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与龙》楼下有个快递员

14、送别

　　龙在第三天去了一趟镇上，她将那只冻住的死狼和十多张兔皮卖给了皮匠。皮匠随意瞥了一眼那些东西，告诉龙可以付给她一枚银币。

　　“单是那只狼就值一枚银币。”龙看着皮匠与他讨价还价。

　　“那是平时，现在只值这个价。”皮匠继续头也不抬的忙着手里的活儿。

　　“要不是商人一直没来，我也不会到你这里来卖东西。”龙故意大声说，她知道镇上一定有巫师的人。

　　最后龙不得不妥协，接受了皮匠的一枚银币。她将银币抛到空中去，然后接住，再抛到空中，再接住，龙走在镇子上，不断重复的抛接着那枚银币。

　　这几天龙其实一直很担心巫师会来找那个女孩，但她的忧虑没有成真，巫师没有来，谁也没有来。她与女孩一同度过的这两天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奇怪。

　　她在镇上转来转去，想听听有什么关于那个小村庄的事情，但龙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中途她本来准备去酒馆里听听消息，可她身上只有那枚银币了，她没法再拿出多余的钱来呆在酒馆里。

　　她特意绕开了铁匠铺走，龙不想让巫师知道她来过镇子里。可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她往身后一看，只有忙绿的人群。

　　龙还是决定放弃了，于是最后一次抛起银币接住之后，龙将那枚钱币捏紧，向出镇的方向走去。

　　快要出镇时她经过了公告栏那里，有镇上的民兵守在两旁。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有卫兵守在这里。

　　龙站定在公告栏前时，第三个卫兵跑到公告栏旁边。龙读了一会儿贴在榜上的文章，然后转身离开镇子。

　　大雪倒是在三天前就停住了，但风却开始不停的吹，龙顶着大风往家的方向走去，脑子里不停盘算着公告栏上的消息。

　　那张纸上写着镇子附近来了一伙马贼，不断的骚扰镇子的周边住户，镇上治安官正在缉拿他们，若有情报当即时上报，可得金币五十。龙此时又想起了那个夜晚她看到的马蹄印子，应该就是他们留下的了。

　　从昨天傍晚起，风就吹的更猛了，那些地面上较松软的积雪被不断的吹起来，龙走在屋外基本什么也看不清，她的打猎计划也就取消了。今天早上她看着天气较好，就赶快到了镇上，而现在，风又接着吹起来了。

　　每到这种时候，龙都想把自己剃成一个光头。那些风实在使人烦躁，有时从东边来，有时又从北边来，而龙那半长的头发，只得被动的跟随着风的方向。所以她现在除了要忍受冷风，还不得不忍受被自己的头发纠缠住。

　　我一定，一定要剃个光头。龙在快要到家之时第九次愤怒的发誓。

　　当她好不容易关上木门时，不出她所料，那个小女孩还是在与那只雪貂玩耍。

　　女孩应该还是在生气。龙这么想着。自从那天女孩想向她询问名字，而被龙粗暴的拒绝之后，女孩就不喜欢再与龙攀谈了。

　　龙那天在回答了女孩之后，就懊恼了很久，她其实并不想惹女孩讨厌，但她自己的性格又是这个鬼样子，所以现在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傅也曾经和龙讨论过这件事。师傅觉得龙的性格太多尖锐和自我，以后与人相处可能会不被他人所理解。

　　“师傅，我天性如此，也不想要改变。懂我的人自会懂我，而不懂我的人从一开始便不会与我深交。”那时的龙还很小，仍是一个不管不顾，不在意是否会刺伤他人的年轻人。

　　“这个世界并不是除了朋友就是敌人，还有很多泛泛之交，你太过绝对了。”师傅这么劝解自己的徒弟。

　　“在我眼中，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好便是坏，这就是弟子的世界。”也是因着这句话，龙在之后很长的岁月里不停的碰壁，直到后来头破血流。

　　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到厨房里，准备午饭去了。

　　女人将胡萝卜切成小块，放入煮着兔肉的锅里。昨天晚饭的时候，龙向女孩问了她叔叔的名字，想有机会自己先去找找看。

　　但女孩没有吭声，就只是静静地吃着碗中的食物。龙当时以为对方还是在生气，就想要和对方道歉。

　　“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我还是没有信任你。我可以让你把我送到叔叔家，但是我不会让你单独去找他的。”女孩抬起头，用蓝色的眼睛看着龙。

　　龙听到女孩的回答之后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女孩比她想得要谨慎，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是好事。

　　在起锅之前，女人往锅里面撒了一点儿香料碎，然后直接用锅乘着食物端到了大厅的长桌上。

　　她刚准备回头喊女孩来吃饭，就发现女孩早已向桌子这边走了过来，安静的坐到自己那边的椅子上。龙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右手的手肘处，此时女孩已经快速的将锅里的食物乘在碗中，然后递给了龙。

　　“谢谢。”龙接过了碗。

　　“不客气。”女孩继续给自己舀了一碗，然后坐回椅子上。她个子不够高，只能站起来才够得到锅。

　　两人都在静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但龙的内心却很纠结，她想和女孩说点什么。

　　“我为那天我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龙终于把这句话告诉了女孩。

　　女孩停下了往嘴里送食物的动作，疑惑的抬起了头，但她并没有接话。

　　“我知道我的脾气很奇怪，但那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我只是……”龙没有看着女孩，她盯着那只碗继续说话，可说了一半却又停住了。只是什么呢？龙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女孩原谅了她。

　　龙听到之后迅速地抬起了头，这次换她疑惑了。

　　“我这两天好好的想了想你说的话。”女孩用勺子搅动着那些肉块。“从某些方面来说，你说得其实是对的，与他人成为朋友本就应该是一件很慎重的事。”女孩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而那之后再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也应该是神圣的。”

　　龙突然觉得自己无法思考了。她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见过了那么多的人，却从没有一个人真正的理解过她。过去那些人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那么执拗的在乎一个名字，也不能明白她为何要在一些无聊的小事上坚持，而她自己也早就已经放弃了，她已经放弃能被别人所理解了。

　　可是今天，就是今天，在龙早已放弃寻找能懂自己的人之后，这个女孩却理解了她。她遇见过多少伟大的人啊！他们的名字直到如今仍被传唱，他们的功绩将不断被后世夸赞。可他们不懂她，他们再伟大也还是不懂她。

　　而这个无人知晓的女孩理解了她。

　　“谢谢你。”龙低下了头。

　　“不客气。”女孩还是以为对面的女人在为自己原谅了她而道谢，直到很久之后，女孩才会知道这一句感谢的真正用意。

　　两人间的气氛不再冰冷，于是女孩终于问出第三个疑问。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女孩问道。

　　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怎么出门。”然后又看了看堆在桌角的那些木雕，接着告诉女孩：“我的工作也使我出门很少。”

　　“那些雕像是你刻的吗？它们真好看，像真的一样。”女孩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到了龙的作品上。

　　这时的女孩才让龙觉得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被这些小东西所吸引。前几天的时候女孩都显得太过冷静了，让龙不得不猜测她在进屋之前都发生了什么。穿着单薄的裙子，满身是结块的血液，而当龙给她洗澡时却也没有发现有严重伤口。

　　“嗯，那些木头就是我的工作。”龙也笑着看着对方。

　　女孩向龙请求看一看那些雕塑，在得到女人的允许后便走到了桌子的另一头。

　　龙在这几天里一直在猜想女孩的经历，很多次她都差点脱口问了，但最后又忍了回去。她在十多年前就将自己悲剧一般的前半生归结与是自己好奇心太重，总是想知道别人的故事，一旦听了之后又深陷其中，发疯一样的想要帮助别人完成梦想。

　　在那场大火中，龙感受着灼烧带来的剧痛，只希望年少时的自己可以没有听过公主的故事。

　　女孩被那些小雕塑完全的吸引住了，龙站了起来将餐具拿进了厨房。

　　这几天不再下雪之后，龙去门外铲了一大桶雪，将它们烧化之后，用来做生活用水。

　　“那这个黑色的小人也是你刻的吗？”女孩依靠在门框边，将那个铁铸的小雕像举起来向龙示意。

　　“不是，是巫师送给我的。”龙看了一眼那个雕像之后又低下头继续洗碗。

　　女孩没再说话，转过身离开了。

　　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又使女孩想起了什么。

　　等龙再从厨房出来时女孩已经回了房间。龙现在睡在大厅的躺椅上，虽然她自己是很不喜欢睡躺椅，可她也没办法让女孩来睡躺椅，而自己去睡床。

　　“师傅，我不喜欢那些礼数。”龙曾经这样对师傅说。

　　师傅没有回答龙，只是笑着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讨厌那所谓的待客之道，那些不过是在违背自己真实的内心。”龙接着说。

　　而现在龙靠在躺椅之上，却好像有点明白当时师傅为何没有肯定她，也没有反对她的原因了。

　　第四天早上，龙对女孩说今天就把她送到镇上去找她的叔叔，女孩点头同意。

　　在出门前，龙看了看女孩。她现在身上穿着龙的衣物，她尽量找了最小的衣服给女孩，可还是显得比较大，女孩不得不将皮带扎紧，脚上的靴子倒是女孩自己的。

　　龙在那天去镇上时想过要帮女孩买新的衣物，可她担心这事会被巫师的眼线看到，进而猜出祭品在她这里。

　　龙带着女孩走在森林之中，早晨的时候风没有这么大。龙没有选择走大道，她牵着女孩绕了小路。

　　“你可以不要杀死伍德吗？”女孩给那只雪貂起了个名字。

　　“我不会杀死它的。”龙抱住女孩的腰，跳过了一道沟。

　　“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女孩尽力跟着龙的步伐。

　　“没事。”龙瞟了一眼女孩后，放慢了脚步。

　　快到中午时，两人才到了温泉镇。龙没有将女孩从正门带进去，她绕到了镇子的后方，从镇子的边缘沿小路向镇子中心走去。

　　到了镇上之后，就变成了女孩带着龙走了。女孩走在前面，牵着身后的龙。终于，两人很顺利的来到了女孩叔叔的屋子前。

　　开门的人就是女孩的叔叔，男人听过了侄女的遭遇后难过的说不出话，之后感谢了龙的帮助。龙和男人寒暄了几句，拒绝了男人要向她支付附酬劳的提议，又再次沿着来时的路出了镇子。

　　她在早上给女孩准备外套时把那四枚银币放进了大衣的内兜里。她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那些钱币的。龙心想。

　　走了一阵，在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木屋时，龙却停住了脚步。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冲着镇子的方向跑去。

　　那个男人是女孩的叔叔，也是前一天跑过来的第三个卫兵，更是当时跟踪我的人。龙不断的在心中祈祷，一定不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