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戏》观唐

9、第 9 章

　　观影早上开工晚不是什么新鲜事，龙放又不用再跟老杨头碰面，也就去不了那么早。
　　他八点多钟才从酒店走，到地方的时候又是只有王克群一个人。

　　这剧组怕是要完。

　　王克群正靠坐在桌沿上，手里拿着剧本在看，签字笔被他夹在耳朵上，时不时还要取下来做标注。后来大概是来来回回太麻烦，于是就跟夹烟似的夹在指缝中间。
　　他太专注了，以至于龙放走到跟前了也没发现。

　　龙放收回之前的想法，这个剧组不会完。

　　“王导。”
　　“啊，”王克群抬起头，顿了一下，“小放啊，来这么早？”他左右看了一圈，甭管大角小演，一个没到，挺尴尬。
　　就像邀请人来自己家做客，人都到了，自己家的崽子都还没起床一样尴尬。

　　他最后只好无奈地笑了一声，说他们都被惯坏了。

　　观影拍戏像玩，要在王克群手底下，那就得浪上天。
　　王克群这人，忒好说话，你只要把他安排的工作一五一十地做妥，他什么都不管。就算演员早晨很晚才来也没关系，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把戏拍完。
　　很多演员起得晚了，拍戏的时候就会更有紧迫感，会迫使自己无所不用其极来完成这场戏。王克群做过实验，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拍出来的戏，质量都比正常拍摄要好。
　　所以他挺支持这种行为的。

　　人永远不要小瞧人的惰性，也永远不要小瞧人的潜力。
　　这两者很有可能在一定条件下达成生命的大和谐。

　　一般跟王克群戏跟得多的演员都对自己有很明确的认知，并且罗列出了一个安全区间，在这个区间里大概率都是能完成任务的——当然，翻车的也有。
　　翻车的结果就是，达成“黑脸王导”成就，面临一整天的小鞋生活。
　　如果翻得多了，就会自动进入王导黑名单——他也不是不要你跟戏了，他只是会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对你进行无微不至地照顾，从早晨几点起床、几点穿衣、几点洗漱、几点吃饭……他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令人发指的是，他会打印出来，贴在剧组的小黑板上——XX今日时间表，还附赠一行副标题，请全剧组人员共同监督，呵护XX小朋友茁壮成长。
　　时间持续到杀青当天。

　　有幸获得此殊荣的演员，无论多大岁数，在剧组都会荣获“X宝宝”的称呼。
　　简直是身心双重折磨。

　　龙放既然来了，王克群也没让他闲着，而是把编剧新修过的剧本拿给他看。

　　“这么快？”这不刚过去一晚上么。
　　王克群解释道：“出了个大纲，具体的还在修。”他顿了顿，“你的表演没什么问题，就是台词上……唔，稍微有所欠缺。以前没练过么？”

　　“没有。”龙放老实巴交地说。同时心想道，这导演说话真好听，有种很含蓄的美。
　　“这几天你如果没事的话，可以留在咱们剧组，向前辈们取取经……啊，这样，”王克群一锭子锤在手心上，“我给你开个跟组，你演技好，开小特的价？”

　　“？”不仅让我跟着学手艺，还给我钱？
　　观影爸爸有钱人设果然不会崩。

　　这大概是世界上龙放唯一确信不会崩的人设了。

　　王克群说着说着就定下来了：“昨天不跟你说过有个中特让你演么，有词儿，正好这几天你跟前辈们多学学，到时候咱们看看效果。”他似乎很看好龙放，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气风发地说，“小孩儿，好好学呀，能出息。”

　　王导看人从来不走眼。走眼了他就自己收。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很喜欢龙放。不管龙放日后如何发展，他的名字已经刻在了王导的演员名单里，那么今后在选角上，肯定会有他一个位置。

　　观影惜才。
　　所以观影有王克群，有小王子，有千千万万个曾经不如意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经历过明珠蒙尘，所以越发地会去关注埋在沙里的金子。

　　圈子里的年轻人少吗？不少。
　　圈子里有本事的人少吗？也不少。

　　但观影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摘星星。他们更倾向于去发现星星，然后送他上天。
　　那才是真正的星光璀璨，历经千年不改。

　　观影的年轻人们走过了星光大道，回过头来又将观影的精神继续传下去。观影总公司专门有一间大礼堂，穹顶俱是繁星——本来是想做成透明的观星台，可是北京这天儿，很容易出现星隐的局面，不吉利。于是改成了人工设计。
　　这也和观影一直以来的理念不谋而合。
　　观影从不摘星，他们有自己的星星——比一切星光都要璀璨。

　　龙放就想起来，网上经常有人酸，说好苗子都上观影了，所以观影才有现在的成果。
　　这话其实不然。

　　很多人，观影如果没有发现他们，他们就只会一辈子呆在沙子里。
　　还有很多人，他们被观影挖出来的时候，本身并不发光，而是观影让他们发了光。

　　怎么能说是他们成就了观影呢？
　　网上酸得就很没有道理。

　　曾几何时，龙放还仅仅是观影的剧粉，如今来剧组走这么一趟，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往脑残粉方向发展了。

　　季青是第二个到的。
　　他到的时候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昨晚上等回复差点没猝死，然后再一刷新，发现自己的评论没了。
　　所以他一来就走到龙放跟前，抽掉了他的剧本。

　　龙放：“？”
　　季青：“你为什么不理我。”

　　龙放两眼放空，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都忘记微博那回事儿了。

　　季青提醒道：“微博。”
　　龙放：“……”遭了，删他评论被发现了。他一脸茫然地问，“什么微博？”

　　季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在演。
　　可是怎么演得跟真的似的？

　　难道真没看见？

　　那不能啊。
　　玩这么多年微博，没听说过手机烂就不给评论的啊。

　　龙放了解完情况，非常真诚地说：“有时候是这样的啦，手机反应慢，你以为你发出去了，其实并没有发出去。”

　　季青看着手机想了想，不，不是这样。
　　他昨晚上看了好多次，从发完后就一直刷新，都刷得出来，那不能几个小时过后就突然刷不出了吧。

　　他又看了龙放一眼，这小猴儿心眼儿多得跟什么似的：“我觉得，更像是被人删了。你没有删吧？”

　　龙放：“……”
　　他是在我住处安摄像头了吗！
　　我不是专程半夜爬起来删的吗！

　　龙放不动如山：“我都没看见。”
　　他找着理由：“可能是被渣浪吞了。你知道渣浪吞评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季青一开始还听得好好的，整个人站在道理之巅，听到这句差点没崴了脚，脑海里顿时警钟长鸣，连忙道：“我不知道。我第一次玩。”

　　龙放话一顿，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演，你接着演。

　　他发现季青这个人真的很有逻辑，对自己的人设把握得相当到位，前后设定很少会有相矛盾的地方。
　　而且演技居然也还不错？

　　龙放开始想，他是不是真的是演员出身。
　　比如那种不大不小的演员，有点背景，但志不在此的。

　　或者也跟自己一样……世家子弟下海？

　　不过不管怎么说，应该确定不是观影老总了。观影老总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演技。

　　龙放居然开始激动起来。
　　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他这儿正愁没人对戏呢，台词也没办法练，这不是巧了么。

　　人生如戏。
　　还有哪里比人生这个戏台更磨炼演技？又有哪个角色能让人整天都泡在戏里？

　　龙放接着说：“渣浪还有个垃圾号设定，一般是男性，被当成垃圾的用户连奖都没法抽，也可能是这个原因。要不……”他坏心一起，换了个语气，调皮地说，“小哥哥你改个性别？”

　　季青对着手机一阵操作猛如虎，然后让龙放看。

　　龙放：“？”还真改？
　　他点开自己的微博，评论+2。

　　凤三儿：那我们是不是又可以见面了。
　　凤三儿：小哥哥加油！

　　龙放：“……”
　　这个人是魔鬼吗？！

　　季青问：“看见了吗？”
　　龙放勉强维持着理智：“你看，我就说，改个性别就好了。”

　　季青：“没改。”他用拿着手机的手背在龙放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小猴儿，下次不要删我评论。我总会让你看见的。”

　　龙放：“……”
　　他和他最后的倔强永不服输：“我没删！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看那样子，好像真委屈似的。
　　偏偏这时候还飞起了雪花。

　　2019年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龙放：“六月飞雪。”

　　季青愣了一下，而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坐在椅子扶手上，把剧本还给了龙放，忍住了想上手撸毛的冲动，：“小猴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龙放一边接过剧本一边唱：“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季青最终没忍住，伸手要去撸毛。
　　龙放早有准备，起身就走：“导演！你看这个人，坏得很，他调戏我。”

　　王克群：“……”
　　哈哈哈。

　　王克群假咳了一声，忍住笑：“那谁啊，咱们剧组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季青滑到龙放刚刚坐的地方，鸠占鹊巢：“哪有办公室？这不露天大敞篷么。”
　　王克群：“……”

　　季青没再做什么。
　　他躺在椅子上，看着龙放和王克群讨论剧本，他现在有个超级大胆的想法。

　　I have a dream。
　　我想养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