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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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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和?你怎么在这儿?”魏老师眉头愈发紧了几分。她昨天还跟夏清和打听柳葵家的地址,夏清和支支吾吾不肯说,没想到今早一来居然就在柳葵家看到了夏清和。
“你们俩个,怎么回事啊一个装作不认识我,另一个,大清早的怎么到柳葵家来了?”
第一句小葵还听不明白,直到这个姓魏的老师叫出来她的名字,小葵才恍惚意识到她是在说自己。两人都没有回答魏彩衣的问题,小葵是不清楚情况,夏清和则是没法开口,气氛像一出沉默的哑剧,三个人面对面却不发一言,尴尬得让人觉得诡异。
这让魏彩衣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小葵,先回房间休息会儿吧。”
夏清和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画面,往旁边让了让,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魏老师,请进吧。”
魏彩衣毕竟是比夏清和多活了十几年,这种表情她自然能看明白。明显就是在说她来得不是时候。自己的学生面对班主任是这幅态度,她本来应该觉得有些不快,毕竟班主任来家访,作为学生却自己躲回房中,魏彩衣确实应该生气,但今天,打敲开柳葵家的门开始,这个家到处都透着一股违和感,以至于让魏彩衣有了片刻的迟疑。
再想开口时,小葵已经听话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夏清和请魏彩衣在沙发上坐下,才注意到她手中拎着两盒保健品。
“我本来说之后抽时间过来一趟,最近又都比较忙,趁着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做个家访……”魏彩衣向教务处的人要了柳葵家的地址,本来是打算过几天再来的,但因为学校期末事情比较多,魏彩衣才临时挤出了时间走这一趟。
夏清和看着魏彩衣手中的保健品,“谢谢魏老师。”
这倒是让魏彩衣一奇,这保健品是送给柳葵奶奶的,她说什么谢谢?
夏清和说完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蹲到茶几旁收拾作业,想要缓解尴尬。魏彩衣这才注意到茶几上的书,一本练习册,两个草稿本,其中一个写满了数学演算过程。而另一个则写满了一个名字:夏清和。
夏清和不着痕迹地收了草稿本,一面抬头笑着说:“柳奶奶早上出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这地方是老城区,据说再过几年就要彻底拆迁,连公交车都已经改道了,所以现在几乎没什么人住,去买个菜都要走上好久,幸苦魏老师来一趟了,这地方不好找吧?”
她有意找话题,魏彩衣跟她寒暄:“还好,这里确实挺僻静的,之前也没来过,不过有导航还算方便。”
夏清和把自己的东西收到装进书包,“这倒是,山城发展这么多年,也就这地段还保留着老山城的痕迹了,也还算清静,魏老师难得来一趟,想去转转吗?”
魏彩衣棋落一招,没想到夏清和拐弯抹角,是要请她出门去转转。魏彩衣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被十多岁的小丫头赶着送客,她才进门坐下没两分钟,家里两个学生,一个躲在房间装作不认识,一个拐着弯儿要请她出门。
柳葵不正常也就罢了,她在学校的情况魏彩衣也清楚。夏清和又是怎么了?
魏彩衣其实很喜欢夏清和,她的这个班长无论是学习成绩,班级的管理,和跟科任老师的交往,都是无可挑剔的,怎么一到柳葵的问题上,就总爱跟她作对?魏彩衣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自己做得不到位了还是怎么?
魏彩衣不是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她挑了挑眉,想听夏清和解释一下。
夏清和低垂了眼帘,避开了魏彩衣的示意性的眼神,她有些心慌,她没想到魏彩衣真的找上门来。与柳葵有关的人和事出现在了小葵的面前,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也说不清,夏清和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但魏彩衣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小葵还在房间里,老式的房屋不隔音,她会听到她们说的每一句话。
看到夏清和避开的视线,魏彩衣挑起的眉毛渐渐放平,让了一步,“好吧,那班长,你带我去转转吧。”
夏清和松了口气。
说是老城区倒也说不上有多老,都是九十年代的楼盘建筑,还不足以代表老山城的魅力。这块城区的风格,在一些偏远的小镇仍能看到,并没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但或许是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寒暑,楼房都显得老旧,又或许是没有多少人居住,显得有些寂寥。
魏彩衣的车就停在路口的碎石马路上,十分显眼。越过车子就能看到几里开外的城市建筑群,而另一面则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山城建筑,因为文化局的要求被保护下来。而这块地区,没有老山城的味道,也不属于新城,被夹在两者中间十分尴尬。
夏清和说想带魏彩衣去转转,其实就是往老山城的方向走,魏彩衣却不这么想,她没有那么多时间逛,跟夏清和下楼只是为了听她的原因。
魏彩衣开门见山,问得很直接,直接地让人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果夏清和不就范,魏彩衣还会继续去找小葵,这样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静谧的老城区,连仲夏的阳光好像都是日垂西山似的,病恹恹的,叫人觉得疲惫又无奈。夏清和给魏彩衣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中有个女孩,她那年只有八岁,她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是个很幸福的五口之家。
可是上天有时候也会嫉妒幸福的人,圣经说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赎罪,于是在命运的推动下,幸福的人开始变得不幸。
在女孩八岁那年,所有的不幸都堆叠而来,她爷爷车祸去世了,她的父母生意失利赔了不少钱,她的父亲在这一年备受打击,拿了家里剩余的积蓄去炒股,没过几个月,又赔了钱。她的妈妈一直劝她父亲把钱用到正途上,但她的父亲听腻了这种话,越听越烦,某一个他喝得烂醉回家又被数落了一通,被贬得一无是处。那一次她的父亲动了手,打了她妈妈。
家暴就是这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男人将所有不顺心的事全部发泄到了妻子身上,像发了疯犯了病一样。女孩的妈妈忍受不了想要离婚,却被男人苦苦哀求,男人痛哭流涕,说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保证说绝对没有下一次。
女人信了,却也把自己的一辈子陪了进去。男人被检查出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每次一发病就会打她,像只地狱爬上来咬人的恶鬼,可不发病的时候又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可怜。夫妻十多年的情分,女人一直照顾着他,每次男人发病打人的时候吗,女人就把女儿锁在房间里,不让她看见。
男人犯病越来越严重,女儿越来越不爱开口说话,这种生活持续了两年,女人没有被男人打死,却被这种压抑的生活逼疯了。她给男人喂下了过量的安眠药,同样的药剂她也给自己准备了一份,亲手结束了他们两人的生命。
女孩被锁在房间里,过了三天,她的奶奶进门时,才发现儿子儿媳已经死了,只剩下了孙女一个人。她很安静,喜欢看着窗外发呆,有时候一座就是一整天,什么话也不说,也很少喝水很少吃东西。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她的爸爸妈妈已经自杀了,她的身边只剩下奶奶一个人。
老城区静谧的得像是只玻璃罐子,夏清和悄悄地在玻璃罐子里讲出了这个秘密,除了这个夏天的热风,除了眼前作为班主任的女人,谁也不会知道。
魏彩衣听了这个故事,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故事里的女孩是小葵,夏清和讲得不是故事,是发生在小葵身上真实存在的事。
听完了故事,魏彩衣似乎也没有了继续家访的心情,这种压抑的故事让听人也变得压抑。她的车就停在这附近,夏清和送她上了车,看着她开车走了。
夏清和目送着魏彩衣的离开,转身朝小葵家走了回去,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葵解释今天的事。
临走前,魏彩衣问她柳葵是不是遗传了他爸爸的精神病,她说不是,小葵的病并没有这么严重,她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一层思想而已。夏清和说话很委婉,魏彩衣却很直接,问她是不是人格分裂症。她说,是人格障碍,是有可能治好的。
魏彩衣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研究,她相信了夏清和。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叫做柳葵,就是她平常在学校看到的那样,一个叫做小葵,是刚才在家里的那个。魏彩衣认定是柳葵父母的事刺激了柳葵,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夏清和却没再回答她。
事实上,夏清和对魏彩衣讲的故事只说了一半,她没告诉魏彩衣后一半的故事。小葵的这种障碍,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小葵的父母,也是因为她……
回到小葵家时,柳奶奶还没回来,小葵坐在旧沙发上发呆。夏清和打开门看见小葵,她露出笑容道:“小葵,在等我吗?”
沙发的女孩抬起头来,却是冷冰冰地看着她。
夏清和瞬间浑身的血都凉了,脑子里一时间闪过很多话,但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抱歉,我不该来……”
柳葵淡淡道:“滚出去。”
夏清和努力地牵起个笑,尽量让自己显得礼貌一些,“好。”
其实不能怪柳葵对她态度这么差,柳葵曾经警告过她的,不要再接近小葵,不要再来她家。是夏清和自己没有听柳葵的警告,是夏清和自己要往枪口上撞的。
可是,没办法。
她喜欢的女孩,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