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戏》观唐

3、第 3 章

　　龙放觉得他来当群演这半年，别的什么不好说，但脸皮子绝对是修炼出来了。反正半年前如果有人当着他的面观摩他的微博，并不时发出类似“小伙子很有上进心嘛”这种评价，他是绝对做不到现在这么面不改色的。
　　更别说他偶尔还能附和两句，回答回答某位乡下人令人发指的问题——比如nsdd是什么意思。你是弟弟？

　　“你说得对。”
　　“？”对就对，现在小年轻说话怎么板板正正的？

　　龙放的微博不多，都和拍戏相关，私人生活几乎没有，一看就是小号。而且很新，注册时间是2018年6月27日，满打满算也只有半年。
　　最早的一条微博是注册当天发的，拍了一张演员证，配字是：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

　　……嗯，很有活力。

　　季青趁着在车上的时间把他的微博从头翻到尾，可惜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翻出来，“通过微博了解他”的计划遭遇了严重的现实打击。

　　“得搞到他的大号。”季青修改了作战计划。

　　下了车，太阳也出来了，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像镀了金。《越关山》剧组也不远，一下车就能看见标志。
　　老杨头把一车人都交了工，最后才回过头来把他们往剧组领。

　　这时候，季青另一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前头的龙放。
　　龙放还在跟老杨头贫，没注意到这边。
　　他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把手伸进包里按掉，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谁知那破玩意刚消停下来，又开始闹腾了。

　　没完了还！

　　“我去上个厕所。”季青话没说完就已经转身走了，活像被人催命一样。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马不停蹄地拿起电话接了起来。

　　龙放瞠目结舌地问：“他这样没关系？”
　　还没报到就先溜号？

　　老杨头看见季青那近乎仓皇的背影，心里骂了一句“活该”，然后带着“亲儿子”继续往前走：“没事儿，他跟王导很熟。”

　　哦，我说呢。
　　搞了半天是关系户。

　　《越关山》导演姓王，叫王克群，不到四十，手底下的片子不多，不过奖项倒不少，是观影的金牌导演之一。此人三十岁前郁郁不得志，三十岁以后一路青云直上，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当然他自己接受采访的时候很谦虚地表示，他的成就，始于观影。
　　是观影抓住了他。

　　据说一代名导，是观影老总从不到五平米的出租屋里请出来的——传说是亲临。
　　是非真相如何，都已经不大要紧，反正王导现在的房子有好多个五平米了。

　　观影那个老总也是个人物，从来没露过面，但是传说倒不少。有人说他是白手起家，有人说他是集团太子；有人说他三十而立，还有人说他老革命下海。

　　不是没人扒过，不过最终都不了了之。没有定案。
　　久而久之，这位老总就越发地神秘起来。要是再往回倒个几十年，智慧的人民群众恐怕还得传出三只眼睛四双手来。

　　龙放也关注他有些年头了，还专门放了一个分组——扫片儿的。
　　这位老总别的怎么样，是高是矮，是老是少，龙放都不感兴趣。但是他知道自己剧荒的时候，这位就是爸爸。

　　他推的剧龙放就没有吃不下的！
　　哪怕是抗日神剧！

　　王导正和谁讲着电话，老杨头就带着龙放过来了。
　　王克群没反应过来，他找老杨头要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群演，结果对方给领来一个这么盘靓条顺的，差点以为是哪个走错组的当红明星。
　　“现在群演的资质都这么高了？”王导觉得自己真是太久没下过基层了。

　　“——您爱来不来，反正我要加钱。哎哟喂，我怕您吗——不跟您废话嘞，拜拜。”王克群霸气地把电话一挂，随后给老杨头点了一杆烟，不以为意地说，“那傻逼老板居然吓唬我说他在门口，我能信他？”

　　“……”老杨头三下五除二地抽完了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没说地走了。
　　王克群“哎”了两声，老杨头也没回头。他抽着烟，纳闷老杨头今天是不是病了，往常不都要唠嗑几句再走的吗？

　　龙放面对着一堆看不出花色的戏服，皱了皱眉。
　　不是说小特么？

　　特约演员一般都有特定的戏服，不说多好，但肯定跟这些随意堆放的、衣裤都不成套的破布烂衫不一样，这些明显是背景板穿的东西。龙放以前也穿过，脏他倒是不嫌脏，只不过这种群演一般没有露面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花小特的钱，设相亲的条件，最后请他来演背景板？观影这么壕的吗？

　　他直觉是哪里搞错了。

　　他正准备去问一下导演，谁知道王克群正看着他，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了，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还是他先走过来：“小孩儿，以前演过戏吗？”

　　王克群拍戏选人从来不拘泥于形式，他就看眼缘。
　　龙放的长相绝不亚于当红明星，但他不是属于主流的那种偏柔和型的样貌——他不美。现在社会上有一种很普遍的现象，“美”“漂亮”这些词语往往都是和男孩子联系在一起，相反“帅”字则越来越多地使用在女孩子身上。
　　不可否认，现在的男孩子确实是越来越“美”了，“小鲜肉”们一个比一个“漂亮”，这没什么不好，但总觉得少了点多样化。

　　龙放给人的感觉就跟“美”和“漂亮”不沾边，一眼望过去压根就想不起来这俩词。刚刚步入社会的青年人身上还留着学生时代的稚气，却又因为年岁的增长而趋于成熟，他正处在这样一个过渡的阶段，柔和的渐退去，棱角露了出来。

　　看着他，王克群的满腹经纶就只剩下了一个词。
　　帅。

　　很俗气。但确实是他能想到的，最为贴切的形容词了。

　　“我这儿要个中特，词么，不多，一天四百，你想试试吗？”王克群顿了顿，和他讲清楚，“就是可能要过几天才拍。”
　　“那今天？”
　　“今天你就……唔，你就演个小特试试吧，没词儿，能露脸。两百一天。”

　　龙放没什么意见，这倒是和之前说好的对上了。
　　不过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导演怎么好像之前不是这么打算的？

　　龙放被分到的角色是男主手底下的兵。
　　《越关山》主要讲的是饱受边境侵扰的流离之民，励志保家卫国，最终成为一代名将的故事。是一部男主成长史。剧情前半段讲边关，后半段讲庙堂，是很不讨喜的历史正剧。

　　观影的原创正剧都有这个特点，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凡尘还是仙侠，都没有男女之情，或者说很少，他们更注重主角在大环境下的成长和故事本身的独立性。
　　如果要打个比方，观影就像影视界的起点中文网，专注于升级流——男主、女主都有。通常在故事完结的时候，主角还是老光棍一条。

　　所以观影的粉丝群里，男人能顶半边天。

　　龙放看过不少观影的戏，自然也知道他们一贯的风格。
　　《越关山》因为还在拍摄中，龙放又是个没什么词的背景板，按理说根本不会知道剧情，但是季青这个大嘴巴在车上一路嘚啵，短短一会儿就把《越关山》卖了个底朝天，连男主家里有几只鸡都没放过。

　　哦，说起来，那假人呢？
　　这人说去上厕所，这都多久了，莫不是掉坑里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龙放一回头就看见那假人不紧不慢地往这边来，中途还很有闲心地停下来东张西望，一点也没有身为迟到者应有的自觉。
　　好硬的关系户！

　　“咦？”旁边那人好眼熟。

　　季青旁边同行的还有几个人，不过也都没什么交流，领头的那个目下无尘，连个余光都懒得施舍于他，一路走得目不斜视，倒像是季青死皮赖脸硬贴上去似的。
　　这假人脸皮倒厚。
　　龙放想了起来，那人正是当下正火的流量明星，《越关山》的男二饰演者，施张。

　　当群众演员别的不好说，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见的明星多，万一运气好碰见个好说话的，那签名合影都是妥妥的。施张最近也算是如日中天了，季青想接近他倒也能理解。

　　施张越走越快，身后几个助理保镖也都很尽忠职守，很快季青就被甩到了后头。

　　哈哈。活该。

　　传说施小王子冷面冷心，人设立得有八层楼高，没想到私底下居然也没崩。

　　龙放在这儿好戏看得飞起，不远处的王克群倒是一扶眼镜，把旁边的副导抓了过来。

　　“老伙计，我最近度数好像又涨了。我怎么看着施张后头那人那么像咱们的傻逼老板呢？”
　　副导也跟着抬了抬眼镜，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导演，我也觉得像傻逼老板。”

　　与此同时，王克群的手机响了一声。
　　一条信息。来信人：取款机。

　　“别说认识我。”

　　王导瞬间惊醒了，妈耶！傻逼老板真的来查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