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地方》沈未清

4、有你的地方4

　　林皆跟着乔爷爷走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快要到派出所门口时，乔爷爷在一家小卖部停下，说他要买点东西。
　　林皆兜里也没有现金，只好在门口等着。

　　等老爷子出来后，林皆瞧见他手里拿着一包烟，以为是老人家自己要抽，便没有多想。
　　到了派出所拿回东西时，林皆才知道，那是要给人家民警的。

　　乔爷爷脸上堆满着客气的笑容，悄悄将烟递给民警同志。
　　民警自然不肯收。
　　一来这不符合规定，老爷子硬塞给他说，这是应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二来，民警是个年轻的小伙，怎么也不好意思去收老人家给的东西。

　　两个人来回推辞半天，民警小哥的脸都被推红了，可老爷子犟得很。愣在一旁的林皆反应了半天，脑袋才算是开了窍。赶忙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还没有拆封的水，递给那小哥学着老爷子的话说，“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水……”

　　民警小哥赶忙接了水，冲老人说，“您看，这水留着，留着水就可以了。”
　　老爷子见状，自然也退半步，把烟收好。

　　小哥顺手将水放在派出所大厅柜子一旁很是显眼的地方，两个人再次同民警同志道谢，那小哥被这么一出吓得不轻，摆摆手直说：“爷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下次可别这么胡来了！”

　　乔爷爷含笑说着，好好好。
　　两个人出了派出所后，林皆在肚子里酝酿一会说什么道别的话，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刚才买烟的小卖部。
　　乔爷爷冲一旁的林皆点点头，示意他要进去一下。

　　这回林皆兜里带着钱，也跟着一块进去了。
　　乔爷爷站在柜子前，掏出刚才买的烟，用林皆听不懂的方言冲柜台前笑着说：“老板，这是我刚才买的烟，你帮我换两包旁边的那个烟成么。”

　　老板起身，指着烟说：“这个换这个是吧？”
　　乔爷爷点点头，“是的，麻烦你了。”

　　“小事小事，这一对换，还多了两块，要找给您吗？”
　　乔爷爷露出坦诚的笑容，“不用，这多麻烦，你给我拿两个糖就成。我老太婆喜欢吃。”

　　那瞬间，站在一旁的林皆完全怔住。
　　心里有股说不上的滋味。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相信一些东西了。
　　可在这一刻，他的内心深处，被某种东西击中，久久不能散去。

　　就在刹那，那种很想要和这样一家人相处的想法，在他心头冒出。
　　哪怕生活平淡，日子清贫。

　　在他出神时，乔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小伙子，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皆简直不敢相信。

　　“不愿意？”
　　毕竟在这穷乡僻壤，人家又是城里来的，乔爷爷见他不说话，便反问道。
　　“不不不，我很想去！”林皆回过神来时，赶忙说。

　　乔爷爷被他心急的样给逗笑了，“都是些粗茶淡饭的，比不上你们城里，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爷爷回家吃饭。”
　　他怎么会嫌弃呢。
　　只是怕打扰到他们一家人，毕竟他是个陌生人。

　　“爷爷，你不担心吗？”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皆试探性的问。
　　乔爷爷闷了一口烟，疑惑道：“担心什么？”

　　“担心我是骗子啊！”林皆老实回答。
　　在手机和钱包被丢的这一整天里，他算是经历了一遭被人误会，却又百口难解的体验了。被质疑的多了，所以在面对乔家人的帮助，林皆都有些不大敢相信。

　　乔爷爷再次被他的话逗笑，乐呵呵地说：“我们家最值钱的就是猪圈里，年后买的那头猪了，你能骗走吗？”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林皆笑得不行。

　　这个玩笑话，一下子就让林皆心中的苦闷消了大半。
　　乔爷爷这才神色俨然的同他说，“你也听到我家老婆子说的那话了，一个人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我家孙女乔乔之前也是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的，因为她奶奶眼睛的缘故才回的家。”
　　“以前我们也总听人说，大城市里头骗子多怎么的怎么的，但我们家乔乔每次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总说，她在外面，大家是如何如何照顾和帮助她的。”
　　“我们也都是身子骨半截都入了土的人，你们还年轻，有些事情固然要避开不信，但因果轮回，多做善事，老天都在看的。”

　　-

　　回到乔家时，天已经大黑。
　　林皆有些不大好意思，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带。本来回来的路上，他想要买些东西的，乔爷爷怎么也不让。

　　林皆自然倔不过他，暂且先妥协。
　　两个人还没有走进去，就闻到了一阵饭香味。

　　是那种很久很久都没有闻到过的家常的饭香味，林皆不禁咽了咽口水。
　　正好此时，迎面走来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男生。

　　两个人触不及防互相对上了一眼。
　　男生手里端着菜，应该是家里人，林皆脑子一轰，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个男孩子，而他对于男孩子来说，也一定很陌生。

　　正当他不知所言时，男生露出纯本笑容，冲他打招呼，“哥哥……”
　　“我姐姐说，等你们回来就开饭啦。”

　　一句话让拧巴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的林皆散了些尴尬，他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手心却被一旁的乔爷爷给塞了东西。
　　林皆低头一看，是两个棒棒糖。
　　他满脸困惑。

　　这是……
　　塞错人了吧？

　　然而，乔爷爷故作云淡风轻地走开。
　　林皆见状暗想：
　　难道是他老人家不好意思把棒棒糖给乔奶奶，要我这个毛头小子来？

　　林皆回过神，那句，我家老太婆喜欢吃这几个字，浮现在心头。
　　甚至心里还有点羡慕。

　　可羡慕归羡慕，眼下要他这个不怎么和人接触的网瘾少年，该要如何把这棒棒糖送出去嘛……
　　在开饭前，林皆瞥了一眼乔爷爷，毕竟这糖是他老人家给准备的，可他老人家又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

　　好吧。
　　林皆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他想要在这里生活的话，没准儿可以先用这糖果讨好乔奶奶。
　　头一次，在林皆的脑海里盘想出了讨好这两个字。
　　从前，他可不乐意做这事儿呢。

　　哪里知道，他实在太紧张了。
　　以至于——
　　送错了人……

　　这说起来，还得归根结底于吃饭前那么一闹。
　　乔家吃饭还是用农村常见的八仙桌，林皆还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到远房亲戚家见过，长大后，一直生活在城里头，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
　　但他依稀还记得，八仙桌是分下位和上位的。

　　一般家里的大人和客人都是上坐，其他位置就很随便了，这不他到这乔家来，人家当他是客人，硬要坐他坐上座。
　　林皆怎么也不肯。

　　他这个晚辈，人家不怕麻烦帮他，他还坐上座，岂不是太不懂礼貌了。但也知道推脱不过乔爷爷，便赶忙选了和上位正对的下位。
　　这样一来，乔爷爷乔奶奶便坐在上座。

　　待菜上齐后，乔歌和弟弟乔声分别坐在二老旁边的位置。
　　林皆第一次在异乡别家的晚饭，在乔爷爷乔奶奶带着笑容说，快点吃饭吧，就这么开始了。

　　乔家很好客。
　　不仅有一大桌子的丰富的菜，还搬出了自家酿的杨梅酒。

　　吃饭的途中，乔家人并没有过问他过多的私事，只单是问了他姓什么，总不能小伙子小伙子的喊。
　　其他的话，全在让他多吃一点。
　　林皆不知道是手里捏着棒棒糖紧张的，还是他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这样的天伦之乐，总之，他一直在深吐气。

　　在最后一次深呼吸后，林皆猛地起身，将手中的棒棒糖递给乔奶奶的方向，头也没敢抬一下，开口就说：“乔奶奶，乔爷爷说您喜欢吃糖，这是他特地给您买的糖。”
　　空气在这瞬间停顿。

　　林皆感觉到自己热滚滚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反应了。

　　他微微低着头，见乔奶奶没回话也没有接过棒棒糖，心跳更加快了。
　　心想，这下完蛋了。
　　会被他们误会吧？
　　觉得他油腻，心有不轨。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大概隔了好几秒，才听见乔奶奶的声音，“你这孩子……”
　　“乔奶奶我在这里呢。”

　　林皆赶忙抬头，瞧见了他伸出手递出棒棒糖方向站着的是她孙女。

　　乔歌怔在原地，一脸茫然。
　　林皆这才反应过来，他是递错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林皆赶忙将棒棒糖换了一个方向，递给乔奶奶。
　　原来，在他递出糖的瞬间，乔歌正好起身，准备给乔奶奶盛饭。
　　于是就闹出了这么一个乌龙。

　　乔奶奶乐呵呵笑了两声，“没事没事，你乔奶奶我年轻时，也同我们家乔乔一样，年轻貌美。”
　　“哈哈哈哈。”说起这年轻貌美，乔爷爷可乐得不行。
　　乔声更是配合道：“奶奶，您貌美如花这事，终于要昭告天下了吗？”
　　乔奶奶故作生气睨了他们爷孙一眼，“你这臭小子！”

　　饭桌上又热闹起来。
　　林皆怕打扰他们一家人的担忧，也在这瞬间消失，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适才站在他跟前的姑娘。

　　她走在去厨房的路上，明明忙来忙去的她，腰杆却挺得很直。
　　像屹立的松柏一样。

　　虽然这样形容姑娘家不大好。
　　可在林皆而言，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并且，在这个夜里，他感觉到自己眼前的迷雾已经慢慢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