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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No.7 糜烂的怨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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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护林人和疫猴的交战并不轻松。
实际上当温莎射出第三支箭时,就隐约有了预感,这会是一场持久战。
这个时候,风已经带走了晚霞,将寂静还给了夜晚,大胆的昆虫开始冒头观战,可杂草与树叶的婆娑碎语却不见减少。
显然而知,温莎的箭矢虽然命中了目标,却没有给它带来实质性伤害。疫猴的惨叫固然真实动人,但这声音中的痛苦却没有对它的动作形成过于明显的影响。
他们现在还能维持着这种近乎单方面攻击的局面,纯粹是因为疫猴本身无法彻底的施展开能力的问题。
——是情绪。
是情绪影响了它的活动方向。
是虚核崩溃之后决堤的恐惧与怨恨。
恐惧让它畏手畏脚,想要逃避;怨恨让它冲动易怒,想要攻击。
在没有理智牵引的情况下,决堤的情绪让它的行动变得别扭而矛盾,正是如此,让本该恶劣难缠的战斗变得像小孩子打架一样幼稚可笑。
忒哈特里斯扒了扒衣领,摸出了一只黑色的哨子,说道:“我现在倒是比较好奇,森林巡卫队是如何从虚豚腹中找到那位可怜的真心人的遗体了。”
他对疫猴的了解程度不下于温莎,甚至犹有过之。
毕竟森林里面唯二的灵长目尸兽都是他的地下实验室的常客,给他提供过不少的帮助。
“因为那个时候虚豚已经失去了它的力量核心。”
忒哈特里斯吹哨的动作一滞,温莎的第四支箭已经出手。
“我在调查尸兽食人事件时遇到了虚豚,那个时候它已经失去了核。”
尸兽在拥有虚核供能时,还能保持鲜活的血肉之躯,当它们失去了欲望之主的馈赠后,就只是一摊陈放已久的腐肉了。即使没有双眼,即使当时虚豚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消散,生机和动作依旧是可靠的遮掩,五感敏锐如温莎也瞬间感受到了笼罩在它身上的浓厚的死亡。
“……”
现在,牧羊人的哨音彻底卡住了,同样被波及的还有他的喉咙。忒哈特里斯左手拿着哨子,右手轻拍着自己的胸膛,好不容易才顺过了气:“咳……我的骑士大人,看来神明总是格外的偏爱您。”
不用温莎多说,他瞬间就能想到好友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
——无外乎在“狩猎”结束后,检查猎物的过程中,恰巧碰到了“同僚”。
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护林人在森林巡卫队中“麻烦”的口碑,便是因为她的巡逻日常充满了各种意外而积累成的。作为搭档的忒哈特里斯,甚至早已习惯了温莎总是被误会的局面。
温莎拒绝对此做出评价。
疫猴的尖叫声并没有因为温莎的箭矢走远,反而越贴越近。
它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更加流畅起来。
盲眼的护林人感受着前方的动静,不由得捏了捏手里的弓。
这是最后一支箭。
这一箭如果无法击散那股混杂的力量,她就必须立刻丢下弓箭,拔出匕首来和这只丧失理性的东西正面对决。
形势算不上理想。
护林人在脑中模拟着疫猴的攻击线路,反复的告诉自己应该做什么。空气随着她愈发沉默的表情迅速开始冷却,直到她嘴角弧度彻底消失,温度降至冰点。
原本还在极尽委屈之能撒娇的黑马哈修,此刻也温顺得像只行将就木的老绵羊。
牧羊人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局势紧张似的,对着好友打趣道:“我以为您会愿意直接跟他们见面。”
那只行为动作反复无常,且数次被护林人用弓箭阻拦住脚步的怪物,终于做出了选择。
——它冲出了丛林的遮掩,豁然暴露与白日之下。
牧羊人脸上轻松的神色也骤然褪去。
作为灵长类动物,疫猴的智慧并不高,其主要特征是动作敏捷,能通过血液可控制的传染一种名为“枯萎”的疫病(一切携带着“枯萎”特性而能使之传染的尸兽都会被冠以“疫”的称号)。
“枯萎”并非不治之症,但处理起来却颇为麻烦,疫猴作为少有的死后变为素食性生物的尸兽,也还算老实明礼,除了忒哈特里斯,基本上不会有人愿意找它的麻烦。
因此,即使是虚核崩溃情绪失控,忒哈特里斯也没有将它放在心上过。
——警惕还是有的,但是护林人笃定而踏实的态度,让他相信这位败于他人手中的老朋友的力量提升并没有达到需要严阵以待的程度。
事实上,它也确实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如果不看外貌的话。
是的,如果不看外貌的话。
那只冲出来的东西已经失去了灵长类动物原本的模样,它失去了一只手,只剩下半个脑袋,仅存的右眼被一支箭矢贯穿,同样被扎穿的还有它的脖子膝盖和胸膛。
由于虚核的崩溃,能量供应不足,导致伤口愈合的速度缓慢,新鲜的肉芽组织还未长成就在疫猴本身的体质影响下变成了一摊粘腻的腐肉,附着于创口表面。
正是如此,即使脖子被箭矢贯穿,也还能发出诡异的尖嚎。
那是怎样的怨憎,能让它在受尽创伤之后还不倒下?
那是怎样的愤怒,能让它在被夺取半具身体之后还能前行?
忒哈特里斯不知道。
这却是温莎最讨厌尸兽的地方。
因为极端的情绪得到力量,因为发狂的爱憎维系着活动。
这种状况下的存在又怎能被称之为兽?
这种状况下的存在也只能被称之为兽了。
汩汩的脓液随着疫猴的尖嚎溢出创口,那些伤口下的组织们还在鼓动挣扎着,竭尽全力地榨取最后一丝力量来生长,随着尸兽怪异的动作,混合着两者的肉末洒满了它前行的道路。
做惯了各种实验的忒哈特里斯都为这脏污之物而感到恶心。
扭曲的力量伴随着血肉,侵蚀了沾染上它的生灵。
草木凋零,生地寂听。
盲眼的护林人看不见这可怖的场景,她能感到的只有那毫无掩饰的怨憎愤恨,只有那些蒙头乱窜随时可能消亡的力量。
这算不了什么。
她告诉自己。
她经历过更残酷的凶恶险境,感受过更为磅礴的宏伟之力。
这算不了什么。
所以她还能一面出箭,一面对好友的打趣做出回答。
“因为那是一个圈套。”
“我不知道那属于其中的哪一环。但是我能肯定,虚豚的出现对我来说是个偶然,而他们来说却是一种必然。”
可能森林巡卫队的那些同僚都没有想到会被她“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