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作文》文离

8、追不上的距离

　　顾白启，他的名字很成熟，可是再成熟的人总有年少的时候。
　　十六岁那年，顾白启邂逅了这一生过去、现在以及以后数十年的魔障——连华。
　　那一年，连华三十二岁。
　　那个时候他总喜欢摸着下巴的胡茬子摸着顾白启的头顶，“啧啧”笑着说：“哟哟哟哟，小白，你才是我的一半。”
　　每逢这时，顾白启总要恶狠狠地一巴掌拍开连华，龇牙咧嘴地嚷嚷：“总有一天我会赶上你的，大叔！”
　　然后连华更是笑得打跌：“小白啊小白，说你小白你还真……你追，你倒是追啊。给你三十年，让你追上我。”

　　给你三十年，让你追上我。
　　其实十六岁的时候顾白启以为八年就够了。
　　八年，足够他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然后自立。
　　可是二十四岁的时候顾白启发现生活往往不尽如人意，那么，再八年。
　　“行啊，再等你八年。”
　　连华还是不太喜欢剃干净下巴的胡茬子，他穿着宽大的风衣手揣在衣兜里，一手挟着烟随意地吸上两口然后按灭。
　　其时连华以“莲华”之名已经成为相当畅销的摄影作者，八年来获得大奖小奖无数，也算是社会成功人士。
　　顾白启笼罩在若有似无的白烟中，朦胧间觉得岁月几乎没有在连华脸上停驻，心里的喜欢潮水一般涌起。他忍不住腻过去，连华搂着他就把一口烟渡过去。顾白启猝不及防，呛得直咳。
　　连华却哈哈大笑起来，拭去顾白启咳出来的眼泪。顾白启咬咬牙，一横心扑上去，连华忙把顾白启抱住。
　　两人顺势滚在了一起。
　　至少身高是追上来了，这八年。

　　三十岁的生日顾白启是在自己的新房子里过的，和连华一起。
　　他插着腰像俯瞰世间的帝王，借着点酒劲他揪着连华的领子嘴贴着对方已经略显粗糙的皮肤，喃喃地说：“你看，我现在……什么没有？你服了吧？终于赶上你了，嗯？”
　　这时连华也喝高了点，回手搂着顾白启的脖子，他微微地有些口齿不清：“小崽子……在我眼里，你就一直还是个小崽子！”
　　“我不是！”
　　顾白启也不知哪里来的脾气，突然一使劲推开了连华。他指着连华的鼻子开始骂：“你，你个死没良心的。我追了你多久？十、十四年啊！老子认识你的时候才十……六，老子追你花了十四年！还差两年就，就追上你了。你说，什么时候才肯搬过来跟老子一起住！”
　　听见这话连华突然蔫了，他抖索着手指从烟盒里抖出一只烟来，点了几次都没点上。最后还是顾白启看不下去了替他点燃了，顺便自己也叼了一只。
　　连华长长地吸了口烟，情绪像才安定下来。顾白启看着连华一点点安定下来的神情，心也渐渐地凉下来。
　　“你还是不愿意？”酒劲一下子退了，顾白启的手掌在口袋里握成拳。
　　这么多年以来，连华与顾白启若即若离，想要安稳下来的，或许一直只有顾白启一个人。
　　“白启，你不明白，”连华深深地埋着头，“要是让人知道咱们……你，你就全完了。”
　　“你也就全完了，是不是？”顾白启咬着牙，狠得几乎咬出血来。
　　“不是！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同性恋就没人要我的稿子了？可是你，你好不容易才拼搏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怕失去？”
　　顾白启仰天叹了口气。他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死局。
　　十四年，他用了这样长久的时间想要拉近他与连华之间的距离。直到今天他终于觉得自己的成就让他有资格与连华齐肩了，可是连华却因此——要离他更远。
　　死局。
　　“既然不愿意在一起，连华，我们还是……”
　　想了很久，顾白启下定决心要说出那几个字，可是临到跟前那几个字在舌尖打着滚，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白，”连华凑过来，摸摸他的头顶，用的是多年以前的称呼，“这么多年了，你也还是个小白。”
　　顾白启没有抬头，等着连华说下去。
　　“不能一直相守在一起，就要分开。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你是说……”
　　“即使不能够日夜相对，我还是希望能够继续爱你。”
　　“是相爱。”
　　“什么？”
　　“我说，我也希望能够继续爱你，大叔！”
　　十六年的差距，果然还是有些作用。这问题反过来想也清楚明白，顾白启不由得笑起来。
　　笑得眼角浸润。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时光轮转，都无所谓……
　　只要让我继续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