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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图书馆里的相逢 ...

  •   正如枝头会缀满娇艳的花朵,树木会萌出新鲜的绿芽,那些几乎被遗忘的事情,也会在春天悄然复苏。

      刚刚到三月,天气就开始热起来。
      准确的说,这种热度与天气没有太大关系,而是来源于小礼堂门前扎堆的人群。
      新学期开始,参加质量评估考试的人员名单就贴在了教学楼下面。大家很快的聚集到了小礼堂报道,脸上写满期待和难以掩饰的骄傲。
      虽然是学校为了拼教学成绩才施行的优生开小灶教学,但是在同级生心里却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证明。此刻站在这群人中间,那就是瑞安一中尖子生的证明。
      周围的人多是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聊着闲话,等待老师的安排。
      想到这次评估考进前三的人可以拿到实质性的物质奖励,我站在人群外围拿起单词本。

      嘶。
      腰部一阵抽疼。
      我回头怒视这个永远用暴行代替打招呼的怪兽。
      艾白站上花台,俯视道,“你那充满反叛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妄想革命吗?”
      看着她站到高处就把自己当伟人的样子,只会朝她翻个白眼,决定不搭理。
      难道真的是到了青春期了吗?最近越发对她没有了言听计从的认命感。心中忽明忽灭的火焰又是什么?这甚至是个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但是,这种心情,显然对面的怪兽是无法理解的。她只会把这些理解成挑衅或示威,所以她一巴掌打散了少男心事,凶横的说,“莫莫把苏言传的讲义拿过来了,你不要算了。”
      闻言,我立刻抬头,带着和暖笑容。
      “你……有时候现实的想让人直接杀了你啊!” 她望着我的脸感叹道。

      在冬令营,那个火光照耀下的夜晚,手牵手转圈的情谊似乎并没有变淡。
      进了小礼堂后,座位四周的人自然的攀谈起来。人言鼎沸,坐在其中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热空气,也许这就是青春的吐息。
      纪莫、艾白、林皓、瞿清明和我,不知什么时候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坦然的坐在了一起。
      两个女生手舞足蹈的八卦低语,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带着耳麦的林皓认真看着乐谱,手指在课桌上翻飞跳跃;单手撑开厚重的题库,瞿清明在草稿纸上飞快的计算着……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转瞬即逝的好时光。
      于是,笑着拿出讲义。
      少年莫负好时光。

      傍晚时分。
      “对了,以后你要自己回家。学习部的学姐要准备高考了,图书馆的工作都交给了我。”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跟旁边的怪□□代道。
      “什么叫‘以后自己回家’,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回家的好吗?!只是因为我们回家的方向一致罢了。”从不会好好回话的家伙回话道。
      “好好好,你自己回家。晚饭要晚点才做,你可以先吃点东西。冰箱里有昨天剩下的杂粮面包,还有一点豆干……”
      “够了,你这个啰嗦的煮夫男。”她不耐烦的打断道。“我要跟莫莫出去吃。”
      我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说了一句,“那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
      回应我的只是飞过来的纸团。

      “丁一,这边。”
      孔知馨站在图书馆门口招手喊道。
      我快步上前。

      学习部部长孔知馨,是个传奇。从初中到高中把学校所有台面上的奖都拿过一遍,简直就是女版苏言。为人直爽,做事极有能力。每年的事迹都可以出本小册来。而今年关于她的重磅新闻就是,连续拒绝学校出国交换生和保送大学名额,让校方尴尬至极。因为光环太强,所以大多数人都认为孔馨是个难以接近的女神。
      而实际上,
      “死孩子!让你小姑姑这么等这么久,看我的野球拳。”
      这个女神待我走进,立刻用胳膊夹住我的脖子,毫无正形。
      “靠。你什么时候跟那个老男人学会的?放开!痛死了!”我挣扎道。
      ……
      没错。这个女人,其实是杰叔的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我眼中,那就是完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恶德行。
      从小到大,一个逼我叫爸爸,一个逼我叫姑姑。厚颜无耻的兄妹俩。

      “说实话,要不是咱俩关系,我真不想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你!”孔知馨一边交接相关事项,一边插话道,“你不知道多少女生眼巴巴的瞅着这差事。”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你这个小屁孩哪能明白什么叫成熟男人的魅力。”她不屑道。
      “那你就是为这个成熟的、才貌双全的图书馆老师放弃了大好前程,拒绝保送名额的?”回之以同等不屑道。
      啪——
      她毫不留情的把一本书拍在我脑袋上。
      “小小年纪脑袋里就装着感情误事的老古板思想,不知道零姐怎么教你的。”她说道,“你说的是两码事。我拒绝出国和保送,是因为我有自己的目标。不会因为别的路看起来更平坦就放弃原本想走的路。”
      “是是。你一直就是这么有想法的人。”
      “老实说,想法归想法。我家那两个老古董理解不了,现在是濒临爆发的状态。我在考虑要不要去我哥那边躲几天。”
      “你要真跑到杰叔那边,你爸妈就一定是直接抓狂了。”
      “也对。他们是有多怕我成为第二个孔知杰。呵呵。”她一脸嘲讽的笑道。
      谈话到了这里,仿佛卡带的歌曲,就算还有声音,可怎么也拼不成一个完整的词句。
      然后,那个所谓的“成熟的、才貌双全”的男人出现了。

      他走了过来,明亮和晦涩的色彩在身上变换,是书柜的立影模糊了光的界限。
      黑色的中山装显得他的身材十分瘦削,脸有些苍白。他将一叠书轻轻的放在推车上,说道,“这是今天要整理的书。麻烦你们了。”
      声音低沉悦耳。
      对于多出来的一个男生,他似乎没有过多注意。听了孔知馨的介绍,也是点点头。随即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不再多言。
      平静温和的眼神,弧度不大的笑容让人有种矛盾的观感。沉稳内敛,又能感觉到冷淡的人。
      我很难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按道理说,我不会对一个男人产生多余想法。但是这个老男人让我觉得很不同。或者说,我有些喜欢,向往成为这样的男人。
      言语寥寥,沉静,带些禅意,把所有小男生身上的粗糙莽撞完全捻灭。
      这也许就叫成熟吧。

      “小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眼神很少女?你该不会是对于老师一见钟情了吧?”孔知馨一脸腐坏的笑容问道。
      “孔知馨,你是不是前天下大雨的时候没打伞啊?”
      “是啊,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一看就知道你脑袋进水了……呃……咳咳,大庭广众下行凶!呃……”
      ……

      “喂,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家在那边!”我回头没好气的问道。
      “怎么了?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去忆苦思甜一下不行啊?” 孔知馨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讶道,“莫非你小子金屋藏娇,瞒着小姑姑?”
      “孔蘑菇,你能不能别装了?一向做事都有目的的人,装恍然大悟会让人觉得很虚伪好嘛。”我无奈道。
      她嘿嘿一笑,跳上单车后座,说道,“我哥给我透的信儿。谁叫你们玩相亲相爱的四人家家酒游戏不带我!这是对于只想着自己快乐的人们的报复!快上来,开车开车!我要赶着去搅局!”
      看着这个从小就有“不兴风作浪会死”病的家伙,我无奈的叹口气。

      “杰叔这个不知羞耻的老家伙,一把年纪居然还八卦。”
      “你懂什么?这是维系我们兄妹情亲密无间的方式。”
      “你都要高考了,能不能不要这么闲啊?”
      “你这是在心虚吗?”
      “都说什么事情都没有!”
      “啧啧……多么无力的掩饰……”
      “随你说吧。”
      “好吧,你跟那个小姑娘到几垒了?”
      “什么叫几垒?”
      “一垒就是牵手,二垒就是……”
      “你脑子里不断排放的龌龊思想才是全球变暖的真正原因吧!”
      “说嘛!哎,说嘛!”
      “说什么啊?”
      “几垒了?”
      “……滚!”

      一路飙车回家,两个人的对话总是以粗口结尾。
      幸运的是,推开家门,发现艾白不在。才想起来她晚上是要跟纪莫出去吃饭。
      那么,今晚看来是不用担心有麻烦了。不然,闹事精遇上单细胞,这两个都拥有强大战斗力的女人对上之后,不知道要有一场怎样不见血的厮杀了。
      我回头对孔知馨得意一笑。

      “喏,你的面。”我把一碗铺着青菜和肉丝的面推过去。
      “干嘛煮面,不做个拿手的蛋炒饭咧?”她用筷子戳了戳面,问道。
      “明知故问。过生日就要老老实实的吃面。”
      她抬头盯我,笑弯了眼睛。
      “鸡蛋呢?”
      “没有……哼,埋在面下面。”
      “你这个不坦率的小孩。”

      我打开冰箱,拿出那剩下的面包出来。一边啃,一边认真的问道,“你是真的想好了,不是为了你哥才考H大的吗?”
      “你什么时候见我是为了别人活着的那种人?”她头也没抬的回道。
      “从小到大,你都是在模仿杰叔,走他的路。”
      “比如?”
      “事事争第一……整一特优秀特牛逼的人出来,最后关头突然放弃所有。简单说,就是脑袋不正常。” 我想了想,总结道。
      “我不是他。”孔知馨眼睛里闪过幽暗的光,抬头认真说道,“你清楚,小时候我崇拜他,后来我怨恨他。要不是他那些年做的事,我爸妈怎么会逼我逼的那么狠,逼我走他没走完的路,逼我比他更优秀。所以你觉得我在模仿他。但是现在,我想我多少懂了一点他。而且我要考H大,是因为我想考,跟他的过去无关。只不过我和他有一点是相同的,也是你误会的。那就是,不管我还是他,都没有放弃所有。”
      “你好像长大了。”我由衷的感叹道。
      她拿筷子敲了下我的头,好笑道,“你这装腔作势的小屁孩没资格这么说。”
      “真的。以前你过生日的时候,总要哭着吃完面。”我揉揉头,解释道。
      “你不也是。”她一边喝汤,一边回忆道,“所以说,我们的感情就是‘哭着过生日’的惺惺相惜之情吗?”
      我笑着点点头。

      “你好像也长大了。很久不跟我提对爸爸的幻想了。”
      “我不提你倒是提。所以说,每年你过生日,就是我们忆苦思甜的时候么。”我闷声道,“除夕的时候,我催过你哥,他说没想明白。瞎墨迹。”
      “问题不全在我哥身上。你妈那个心结,他解不开。”
      “丁女士确实挺难办的。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说了这么多,你也该透露一点那个女孩的事儿了吧?”她用筷子敲了敲碗沿,用很欠揍的口气说道,“毕竟,这才是我们忆苦思甜的‘甜’啊。”
      “我以为今天的脏话篇可以完结了……”
      “没办法。我就是想知道啊,因为我想知道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恶。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丧尽天良的话。”我嫌弃的抠了抠耳朵,试图把刚刚听到的弄出来一样。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暗恋我的么?”
      “你是不是吃太多撑坏记忆体了?”
      “不坦率的小孩永远长不大。”她托着下巴,笑得很贼。
      “行啦!”我站起身来,收拾碗筷,说道,“从小到大,你就一直用这种老女人的口气跟我说话。暗恋你不如暗恋丁女士。”
      她听着也不反驳,走过来说道,“我来洗碗吧。”
      “嗯。” 我懒得客气,顺手把围裙丢给她。
      “我手上都是水,过来帮我系下绑带。”
      “哦。”

      门吱呀一声开了。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艾白提着一盒外卖站在门口,眼睛有如暗色的琉璃,冷静而清澈。彷佛杀人机器一样冷酷盯著我,或者说是盯着正亲密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什么解释的关系都不存在。
      但是,我心里还是升起了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慌张感,以及……与生俱来的,对于死亡将至的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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