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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场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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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邱郁野背着耿舟离开音乐广场。
起初想公主抱,她脸皮薄,硬是不肯。耿舟侧卧于沙发,无事可做,他也不让做,只能目光追寻着男人在屋内来回的身影,瞧着他倒好温水,在她红肿的脚踝处放上冰块,打开她的药箱,一件一件查看药品。
有点不真实,在心里反问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而且还是她送花,她主动问,想想是不是亏了……
她慢悠悠地喝水,眼睛不离他。
邱郁野安静看药的样子极其专注,四周静悄悄的,她搁下杯子,给这无声的空间添一些人气,他把药箱收好,也没抬头。
他知道她在看自己,不用回视,知道回视后会发生什么。
“你要不要给我一个暗示?”耿舟眼瞅着他拿过药膏片,半蹲在沙发旁。
细瞧着他的眉眼,鼻梁比一般人高,更显眼窝深邃,无论哪个角度看去,都像镀了一层阴影。
不笑时安静,给人一种疏离感;笑时,那双眼最温润,像旷野里找到一片水源,草木清新,清风霁月,让人只想多留片刻。
邱郁野没说话,拿开冰袋,小心查看她的脚踝。
耿舟拍了两下沙发,示意他坐下。
他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小鹿般的眼眸,故意朝他眨了两下,狡黠可爱。
不回视,因为他知道这双眼,困住他许久。只要一个眼神,他的所有原则都将土崩瓦解。
“我想从你不说话和不笑时判断你有没有生气,但这是你的常态,不好辨认。”沙发陷进一角,耿舟的小腿被抬起,轻搭在他的大腿上,这姿势……她移开视线,抓回方才的思绪,“不然你跟我说说,你这样的状态持续多久,就是生气了?”
邱郁野在她脚踝上喷药,掌心贴上,比她皮肤的温度高出一倍不止,开始打圈轻揉。
“疼吗?”他没回应她的问题,径自问。
“疼啊,哪儿都疼。”
其实疼痛尚且能忍,比起首次扭伤那会儿好太多,就是女孩儿家的小心思作祟,在恼他不理自己,刚追到就这样,到底是她太主动,越想越亏。
邱郁野看着她,耿舟也大胆回视,可没隔几秒,又热着脸错开视线。
这才听他回答:“我生气的样子,下午不是刚见过?”
“那是对男人生气。”耿舟反驳,又好奇发问,“对女人呢?”
他似乎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并不在意。”
既不关注,也无过多情绪。
“对女朋友呢?”
此话一出,他又看来,眼底融了笑,意味深长的模样。
“不敢生气。”
“骗人,我感觉得到。”从她在音乐广场跌倒开始,他看到她的脚踝,脸色陡然由晴转阴。
“是我自责。”他说。
邱郁野将药膏片细致贴上,嘱咐着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
耿舟心不在焉,心里飘着他带笑的眼,还有那些话,整个人浮浮的,荡在半空。
视线回拢时,就见他安静地注视她。
仿佛被戳穿心事,耿舟下意识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啜了口缓和心跳,将水杯放回时,他忽然动了。本以为他想替她加满水,未料,他毫无征兆地倾身而来,要抱她。
耿舟半躺在沙发上,腰贴着软垫,想起身还得靠手肘撑起,但这样未免太过刻意。
两侧沙发受力凹陷,他挨过来,气息临近眼前、鼻尖,剩下的全是乱序的心跳声。
“你该不会……”耿舟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猜到他想做什么,“我不是不愿意,就是太快了。”
确实太快,明明下午前还是朋友,现在已经独处一室,还窝在沙发里,被他半压着。
“不快。”他声音低沉,潮热的呼吸扑在耳下那块柔软的皮肤上,“我想过很多次。”
空气更燥。
“想吗?”他再问。
耿舟推搡着他,窘得“哎”了声。
他的手掌穿过她的头发,托住后颈,张唇含住她的下唇。
她颤了一下,他吻得更深。压迫、柔软、湿热,他的吻给她营造太多脸红心跳的幻想,感觉他克制又受不住地吮吸着她的下唇,再到上唇,在她缴械投降时,直接侵入最深处。
后来不知道亲了多久,只记得他怕压到她的脚踝,姿势从她下他上,变成了他下她上。
她贴在他身上,他紧抱着她,从嘴唇亲到耳后,又到脖颈,隔着衣服布料,在她半推半拒下,亲一切他所想的,能亲到的地方。
中途他停了会儿,问她哪里还疼。耿舟红着脸,眼里也是润的,偏过头不看他。邱郁野笑了笑,扳过她的脸,热气裹着她的耳垂,低声说:再亲会儿就忘了。
沙发太小,因担心她,总是施展不开。邱郁野把虚软的她从沙发里捞起,抱上床,又俯身而下。
“不许了。”耿舟羞地扬手推他的胸膛,隔着衣料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依旧处于绷紧状态。
对他而言,浅尝辄止的亲热不仅没解渴,反而像跋涉在荒野里,更渴。
倘若她说的是“不要”,或许他还能故意坏心思地曲解,半哄半骗多亲上一会儿。
“就抱抱。”好不容易才盼到手,不舍得逼急。
他的手贴着她的后背,将她收进怀里。手臂擦过一团柔软,他知道那是什么。耿舟动了动,想去拿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
以为她是真不愿意,环着她腰背的手臂松开了些。
“热。”她小声解释,“嘀”地一声,冷气倾泻。
他轻轻地“嗯”了声,也不再说话。
潮热后的舒适凉意,让一切都安静下来。
“聊天吗?”耿舟伸出双臂,搂抱住他,身子也靠过去,试用用一个小动作表明对他的心意。
邱郁野任由她抱着,她的腰真细,软似无骨,眼眸垂得很低,看她:“想聊什么?”
他早就有反应,她也能感觉到,瞅了他几眼,见他始终盯着自己,满眼都是她,一时心燥脸烧,脸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你过去,真没交过女朋友?”
“没有。”
“为什么不交?”
“又不是你。”
耿舟朝上看了眼,他的掌心托着她的脸颊,拇指指腹摩挲她的下唇,一下又一下,也不亲,暧昧又露骨。她趁机咬住,想到什么,又烧着脸松开。
“那你平时想的时候,怎么办?”她瞅着他,小声问。
他倒也不避讳:“自己来。”
“你会边看边……”她顿住,意识到话题过于成人。
邱郁野自然能听懂,女孩子脸皮薄,对于他们男人而言,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他低声道:“以前会,后来觉得都一样,没什么意思。”
本以为小姑娘羞了,哪知她鬼使神差来了句:“你自己时,都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
所有虚无的影像和独处时的空寂,具象化的都是同一个人。
极尽负罪的渴望,爱欲折磨着他。
见他不吭声,她忽然道:“我也没有。”
两人都安静了。
湿热的吻落在嘴唇,下巴,沿着脸颊一路向后,厮磨久了,渐渐也熟悉他的触碰。
“自己也没有过?”他与她耳语。
“女孩子,没这么大需求。”她嗫嚅着,眼神躲闪,只觉得看哪都不是,最终还是乖乖落回他带着热意的眼里。
“也没看过?”他的笑让耿舟面红耳赤。
“没什么好看的。”她囫囵盖过,左右不过一个动作重复,或上或下,或前或后,毫无美感就对了。
“爱欲无法分割,那些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皮毛罢了。”邱郁野捞过她的腰身,更贴向自己,“等你遇到了,就不会是这种感觉。”
视频只有欲,没有爱,恋人间的缠绵自然与其大不相同。
“不说这个了。”她红着脸,试图把台阶搭上,话题开始偏转,“我有一个亲生哥哥,你知道吗?”
他轻声道:“你提过,但很少说起。”
耿舟抬眼瞧他。
这样的一句话,她也曾问过庄青衡,但他的反应,让她失去倾诉的欲望。
“他比我大八岁。”耿舟说完,灵光一闪,“跟成医生是同一届,也在昭远一中。”
邱郁野静看她:“难怪当时你总打探成愈。”
这句话倒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她默了一瞬,告诉他关于自己的故事。
“我哥已经不在了,是生病走的,但我知道,困住他的何止是白血病,还有心病。”
耿舟的声音黯了几分:“我父母离婚后,我跟着母亲,哥跟着父亲。那时我还小,去医院看他,问他什么时候能出院,他说很快。后来他经常昏迷、嗜睡,醒来后就说梦到了一人,我问他是谁,他说你要叫他哥哥。”
雷鸣夜里,父亲出现在她和母亲居住的房子,久违的吵架声,竟让她退回还是一家四口的那年岁月里。
父亲说哥哥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明明是天之骄子,现在却缠绵病榻。她抚着门框,听着很多当时并不明白的话。
“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我哥说梦到的那个人,是他的恋人。”
耿舟停住,眼眶鼻尖泛红,邱郁野安抚地亲了亲她的眼角、鼻尖。
她继续道:“当我知道庄青衡极有可能喜欢男生时,我愤怒他为什么要欺骗我,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还要诓骗我结婚。后来我又感觉很无力,他的挣扎、逃避,还有那些痛苦,让我想到了我哥,如果他还在,如果……”
“我们分开得早,这些年我也在继续自己的生活。”
邱郁野始终默不作声。
耿舟的手轻触他的喉结,被他捉住,亲着手指。
她仰头直视他的双眸:“就算我们两个高中时就在一起,真的能顺风顺水地挺过这十年吗?我倒是觉得与其懊悔,不如坦然接受。”
苦难的意义在于,对生命的敬畏,对灵性的思考。
过去这条坎坷崎岖的路,是对全新自我的塑造,优秀需要锤炼打磨,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以更成熟、更平和的自我,重新遇见彼此。
“你很通透。”他说,“我不如你。”
耿舟轻摇头,不愿他总在爱情里否定自己,埋进他怀中:“你的坚持让我得到了这份绝无仅有的爱,你很好。”
你很好。
他忽感五味杂陈,过往十年都不比过这短短一日。
“当年因为我哥的事,我的父亲极其抵触同性恋,觉得是这样的恋爱造成了我哥注定走向毁灭的结局,可夺走他生命的是那场绝症,这才是最无法避免的灾难。至于庄青衡,他有自己该面对的事,和该去走的路,过去的,现在的,以后的,都与我无关。”
世俗的偏见让他们如在黑夜行走,殊不知爱无界限规则,它生而纯粹,是这个明码标价的现实社会,将爱置于濒死边缘。
爱本身就是光明。
“所有人都一样,逃不过内心。”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