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恋江湖》潞潞

5、在劫难逃

　　进了云城，张士宇根本没见到沈云鹤，而是直接被安排到驿馆疗伤。心中的怒气正要发泄，但看眼前凶神恶煞般的十二幽冥，只得强忍了怒火。他知道，这是在沈云鹤的地盘。别说是他，就是皇上来了，沈云鹤想做什么，都不难。

　　“少主！”寒夜走上前，恭敬的对逸轩道：“主公在等你！”
　　逸轩这时候才真正的感到有些害怕。一路上的颠簸，和刚刚的刀光剑影，似乎让他忘记了自己是待罪之身，前途未卜。却也只得跟着寒夜回到护国山庄。
　　沈逸轩站在了护国山庄外。他现在有一种站在死神面前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特，明明应该恐惧，现在却很释然。十六岁的男孩，稚气未褪的脸上，露出了令人折服的刚毅与坦然。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他对自己说。
　　“少主，少主……”连声的呼唤，原来是沈安。一年未见，看到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逸轩也是百感交集，“安叔，你还好吧！”
　　“好，好，少主，你怎么瘦了，吃了不少苦吧！”
　　沈安老泪纵横，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逸轩，一年没见，这孩子越发的一表人才了。清俊的面庞，如水的眼眸，惹人怜惜的神态却是依旧如故。沈安既欣慰有难过。他知道少主此次回来凶多吉少，主公不知会怎样惩罚他呢。主公因为放不下当年的事，对这个独自，简直到了百般虐待的程度。
　　“安叔，我先去见爹爹了~”逸轩说着，便随寒夜朝厅堂走去。
　　沈安看着逸轩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护国山庄的大厅内，气氛十分的肃穆。沈云鹤背手站在中央，沈家军的将领们还有护国山庄的八大堂主都坐在两旁。逸轩感觉自己就是众矢之的，待宰的羔羊。
　　“爹……”逸轩上前，叫了一声。话一出口，竟也是百感交集，毕竟是自己一年未见的父亲。
　　而沈云鹤早已在话音刚落的时候，转身一巴掌打在了逸轩的脸上，“畜生，你还有脸回来！”逸轩一个趔趄，退后几步，脸上火辣辣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流下。从小父亲就教育他，眼泪，对男儿来说是最没用的。定了定神，逸轩缓缓的跪在父亲的面前。“父亲，儿子给您丢脸了，请父亲责罚。”大势已去，现在只能祈求一切快点结束，是生是死。
　　“我怎么能有你这个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沈云鹤一脚踢向跪在地上的逸轩，痛心疾首的骂道。逸轩扑倒在地。“你这个畜生，自作聪明，胆大包天了！”沈云鹤气的再也说不出话了，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逸轩。“爹爹，对不起……”逸轩挣扎起身，跪在地上拽着父亲的衣襟道。沈云鹤有一脚踢开他，“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足以弥补你的过失，足以向所有人交代了？”逸轩痛苦的抚上被踢的腰部，痛的大汗淋漓。但还是强忍着疼痛，仰着头看着父亲，口中嗫嚅着，一双星眸闪闪发亮，“爹爹，轩儿回来请罪了，您要怎么罚，轩儿都绝无怨言，只求爹爹别气坏了身子。”

　　“罚你？哼！”云鹤冷笑一声，“你长了出息了，连圣旨军令都可以不屑，我怎么罚你，我有什么资格罚你？”“爹爹，求您，别这样说，轩儿认罚！”沈云鹤强忍着怒气，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你心里还有我们沈家？我看，在京城心野了吧。”“爹爹，轩儿永远是沈家的人，永远是您的儿子，轩儿知道自己不争气，轩儿会改，一定改，爹你别气了！”逸轩可怜巴巴的乞求着，那种神情令在场的人也有些不忍。青龙堂的高震高堂主站起来，说：“主公，大哥，算了，孩子有错，小惩大诫一下就算了，父子何必弄这么生分呢？”“是啊，皇上对我们庄的忌讳也不是因为这件事……”“都把嘴闭上！”云鹤打断了堂主们的话。“我看谁还护着他！再护着，我们山庄早晚会在他手上！”那些与云鹤出生如此的堂主兄弟不再言语。“爹，您别气了，轩儿以后再也不会惹祸了，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逸轩面无表情的说着，默然的向云鹤磕了一个头，然后，迅速的从身边的高震腰间抽出宝剑，抹向自己的脖子。“轩儿！”高震惊叫着手疾眼快的躲过剑，“轩儿，你这是干什么？”
　　“高叔叔，我知道我让爹爹在皇上面前难做人了，是我的错，我愿意以死谢罪！”
　　“哎！”高震叹口气，众人也纷纷求情。“主公，他还是个孩子，你真的忍心？”
　　“沈逸轩，你想死吗？没那么容易！你的债还没还完，你没有资格死，但是你活着，绝对会更加的痛苦！”沈云鹤怒吼着，揪着逸轩的衣领将他提起，又掼在地上。
　　“寒夜！”
　　“属下在！”
　　“带他去地宫！”沈云鹤决绝的说着，一句话，足以令所有的人，包括杀人如麻的十二幽冥首领寒夜，呆若木鸡。而逸轩愣在那里，在思考自己有没有听错，抑或是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尽管早就知晓自己难以逃脱罪责，但他无法相信，一个父亲，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向深渊。
　　而寒夜毕竟是训练有素的顶级杀手，只怔了片刻，便回过神来。十二幽冥只听令于主公，主公要办谁，他们只能照做，哪怕这个人是少主，主公唯一的儿子。
　　“少主，得罪了！”话音刚落，一直怔在原地的逸轩，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男孩子，听到这个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人间地狱，便难以掩饰内心的恐慌。
　　“不，爹爹，饶了轩儿吧，轩儿不去，不去！”逸轩跪在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沈云鹤的脚下，拽着沈云鹤的衣襟，惊慌的恳求着：“爹，你怎么打我都行，别送我去地宫，轩儿错了，求求你了！”眼前的少年，早已没有了往昔的风采，也没有了往昔的傲气，只是一个在父亲脚下祈求活命的孩子。不，也许，他祈求的不是活命，他不怕死，但是他怕的是生不如死。
　　沈云鹤看着昔日在棍棒下亦是十分坚强的儿子，此刻是如此的落魄，生怕自己会一时不忍，不，他必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也给所有人一个交待，绝不能心软。沈云鹤踢翻逸轩，怒吼道：“畜生，你现在知道怕了？你也有怕的？你不是胆子很大吗？怎么这个时候装熊了！”
　　“爹爹，轩儿以后不敢了，爹你打我吧，我不哭也不喊，我都受着，只求爹别带我去地宫！”
　　“主公，三思啊！他还是个孩子，送到地宫，会没命的！”旁人劝到，他们看到这个可怜的孩子，心中满是不忍。
　　“主公，他是你的儿子啊，你不能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主公，求你了，看在我在沈家二十多年的份上，饶了少主吧！”沈安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的恳求着：“少主离家一年了，今天才刚刚回来，主公，您忍心吗？”
　　逸轩看着父亲的神情，期盼着父亲能听进他们的恳求，放过自己。可是，他错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只见沈云鹤一掌拍在桌上，震碎了茶碗，咆哮到：“寒夜，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我的命令你敢不从？”
　　安叔等人还想上前劝说，沈云鹤冷冷道：“谁敢再为这个畜生求情，谁就和他一起去！”又对逸轩道：“你要是想寻短见，也得给我等到把该受的罪受了再死！否则，我让看守你的人都给你陪葬！”
　　看着父亲前所未有的震怒，听着一句句寒心的话，逸轩的心，真的凉了。还能说什么呢？
　　逸轩平静了神色，止住了泪，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凄美的眸子凝视着父亲：“爹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儿子，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吗？”
　　“哼，老子宁可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将逸轩最后的意志击打的粉碎。
　　逸轩缓缓站了起来，在众人不忍的目光中，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寒夜带着老五老六跟在身后，也不忍押着他，只得跟在后面，一步步，向外走去。
　　走在门口，逸轩扶着门框，回转过身，双目含泪，凄凄的望着背身对着他的沈云鹤，喃喃道：“爹，轩儿认罚，您别气了，要保重身子！”说罢，决绝的离开。沈云鹤回过头，看着逸轩瘦弱却挺拔的身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心头，如浪翻涌。这是自己想要的吗？他不想，但为何每次都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折磨他？
　　地宫地处护国山庄最偏僻处。那是逸轩童年的噩梦，五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领逸轩去地宫，那时，父亲对他说，作为云城的少主，必须要学会心狠手辣，必须要学会面对常人所不能面对的残忍。地宫内，就像是阴曹地府一般阴森可怕，四周的墙壁都是狰狞的带着鲜血的刑具，耳边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伴着潮湿腐朽的血腥味道，绝对是人间的地狱。当目睹了一个人，被打断了浑身所有的筋脉，死在自己眼前时，五岁的逸轩，被吓得哭了出来，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这些。而沈云鹤一把揪起逸轩扔在地上，抄起旁边的鞭子，狠狠的抽在逸轩的身上，边打边骂他没有出息。从地宫回来的一段时间内，逸轩每晚都是噩梦连连。所以，逸轩的心中，地宫绝对是自己挥之不去的梦靥。
　　只有那些十恶不赦的敌人或是叛徒，才会被送来地宫。犯了死罪的人，要在这里受尽折磨而死，罪不至死的人，就算是在这里受一辈子的折磨也不会死去，但绝对会生不如死。那些长年在地宫做事而与外界隔绝的人，早已经心理扭曲，没了人性，他们会用尽手段的折磨你。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乐趣。总之，逸轩深知，到了地宫，就不再有云城少主，有的，只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囚徒。
　　走在通往地狱的路上，逸轩心中一阵的酸楚。一年来在京城的孤独委屈，尚无处诉说，便要承受最亲近的人的伤害。没有人关心他的冷暖，没有人关心他的心酸，那个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竟说宁愿没有这个儿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是父子，他却待他如同仇敌。
　　“逸轩，答应我，好好活着！”承祜的话回响在耳边。
　　对不起，承祜，我食言了，我无法照顾好自己，我更无法好好活下去。我也不想，但是造化弄人。我们都摆脱不了命运的枷锁。如果我死了，你要忘了我！

　　阴暗的地宫，那个主事的魏三仰卧在椅上，看到寒夜，便满脸堆笑着迎上来，“哎呦，寒夜首领，今天您怎么亲自来了？”
　　“主公的吩咐，送这个人来！”寒夜看了眼魏三，冷冷的回答。尽管他指的这个人是少主，但是在这里，根本不可能透露他的身份。他知道主公的脾气，他只得听令。
　　魏三邪恶的目光打量着逸轩，逸轩不禁打了个寒战。一切都是太熟悉了，梦中的一切，今天在现实中再次重现。只是，他不再是五岁的孩子，他必须故作坚强，来维持自己仅有的一丝尊严。
　　“魏主管，这个人交给你了！主公的意思，不许死，不许残，你看着办吧！”
　　魏三楞了一下，马上机灵道：“属下明白了！”
　　寒夜离去，只留下逸轩面对着凶神恶煞的阎王和一众小鬼。魏三阴险的笑着，手抚上逸轩的脸颊：“啧啧，长得还真是不错啊！可惜啊可惜，这么个美男子，怎么能送来这里糟践啊！”
　　逸轩愤怒的打下魏三的手，愤然道：“你放尊重点！”不容置疑的语气，憾人的气魄，与生俱来的贵气，使得魏三楞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那副嘴脸，“嘿！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地宫的阶下囚，告诉你吧，来到这里你还把自己当个人，那你就错了。哼，现在都威风，一会有你受的！”
　　逸轩屈辱的闭了眼，云城少主？天大的讽刺！落得这个地步，连这种小人，也可如此轻薄自己。逸轩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感觉到如此的屈辱，也从没有一刻，感到如此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