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心炉》认知失常

5、No.5 习惯的怯弱

　　城镇另一头，忒哈特里斯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已经糟糕的能让他沦为别人的笑柄了。

　　快看看，那个每天自负到恨不得上天的牧羊人居然畏高！

　　忒哈特里斯趴在墙头上，瞅着下面已经站稳的同伴，恨不得一头把自己埋进土里。

　　他颤抖的手指无疑是最先的叛徒，而他有些虚脱的身体则是釜底抽薪计划的执行者，以至于一直跟他的精神坚守在同一战线的面部表情都看起来脆弱得婉如薄纸。

　　极力维持的阴沉根本救不了他。
　　忒哈特里斯紧扣着围墙上的石砖，他修长而苍白的五指不自觉地在灰色的石砖上进行着初学者的舞蹈练习表演，在颤抖中不断的前进，又在恐惧里不停的后退，进退维谷到好似深陷于一场无人道的屠杀的现场。
　　——其实只需要翻越一面三米高的城墙而已。

　　日头已经偏西，秋风带着傍晚的寒意吹过牧羊人的发梢，将远方城守们的谈话声送他的耳中，成了最后的通牒。

　　率先跳下了围墙站稳身体的护林人转过了身，对好友张开了怀抱，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盲眼的金发少女说道：“放心下来，我的朋友，我会接住你。”

　　我不能违背我身体的想法。
　　忒哈特里斯想到。
　　独立的思想如何能够去征服身体的欲望？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任凭大脑如何指责劝说，他都无法去阻拦自己的身体。

　　随着城守的声音越来越近，牧羊人的心弦越绷越紧。
　　终于，他闭上眼心一横，跳了下去。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被好友接了个满怀。

　　这种展开熟练到没有任何新鲜意味，以至于忒哈特里斯甚至开始埋怨自己的脑子，为什么没有产生某些属于男女关系范围内的遐思。
　　他磨磨蹭蹭的跟在护林人的身后。
　　就在这充满着迷幻色彩的黄昏里，就这样两个人沿着河道前行。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牧羊人盯着少女的影子想到。
　　就像源山灌海的河流一样，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唯一想要超越这段关系的人，在另外的存在出现之前，自己都没有更进一步打破局面的念头。

　　这未免过于奇怪了。

　　而他的伙伴根本没有估计到它主人心里的小情绪。
　　从森林深处逃跑出来的黑马哈修躁动的在两个人身边转来转去，不安的来回张望，看起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温莎在哈修冲出来的前一刻就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她拍了拍黑马的脖颈，取下了背上的弓箭。

　　他们原本要去驮燕河的西北边，塞兰的废矿区，荒熊的领土，那是铁匠铺学徒米卡失踪的地方，巡卫队调查碍于荒熊的力量止步于此。由于巡卫队内部负责地域划分明确，忒哈特里斯被怀疑和尸兽异动有关，导致他们并没有踏足过那片地域（温莎出于避嫌主动回避，忒哈特里斯则被刻意隐瞒）。护林人认为可以从荒熊的口里得到一些什么，忒哈特里斯则觉得废矿区或许有些不为人知的线索。

　　可是还没有等到他们彻底走出森林外围安全区域，他们就遇到了突发状况。

　　过于动情的悲鸣声从森林深处传来，紧接着就是扑面袭来的马蹄声和狂风。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动静，是忒哈特里斯手下羊群的监护者之一，黑马哈修的声音。

　　这位深受牧羊人信任的手下的到来，让有些松懈的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

　　“疫猴？”
　　“啊，看来我们的老朋友最近过得相当不错。”
　　牧羊人口里的老朋友听起来总是带着讽刺意味，他也身体力行的表示了完全没有将这位老朋友放在眼里。

　　温莎指尖的箭矢随着牧羊人脱口的最后一字离弦而出，尖锐而狰狞的惨叫声登时从河岸的另一边炸开，震落了数片枯叶。

　　忒哈特里斯仿佛完全不受这噪音的影响，颇为嫌弃地拍开哈修的亲昵，对着自家毫无羞耻之心的坐骑数落道： “别蹭过来，老实站好！我想你现在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思考为什么会被疫猴这种东西追着跑，而不是来撒娇。”

　　正中目标并没有让温莎感到半分松懈，反而让她皱紧了眉头。

　　“我没有命中它的虚核。”

　　尸兽虚核是来自于永恒深渊的欲望之主对于不甘于消亡的卑微者的馈赠，它禁锢吞噬宿主的一切爱憎，将其转化为能量，就像心脏之于□□，是供给尸兽不死不灭的力量之源。
　　它有着强大的功能，却极为脆弱，极易为外界因素影响。由于欲望之主所赋予它的特性，只要宿主心中的情绪欲望不得平息，就能够在漫长的时间里得到修复再生。

　　虚核的崩溃和形成需要时间，没有供能的尸兽各项能力会急剧下降，击溃虚核可以说是限制尸兽行动的最有效措施。

　　但是不可否认，除了感化以外，没有任何彻底这些潜在危险的方法。

　　尸兽因为爱憎而得到永生，也因为永生而失去喜怒的能力。在正常的情形下，保持着绝对理智的尸兽，与其说是不死的生物，更不如说是按照特定的指示活动的机器。

　　温莎虽然目盲，却是塞兰最好的猎手，护林人对力量的感知的敏锐程度远超一般的能力者。在她想的情况下，从未出现过无法击中尸兽虚核的事情。

　　忒哈特里斯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它的虚核转移了位置？”
　　“不，”温莎抿了抿唇，手中的箭矢再次搭上弓弦，“它的虚核已经被破坏了。”
　　“核心被外在力量瓦解后吞噬——它能正常活动是因为从别处得到了新的力量。”
　　“它吞噬了它的‘同胞’，才保持了现在的状况。”
　　“——完全失去理智纯粹依靠本能进行活动的状况。”

　　虚核的破裂让死者的爱憎失去了禁锢，愤怒与不甘就如同开闸的洪流在这些怪异存在的脑中横冲直撞，主宰了它的躯体。大多数失去虚核的尸兽都会进入虚弱期，即使失去理智，只剩下仇恨，对于人类活动并不会产生多少影响，但是也偶有不同，森林巡卫队便是针对这种不同而设立的。

　　温莎手里的第二支箭随着她的话尽而脱弦，癫狂的尖嚎再次炸响，吓得黑马不禁夹紧了尾巴，就连忒哈特里斯也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我们的老朋友看来享受了一顿山珍海味，生龙活虎得有点过头了。”

　　“那就让它休息一下。”
　　护林人的声音随着她射出的第三支箭的离弦而脱口，“让它好好休息一下。”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太忙Orz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