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亡命之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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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玉醒来的时候，因身在暗道处，入眼一片漆黑。若不是有零星的白烛被点亮，她可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她坐靠在墙上，感觉自己脑袋很沉重，思考也很缓慢，看什么东西都好像放大了无数倍。她的五脏六腑就像在烈火中灼烧一般疼痛，她轻声痛呼。
南风知道她醒了，走过来，半蹲着看她。
她看着南风的脸，觉得这张脸虽然好看，但此刻放大了无数倍，实在是有碍观瞻。她勉强开口道：“过了多久了？”
南风道：“一个时辰。”
宴会是在二月十四日办的，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快到二月十五了。再这么下去，她恐怕……
“阿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南风放大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说话时别有一番风情：“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若是还有力气，肯定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了。“暗道不可久待，势必有追兵来。”
一向面无表情的南风居然笑了，还挺好看的：“可是我为什么要救你呢？”
浔玉气急：“要不是我救你，你刚才就死了。你居然还要跟我谈条件？”枉费她耗费精血救他，结果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自己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是个这样的人呢？
南风回想起第一次见浔玉时她居高临下的样子，与现在这虚弱的样子作对比，实在是很有意思。浔玉先生在外的谦和面具，终于被他撕开了一点。
南风变得严肃起来：“浔玉先生，你的确救了我，但又把我置于险境中。况且先生惯来爱骗人，燕国相处一个月，在下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
浔玉一扯嘴角，头一歪问道：“那您有什么高见呢？”
南风不说话，身子愈发靠近浔玉。浔玉看着那张脸越来越大，莫名感到一阵惊慌。她虽然早就见过他本来的样貌，但毕竟更多时候是以面具相对，现在这样实在是很不习惯。南风越来越近，浔玉越来越紧张，甚至还有一丝脸红。
但南风只是取下了她的翠玉头簪，拿在手中把玩。她的视线紧盯在那块玉上，绷紧的下颌骨暴露了她的紧张。
“把这个给我。”他果然开口了。
虽然很气，但浔玉还是要保持微笑：“你拿着这个又没什么用，做人不要太贪心。”
看着她生气，南风竟然有些高兴，但仍然不松口：“把它给我，否则我不救你。”
浔玉：“……”或许是身体虚弱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她把头偏向另一边：“那你就不救好了，你自己走吧。”她决定自暴自弃一次，实在不愿意再揣测谁的心思。
她听见南风叹了一口气，把簪子插回她头上。她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整个人被他拉起来，摔在他背上。跟身体内部的疼痛比起来，摔的这一下并不算什么，她更多的是惊讶。虽然他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意思，但他终究没有扔下她。
他说话还是很冷淡：“不想掉下去就抓紧点。”
浔玉从善如流地攀附在他背上，乖巧地不说话。看来自己识人还是不错的，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啊。
她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在他耳边，吹得他脖子痒痒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平稳地走在密道中，这里静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过了许久，浔玉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的声音才缓缓从耳边传来：“南风。”
浔玉脑袋一阵眩晕，静静靠在他肩头。“南风……看来我取名字还是不错的。”
……
南风的步子跨得很大，走到密道口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只可惜因为浔玉昏迷了一个时辰，谢老夫人安排的追兵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守在出宫的各个出口。
南风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面上波澜不惊。
浔玉也大概明白这一点，自嘲道：“看来今天真要交待在这里了。”她在他耳旁小声说话：“带着我太累赘，你走吧。”
“任务已失败，回去和待在这里，对在下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南风冷峻的表情，浔玉明白他早已想通。她心里难得泛起一丝温暖，觉得能再遇见阿南，实在是太好了。
南风心里也有无法名状的感觉。他也许明白了一点自己在面对浔玉时的异样，或许还有对浔玉想说的话，但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浔玉从腰上取下软韧，递给他：“现在没有趁手的兵器，这个你会用吗？”
南风接过软韧，施加内力，用力一拉抻，它竟能变成一把坚硬的长剑。南风有些讶异：“好剑。”浔玉倒是不意外：“子仪的软韧，自然不会是凡器。”
南风虽然对于她一直叫澹台家主为“子仪”而有些在意，但现在显然不是在意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走吧。”
浔玉趴在他肩上，语气变得坚定：“好。”
浔玉烧得脑袋发糊，她只记得很多追兵朝他们追过来，南风带着她杀了一路。血腥味在空中四处飘散，到处是士兵的尸体。
南风背着她艰难行走，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有些心疼。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杀人，她在无意间竟犯了这样的错误。天罚应该不会放过她吧，她苦笑。
渐渐地，南风体力不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扔下她独自逃离。
“你走吧！”浔玉大喊。
回应她的是他越来越快的动作，有更多士兵的血喷涌出来，沾在她脸上。
“你走吧……”浔玉体内愈发加重的疼痛感使她变得更虚弱。她用尽全力说出的话，在刀剑声中显得十分渺小，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自然听不见她的声音。
“浔玉先生！！”
从遥远的地方突然有人骑着马赶来，还穿着舞姬的衣衫，行色匆忙。来人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骑在马上，虽然年纪尚小，但隐隐能看出她英气十足。若再让她成长几年，或许是个做女将军的好料子。
白瑛跳下马来加入战局，协助南风逃出包围圈。
“白瑛……”白瑛来的这一瞬间，浔玉又欣喜又担心。这小姑娘真的来了。
白瑛手上杀人不停，还不忘对她展开一个笑脸：“先生，只要白瑛还在，必不让这些人伤到您。”
其实浔玉更希望这两个人能马上离开，她很想告诉他们，自己是死不了的。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了，她知道今天无法善终，脸上不知是谁的鲜血，与她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她眼前模糊一片。
她已经不太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隐约记得有人声音清脆，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她站在血泊中，身中数箭，美丽的脸模糊不清。她挡住最后一支向浔玉射来的箭，半跪在地上冲着她的方向大吼：“走！！”
于是背着她的男人骑上马，把她按在怀里，纵马远去。
浔玉满脑子全是白瑛一身鲜血跪倒在地的画面，还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声“抱歉”。
然后她就落入一汪深谭中，冰冷刺骨的潭水让她猛然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浑身鲜血的南风挣扎着向她游过来的画面。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画面。她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就此袭来。
……
她好像听见了谁在叫她的名字。
“站起来。”多么冷静的声音。
她战栗着，感觉到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即将炸裂般地疼痛。她痛得想要蜷缩，然而每动一分就是剧烈的疼痛。透过满载灰尘的指缝，她能看见面前这人光裸的足踝，明明这里满是尘埃，为什么他仍是不染纤尘呢。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很快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原始野兽的喘息声，任何乞求的话都说不出来。
“站起来。”近乎冷漠的声音。
她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动不了，已经无法再继续。她用尽力气半仰起头，试图让他看清自己眼里的祈求，但他神色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是凤凰一族，永远不要示弱。”
示弱吗？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嘴角挑了挑。是的，她告诉自己不要对人示弱，怎么可以忘记呢。
她埋在尘土里的脸终于抬起来，泛白的指节撑起了她的身体。她缓缓站起来，虽然身体仍是剧痛，但还是努力站稳。
他只是远远看着她，眉头轻皱又展开，一言不发。
她看着他，竟微笑起来：“上神，请指教。”
他就看着她原本还是沮丧的神色忽然化成了和煦的笑容，她眼里的光芒大盛，哪怕一身尘土也不能掩盖她的眸光。
“继续。”他偏过脸去。
她拖着颤抖的步伐，强撑着走到阵法前。
好，再来一次。
她心中默念口诀，缓缓闭上双眼。
……
浔玉骤然睁眼，发现天色昏黑，自己在一块石头上，身旁是已然昏迷的南风。如果不是身上的疼痛不止，也许她也同他一样仍在昏迷中。她一摸头顶，还好头簪插得牢，没有丢失。那把软剑也在一旁，她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庆幸自己跳完舞就换了素衣，否则以那纱衣的材质，肯定会在混乱中被撕成碎片，此刻就有伤风化了。此时浑身湿透，指尖连一个小火星都打不出来。她只能尝试着推一推南风，但他身体冰冷，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浔玉一惊，立刻摸他鼻息。他尚有鼻息，看来是活着。只是他一介肉体凡胎，先前与人对战了许久，而后落入水中拼尽全力救她，现在这样也是正常的。
浔玉感受到他胸前有一团热气，便伸手探去。原来是她的红叶。之前南风能撑那么久，也许正是红叶的功劳。
浔玉把红叶又揣回南风的怀里，自己则慢慢爬着，伏到他胸口上。
浔玉自言自语：“我现在也没什么力气，不能把你带离这里，暂时只能这样了。”
见南风无甚反应，她又轻轻说道：“快点醒来吧，这一次，我会对你好点的。”
……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亡命之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