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
2
“哦，这天气，真该死！”
圣马丁皱着眉头轻轻在冻实了的山地上跺了跺脚，他的腿正在麻木的疼痛着，有些轻微的抽搐。真该死，在这儿就睡着了，西蒙知道了一定又会骂死他的。
是的，不错，圣马丁将军那条在西班牙战争中严重受伤的腿在前年在阿根廷与蒙得维远征军时，与敌指挥官对战的当口，被受伤跌倒的战马狠狠地压在底下，立刻在他周围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白刃战，他只好看着自己心爱的勇士跟敌人以命相搏，若不是一个战士及时的救援，他就已经见上帝去了。
当然，这一仗是赢了，规模虽小，却是振奋人心，而且，意义重大。
它使得巴拉那河和乌拉圭河两岸安定下来，居民安居，也使的与蒙得维军联系通畅，切断了敌军粮食供应，保护了与巴拉圭之间的贸易流通。
不过，说真的，他的右腿更脆弱了，起初几乎不能着力，为此，他确实沮丧了好一阵儿，不过，看到当年西蒙特意让下人为他做的护腿，突然想起他那个年轻勇敢的好朋友的话，那时他正腿伤复发，玻利瓦尔却毫不在乎的神奇，带着俏皮的讥讽，微笑着说，“这有什么，最多少条腿嘛，又不影响你做统帅，有的人可是连脑子都没有~~”
“将军，笑什么呢？”
“哦，没什么，想起一个故人。”圣马丁再试试，觉得腿上的感觉已经恢复，就整了整腰上冷气森森的佩刀，一步跨上打着响鼻的战马，抬了抬鞭，“走吧。”
已经用实力征服所有人的伟大将军，此刻正在门多萨视察爱国军的训练进度，是的，他打算进军智利和秘鲁，可是，他早就明白，在北方的群山中消灭西班牙殖民军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提出了一个十分大胆却深谋远虑的方案，即从阿根廷西部翻越高耸的安第斯山，首先解放智利，然后在联合当地，共同解放秘鲁。所以，他主动成为了阿根廷和智利交界处安第斯山麓库约省的军事长官，集中编练爱国军。
应该……没问题的……可似乎还是没底儿啊……
当然，他知道此刻自己必须果敢勇毅，就像他每时每刻表现出来的那样，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也会偶尔苦笑着摇头，他果然还是信心不足啊，不，不对，他对他的军队和百姓有充足的信心，那是什么，大概就是西蒙常常说他的，一切都好，看上去威武高大，可就是心理上总缺乏那么一点点的果断。
哎，多么希望他现在就在他身边啊，他总是那么热情，明明贵族绅士的风姿仪态，眼睛里却偏偏火一般燃烧着，能够点燃一切，让所有人不知不觉的聚拢在他身边。
西蒙身上那种熔铁锻钢的勇气在哪里都让人动容，此刻他又在做什么呢？
说实话，何塞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从没有为这最好的朋友担忧过。
岁月滚滚，才两年，人事变化，让他觉得就好像过了一辈子。
他还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已经听说西蒙•玻利瓦尔成功解放加拉斯加，被人民拥戴为爱国军统帅，赋予他领导国家的全权，同时授予他“解放者”称号。
多么伟大的英雄！多么勇敢的战士！他由衷的为他的朋友骄傲，尤其是听着窗外的年轻人为远方战友的胜利而欢呼高歌的时候。
可是仅仅半年，他就遭遇了复辟势力的强烈反击，拿破仑政权崩溃，西班牙王族恢复权力，加大了南美的控制与支援，被迫东撤，可是在阿腊瓜，他所率的爱国军余部几乎全军覆没，据说退到安全地带，他的属下却将失败全部归罪于他，使他险些遇害，听说的时候一动不动的圣马丁却不得不承认他出了一身冷汗，最新消息，后来玻利瓦尔和他的几十名追随者想尽办法乘船经达卡塔赫那，到达英属殖民地牙买加，可这时，却染上了肺结核病，而且，美洲形式却是急剧变化，西班牙全面复辟！难道英雄真的总多磨难吗？
他承认，他为他高兴过，悲伤过，忧虑过，却不得不说，在他流亡的这半年里，虽然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可他却一直没有理由的坚信这位命运多舛而奋斗不息的战士必定会重新回来，与他们战斗在一起。
不，这不是没有理由的，那么多次，他不是都稳稳当当地走过来了吗……
况且，还有他们当年共同的誓言呢……
多棒的小伙子，敲敲面前年轻战士虬扎着坚硬的石头般的肌肉，眼前这些年轻人都有方正的面庞，宽阔的肩膀，笔挺的脊梁，他们扎这这里的泥土长大，他们的血管里流的是美洲的血液，他们的身上都喷涌着无限的勇气，激情，理想。
“你们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将军，我们为了和平与自由，誓死斗争！”
他从先锋队前一步一步走过，看着他们每个人或土黄，或黝黑的面容和那些明亮的穿透乌云的眼睛，心里不由一阵阵热血翻腾。
他们同时注目着他们的统帅，带着无限的热力和敬仰，他英勇、顽强、睿智，他在死亡的利刃面前也是那样从容不迫，他带领他们多少次的转败为胜，以少胜多，而且，他们坚信，他们将会一次又一次的赢下去，直到美洲的旗帜飘扬。
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祖国大地的希望，他笔挺的军装强行压制着他那控制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热情，这些追随着他的年轻人啊……
想当年……
不，没有那么远，三年前那个三月的晚上，他迎着波澜壮阔的海浪，在墨色的狂风暴雨般的海水洗刷下经过漫长的归途，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
那时候，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无长物，举目无亲，唯一可依凭的声名，也仅仅是一个“勇敢的士兵”。
是的，一无所有。
除了几句几句鼓动着年轻人理想主义的壮烈誓言。
“我愿以自己的热血与青春为誓言，不惜一切代价，有组织有计划地为美洲的独立和幸福而斗争，以荣誉和正义为行动的准则，……直至身体消亡，灵魂不灭。”
这是他1908年在西班牙一个秘密会所，在许多战友之间，宣下的劳塔罗入会誓言。
“劳塔罗”是一个南美革命者争取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独立的秘密会所，他分布在世界各大洲，社会各阶层，他遵从民主互助的原则，它的成员都是“具有自由主义思想和爱国主义热情的优秀的美洲人”，吸引了无数的仁人志士，例如委内瑞拉的安德烈斯，墨西哥的赛尔万多，阿根廷的曼努埃尔等。
圣马丁一直为他的神秘和理想注意所吸引，宣读誓言时这个三十岁的不是太年轻的硬朗军人却一直被一种激烈的莫名的情绪鼓动着，激动地不能自抑。
自然，他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同一时刻，西蒙•德•玻利瓦尔，刚刚在千里之外的委内瑞拉，在同一面旗帜下大声的喷涌出同样的誓言，地动山摇。
“将军！将军！”一个传令官高喊着一层层穿越密实挤着传阅一份简陋报纸的土兵，朝圣马丁奔来，脸上藏不住的欢快笑意，“快看啊！报纸~~”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快看，将军！”年轻的传令兵一笑露出一口闪亮的白色牙齿，“《皇家报》。”
“哦……我不看那东西……”圣马丁有些失望，这种报纸实在是……
“不，这次不一样的。看这篇！”
是吗……圣马丁有些好奇的结果细看，习惯性的抹了抹腰间冰凉的刀柄，这样是他在战斗中保持镇静。“《一个南美人给本岛一位绅士的回信》……”
“这是九月就开始发表的一系列文章，真是刀刀见血，大快人心呢，对了，我们叫他《牙买加回信》……”
“牙买加？……”圣马丁微微有些愣神，想到了什么。
正待细看，那边抢到的战士已经被举在中心大声朗读了起来。
“印第安人缴纳的赋税，奴隶们遭受的苦难，农民们所承受的实物税、什一税和其他税收以及其他灾祸，使可怜的美洲人离开自己的家园……
“西斑牙殖民统治这条老的毒蛇仅仅为了发泄毒死人的欲望，去吞噬地球上这块最美丽的地方……在统治和执政方面，我们一直是被排斥在外的。除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我们从未当过总督和都督，很少有人当过大主教和主教，从未有人当过外交官;当军官，只能当下级军官，当贵族，并没有真正的实权;我们既不能当律师又不能掌管财权，连商人也几乎当不成，因为这是直接触犯法规的……”
“然而一千六百万美洲人正在捍卫自己的权利，他们不甘心忍受西班牙的压迫……大部分男人因为不甘心做奴隶而牺牲，活着的在疆场和内地进行殊死的战斗，不把嗜血成性、恶贯满盈的敌人投到大海里去誓不罢休……”
“人民是一定会获得自由的，因为他们决心为祖国而战，坚决为他们的祖先报仇，视死如归”
“在独立后，一些国家将建立联邦或中央(集权)共和国，而另一些国家将建立君主制。墨西哥最初将建立一个代议制的共和国”，“假如军队或贵族占优势的话，很可能要求建立一个君主国，巴拿马地峡的国家直至危地马拉可能将建立一个联盟，新格拉纳达和委内瑞拉如能达成协议，组成一个中央共和国，这个国家将称作‘哥伦比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将建立一个中央政权……军人将在政府中占优势地位……智利最有希望建立一个具有公正和温和的法律的共和国，然而，秘鲁要取得独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渴望和平、科学、艺术、贸易和农业的美洲人更喜欢的是共和国，而不是王国……”
“只有团结刁能驱逐西班牙人，建立一个自由的政府……”
“要是巴拿马地峡对我们说来如同科林斯地峡对希腊人那样该多好!但愿有一天我们有幸在那里召开各共和国、王国和帝国庄严的代表大会，来同世界其他三大洲的国家一起讨论和平与战争的崇高利益问题。”
洪亮高亢的声音在蔚蓝高远的天空下久久回荡，拍击着安第斯山脉高大的岩石，混杂着罡风压弯了老树，压碎了泥土，穿透了宇宙星辰浩瀚苍穹，一层层的声波回响中涤荡人心，振聋发聩。
所有人瞬间静默，风暴随着简略的纸张回旋，诺大的场院中只剩下无数青年粗重的呼吸，在这电闪雷鸣的沉默中，极力把持着难以平静的心情。他们只觉得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泼下的清爽，却又像一锅沸腾的油煎熬着他们的心，他们的血。
轻如一纸，却是如此之重啊，重的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仿佛突然闪电划过长空，眼前心中阴风乌云骤密的灰暗的夜幕中，照得亮如白昼，白湛湛刺瞎人眼，刺透人心。
那就是他们啊，他们的家，他们的去处，他们的未来，他们的灵魂啊。
苦难……自由……和平……
他们正是要用自己的臂膀去夺回来呀，为他们的爷爷，父亲，兄长，为他们的祖祖辈辈，为他们的亲人，为他们自己，为他们的孩子夺回来呀。
“万岁！”
“万岁！”
“万岁！”
“牙买加来信万岁！”
“美洲人民万岁！”
“自由万岁！”
……
缄默的风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雷霆万钧，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圣马丁黝黑的脸更是涨的满面通红，一只铁手紧紧地捏着报纸，另一只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地插进手心里也丝毫没有感觉到。他只觉得，满身的血液已经红透了，热透了，沸腾般的往上漫着，亟不可待的想要被吸纳进这片美丽的红色土地里，深深地溶进去，跟雪白的汩汩的河水会流在一起。
他想要喊，想要冲，想要咆哮，想要战斗。
他只觉得臂膀充满了力量，有无限的勇气源源涌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阳光之下，尽是净土。
“这篇作者是谁……”圣马丁讷讷自语道。
“没有具体署名，只写‘一个南美洲的儿子’”刚才那个机灵的通讯兵却已经兴奋地回答到。
“这样啊……我知道了……”
圣马丁盯着报纸，繁复摩挲着刀柄，听着这个名字，忽然带着几分了然而莫测的神气笑了。张开手，火红的夕阳下手心夺目的红色顺着黧黑的手腕深青的血管蜿蜒而下，脉脉渗入心里。看着天边弥漫过来的的云彩，那些雷霆般的话语一遍遍在脑海中滚动，兴奋的火渐渐退却，却隐约有一些不可捕捉的微妙的似乎悲伤，连他自己也不知所谓。欢呼声一遍遍的翻滚，却终于洗去了一切，只剩下难言的豪迈与壮阔，斗志翻涌，心中只泛起些微涟漪。
“西蒙，真有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