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生存手记》澈柳

2、二

　　H省的夜里向来是冷的，再加上些小雨，便冷到了人的骨缝里去。我先下了车，为长官拉开车门，一手撑起伞防着长官淋雨着了凉。有雨丝落在我背上，我心里暗笑。副官一年四季都要穿着军装，为了场面也不能在里面多穿，怕穿着臃肿丢了自家长官的面子，于是我便十分有心计地吩咐了下面多准备了几件不同厚度的军装，所以这雨落下来也不会有多冷。倒是那些太太小姐们——我向后偷瞟了一眼，有几位穿着单薄，聚在门口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冻得哆哆嗦嗦，脸上却还是要保持着温婉的微笑，抱着能被长官一见钟情的小心思偷偷往这边打量。我敢担保，在长官的军靴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我听到了身后太太小姐们小声的惊呼和吸气声。长官保持着优雅的仪态从车里出来，厚重的披风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下车沿的水渍。这一小片深色并不碍事，这样的灯光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举着伞跟在长官的斜后方，木着一张脸假装自己只是空气。
　　这舞会是在L市，H省省会最大的酒店举办的。据说整个建筑是请了M国的建筑师专门设计的。M国的建筑向来很是气派，24根立柱，16级台阶，越发显得这酒店气魄非常，甚至可于政府大楼媲美了。门口站的太太小姐们见了长官过来，忙不迭地一面侧身避让，一面轻声地和长官打着招呼。有侍者殷勤地迎了上来，长官看也不看，径自向内走去。我冷着脸瞪了侍者一眼，见他识趣地与长官保持了距离才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种生人勿近的气魄才能衬托出长官的地位非凡。
　　我把伞交给了身后的亲兵，随着长官向内走去。长官同样冷着一张脸，军帽压得有些低，显出些居高临下的威势。他出现的那一瞬，大厅里倏尔静寂，紧接着便是如同水珠落尽了滚油中，劈里啪啦地爆裂开来。长官将披风丢给我，没了披风的长官愈发显得身姿笔挺。我将披风放在另一个亲兵的手里，又接过长官递来的皮质手套，这个不能递给亲兵了，为了使长官想戴手套的时候我拿出的手套还是平整的，我特意叫人叫人在佩枪之下缝了个暗兜，这样既不会影响我的形象，也不会影响长官的形象，不过我的形象就是长官的形象，所以根本上还是为了长官的形象。手套放好，我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没有威胁，便向着那边水绿色裙子的薛家姑娘微微点头致意。
　　薛家姑娘是H省书香门第薛家的大姑娘，自小被当作男儿教养，后来又送去了F国深造，回来以后却依旧免不了相亲嫁人的命运。照我说薛先生，就是薛姑娘他爹也很是矛盾，一方面把自家姑娘当个小子似的教养成人，一方面却又总是想着让她找个好夫家嫁人生子……薛姑娘见了我向她打招呼，便会意地凑了上来，挤开了一群假意寒暄的男男女女，装作惊异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有没有冻着？”
　　“没有。”长官的眉眼似是柔和了一瞬，在灯光下确实给人以深情款款的错觉。我木着一张脸看这这郎才女貌同台飙戏，愈加庆幸自己对外存在感并不算高，至少不用这样假兮兮地郎情妾意一番。
　　是的，薛家姑娘就是长官目前的“意中人”，虽然各方都未挑明，却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如无意外这就是长官未来的贤内助的那种“意中人”。不过，又有多少人知道这只不过是薛姑娘和长官为了逃避逼婚特意做出来给人看的呢？薛姑娘心智极坚，在我家长官试探时，也只是冷笑，在那些话本子里，一个女人的荣耀都系诸于男子一身，一个女子的心愿若是实现，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女人，脱了男人就不成了吗？我虽然听不太懂，也想不明白，但也知道这姑娘的脾气了。这样的性情，我还真的很是艳羡，而长官也对此颇为欣赏。二人一拍即合，才有了如今的情形。
　　薛家姑娘大大方方地挽上了长官的胳膊，看似亲昵，但胳膊只是虚虚地挂着，身体也未贴到长官身上去。她微微抬起头，轻声与长官说些什么趣事，长官也微微低下头应和，这样美好的画面出现以后，周围的各家姑娘们便纷纷止步，在一旁羡慕嫉妒去了。少有些抱着一丝长官会与薛家姑娘退婚的幻想的太太们，领着自家姑娘来混个脸熟，但都被长官礼节性的点头敷衍了过去。当然，交谊舞会可不仅仅是为这些姑娘太太们准备的。长官与薛家姑娘跳了一圈后，周围便有记者走了过来。
　　H省日报的记者姓许，年龄不大，身材瘦小，颇为精干。他觑了个机会走上来，对着长官恭恭敬敬问好。也是因为他从来都是颇有分寸，因而长官对他也很是优待。
　　“问吧。”
　　许记者笑了笑，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道：“今年老夫人的寿辰，将军作何打算？””
　　长官自然早有打算，当即答：“身为人子，自然是要庆贺的。”这便是透露了设宴的意图了。
　　“那不知将军的挚友彭军长，是否有望接到将军的邀请函？”
　　“既是朋友，”长官突然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自然是要邀请的了。只是不知彭军长愿不愿意赏卫某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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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彭军长是南方政府的重要人物，和卫将军没什么私交
为了连贯把这章改改，明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