讲台上来了。”

　　女生又给夏清和扔了回来，小声说：“就是给你的。”

　　女生名字叫言姣姣，夏清和她的关系其实也就一般，平时也没有怎么聊过天，她捏着纸团，迟疑地看着女生，要真是给她的，她就拆了。

　　言姣姣对她眨了下眼，笑着说：“情书。”

　　夏清和“啊？”了一下，拆开看，不是情书，而是问她期末考完之后，要不要办一个班级聚会。

　　夏清和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班级才成立一个学期，要是同学们有这个意愿，确实可以办一个聚会。她在纸团上问言姣姣有没有什么想法，又给她扔了回去。

　　言姣姣看了夏清和写的话，就直接蹲到讲台上来商量了。夏清和说要先问清谁要去，谁不愿意去，先定人数。女生笑着说：“全班都要去，我问过了，魏老师也去，一共六十三个人。”

　　“六十三个人？”夏清和想了想，道：“柳葵也要去？”

　　言姣姣点头：“是啊，她不也跟我们一个班的吗？”

　　夏清和有些稀奇，“你问过她了，她愿意去？”

　　言姣姣朝夏清和露了个笑，“这不是来找班长大人你嘛，你跟柳葵关系比较近，你去跟她说啊。”

　　夏清和怔了怔，道：“柳葵她不会来吧？你跟她说还好些，我去跟她说就是在反向施力，她即使想来，也不会来了。”

　　言姣姣问：“为什么？”

　　夏清和耸了耸肩。

　　言姣姣犯了愁，还以为夏清和能把柳葵叫来呢，谁知道她居然这么回答。夏清和知道柳葵向来不喜欢这些聚会，但是言姣姣却不依不饶，“不行啊，柳葵不来，咱们这个聚会还怎么开？”

　　夏清和这才知道，这场聚会其实不是班级聚会，而是为柳葵开的心理辅导大会。言姣姣说这是魏老师提议的，柳葵性格孤僻，很难跟同学们好好相处，所以才想办个班级聚会，增进一下大家的感情。

　　言姣姣见夏清和没开口，道：“班长，你说句话啊。”

　　夏清和压根没听魏彩衣说过班级聚会的事，听见言姣姣问，夏清和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自习，这事明天再说。

　　晚上九点放了晚自习，同学们一哄而散，夏清和回到座位上，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办公室问问魏彩衣。同桌的男生叫做唐风，这时候探了过来，“诶，班长，听说我们要办个聚会，你有什么打算吗？”

　　夏清和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唐风挠头一笑，道：“我……我能有什么打算啊……”

　　夏清和：“有话直说。”

　　唐风嘿嘿笑道：“我就是……想让你把柳葵也叫过来呗，我以前对她态度不怎么友好，就是……想跟她道个歉……”

　　这是吹的哪门子风？

　　“你要道歉？”夏清和笑了下，“行了吧，你不招惹她就行了，没必要，柳葵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你态度好不好对她来说无所谓。”

　　唐风拍桌而起：“班长！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唐风在开玩笑，夏清和问得也很随意：“怎样的人？”

　　唐风啧啧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柳葵都那样了，大家都想帮她，你连个歉都不让我道。”

　　夏清和从男生的话里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她哪样了？”

　　“你不知道吗？”唐风看着夏清和，有些奇怪很奇怪，平常看夏清和对柳葵这么好，还以为她知道柳葵的秘密呢。没想到夏清和居然不知道，男生说：“柳葵她有些不正常啊。”

　　夏清和迟疑了一下，“……哪里不正常？”

　　唐风悄悄地说：“就是她的身世啊，她爸爸有精神病，她怕大家看不起她，所以才不愿意跟我们说话，所以才这么孤僻的。班长你放心吧，大家都知道了，不会对她有什么看法的，以后大家还是同学，能帮忙的地方会帮忙的。”

　　夏清和脸色沉了下来，“谁告诉你的这些？”

　　唐风却说：“全班都在说啊，魏老师应该也知道吧，不然为什么要安排班级聚会？”

　　“魏老师？”

　　男生说着说着，看到夏清和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问道：“你知道柳葵的身世啊？你刚刚问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班长你别急，大家都是好意，以前是不知道才会疏远她的，现在知道了真相，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以后还是好同学。”

　　好同学？

　　小葵初三的时候就是被她的同学逼得差点退学，他们也说是好意，但最后呢，人人都以为小葵是个两面人，当面锣背面鼓，表面上是个文静乖巧的小女生，背地里是个又泼辣又爱惹事的太妹。一秒钟前还在装柔弱装可怜，下一瞬间可能就要扇你耳刮子。

　　嘴上说得再好听，可现实是，没有人愿意跟这样的人做同学！

　　夏清和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相处方式了，柳葵代替了小葵出来上学，虽然柳葵性格冷漠一些，也会被周围人指指点点，但是最多也就是说两句性格孤僻之类的闲言碎语，不会真的把她当成是精神病人看待。

　　可是魏彩衣捅破了这个秘密，她要把柳葵的面具揭开，想让她跟同学们坦诚以待。夏清不否认魏彩衣是好意，可是她不知道柳葵面具下的脸是血淋淋的。魏彩衣想要揭开柳葵的面具给她疗伤，但她不知道面具已经长在了她的脸上！

　　夏清和很少生气，她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样子，就算班上再吵闹她从来没有发过气，她后悔告诉了魏彩衣，这个新来的班主任根本不了解柳葵！

　　她去了魏彩衣的办公室，人不在。于是她给魏彩衣打了电话。

　　魏彩衣还在开车，接道夏清和的电话有些意外，现在应该是晚自习才对，魏彩衣想着今天考试就提前回了家，夏清和打电话来难道是班上出了什么事？

　　她接了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对面的语气并不太好，甚至明显能听出有些生气。

　　“魏老师，后天周末是有个班级聚会对吗？我是班长，您不准备告诉我吗？”

　　魏彩衣没有弄懂夏清和生气的原因，夏清和的语气让魏彩衣也有些来气，没有一个班长会这么对班主任说话。她还开着车，尽量放平语气说：“我跟言姣姣说了，让她告诉你来着，你们商量着办呀，有什么问题吗？”

　　“要办班级聚会没问题，您怎么办都没问题，可是你不该把拿柳葵举例子，把她的事传得人尽皆知。魏老师，后天的聚会柳葵不会去的，也请您不要在柳葵身上花心思了，她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和可怜。”

　　魏彩衣把车停在路边，“你是在怪我不该关心我的学生吗，夏清和你搞清楚，我是你班主任，你这是什么语气？第二，我没有把柳葵人格分裂的事告诉同学，我只是说了她的家庭情况。现在她在班上的情况你不清楚吗，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她再这么自我封闭下去，就是要逼死自己！我只是说要办个聚会，柳葵还没不愿意来，你就这么急着来指责我了，夏清和，你才是我的班主任吧？”

　　夏清和很头疼，她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魏老师，我说的是实话，柳葵是个很敏感的人，她不会喜欢你的聚会的。她把她秘密藏得很好，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柳葵的家庭了，就像一个害怕出门的人，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柳葵的考虑，可是她不需要这些，您这么做，只是在给她增加负担而已。我不敢做您的主，只是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关注她了。”

　　魏彩衣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问夏清和：“你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

　　夏清和说：“柳葵的朋友。”

　　晚上九点二十，夏清和从学校回家。她骑着自行车有些出神，在穿过老城区时，拐到了小葵的楼下，楼上亮着灯。今天是提前放学，如果现在上楼的话，可以多陪一会儿小葵，但是夏清和今天只是在楼下站了一小会儿，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小葵的脸她每天都可以见到，可是那张脸下有两个灵魂，一个喜欢她，一个讨厌她，他们对夏清和的态度截然相反。夏清和必须应对不同的灵魂，做出不同的行为，说不同的话，这种体验让人很累，时间久了，夏清和甚至在想，她自己是不是也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