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147、瑜亮之心

　　按主办方原流程，第二天上午举行开幕式。
　　由于我这个刚遭受了刺杀的“虚弱”参赛者，霍尔代我谢绝了参加活动。

　　我只能从转播看到了开幕式的全过程，每个世界的队伍都由旗手引领队列，而马克西米兰代替我担当了第七世界的旗手。

　　每个世界都各有特色，第一世界是农业世界，以复古典雅为主；第二世界的队列是最为整齐有气势的，一个入场式走出了军训的感觉；及到了后续几个政体的世界，都是松松散散的走出，好歹作为门面工程的旗手也要注意形象。到了第五世界实在叫人好笑——是由这个封建帝国的皇五子，一个至少两百斤的胖青年担任旗手。

　　【君子不重则不威】我不由想起这句话，曲解了想还是好笑，其实就其气势而言，他还真走出了“皇家气度”。

　　“你在笑什么？”

　　我回头，转播的大厅内是我方陪同的工作人员以及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因我刚被袭击，故此有这般安排。

　　说话的是一个黑发少年，和我年龄相仿，觉不超过二十岁。他的面孔是少有的纯正的东方人长相，在如今的时代里人们都是高度混血脸，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可以说比起粗线条的混血脸，传统东方人的长相更为细腻。因我喜欢古代东方文化的缘故，我总认为东方男性应该是儒雅的，却在这个少年的脸上读到了桀骜不驯。

　　他颇为挑衅地看向我，下巴微抬，周围的人已经替我作出解释了，恭恭敬敬地称呼他：“凌少公子。”

　　原来是他啊，我想到。

　　第二世界目前不加称谓即让人知道其身份的“凌少公子”只有一人——第二世界三大军政世家之一的凌家，现任联邦元帅凌勇捷之孙，七岁即闻名全星系的神童凌涉。
　　用了那么多前缀词，真正有意义的只有“神童”。凌家的族人并不少，元帅也非家主，能够让他脱颖而出的还是因为他是个在七岁时就闻名全星系的神童。

　　但就这样一位神童至今只能被叫做“少公子”，因为他没有任何军衔。以第二世界的情况，这样一位可说是“贵族子弟”的少年，和他差不多出身的世家子弟混得再不如意也会入伍混个军衔。这样一位被寄予厚望的神童却没有担任任何军职。

　　他那副挑衅的表情让我疑惑，陪同的第二世界官员倒是都满面愁容，这位少公子并没有为本国争光的意思，并没有参加此次星际杯，即便这些官员也吃不准他要做什么。正在此时显示屏上第七世界的队伍也走出来了。

　　马克西米兰作为旗手英姿勃发，挺拔的青年带着后面的队员们，整体就给人留下很好的精神面貌，并不逊色于第二世界。这支队伍里原本就有一半以上的军人。

　　“可见这世界少了你也一样运作。”凌涉讽刺地说道。

　　“他比我更适合做旗手。”我坦然承认，“说起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作为旗手出场了，确实是出众不凡。”

　　黑发的少年却像是很生气，甚至能听到他鼻翼很清晰的呼气声。

　　我心里真是纳闷了，我得罪他了？作为一个贵族少年，再如何纯真也会有些城府。那么容易被撩拨，我反倒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做戏了。

　　也不用我怀疑了，他自己替我解答了，语气不善，“听说你也是个天才？”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过如此。”

　　“啊？”一脸不解。

　　凌涉更是不耐烦了，“装什么装，被人夸天才挺得意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我，恍然想起我觉醒“无效”异能之后也曾被大书特书地报导过，只是我从来没有相应“被天才化”的自觉。

　　我平静地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了？你这是傲慢吗？”凌涉发怒地扬高声音，周围第二世界的官员们已经开始焦头烂额了，看他们的样子极为担心我们两位“天才”间出事故，想劝却又怕被这位喜怒无常的神童给炮灰了。

　　我真没什么好说的，反问他，“凌少公子想要我说什么？”

　　看他表情都快要气炸了，“你敢不敢跟我过去？”

　　我笑笑顺口就回道：“不敢不敢。”然后转身去看转播屏，就不去理他了。

　　是他要来找我，又不是我主动撩的他。且现在这样的情形，在他家出的事，主人家自己就要把这不懂事的摁下去。只要不是蠢到家，他就不会在这里惹事。
　　至于他的“邀请”，明知来者不善，我还过去就是跟着他脑子进水了。

　　他在旁边忍了几分钟，见我真就是在看开幕式，终于是忍不住撂下一句话，“你小子可以。”

　　我心想，不不，对着你，我不可以。

　　听着他重重的脚步声走开几步却又突然停下，好像在后面踹了谁过来，“来都来了，不去和陆先生打个招呼吗？”

　　随后是一名金色长发的少年上来说：“陆先生，您好。”

　　我转过头，看他身上的服饰，想起刚才一瞥之间是凌涉的从者？

　　“嗯。”我等着这少年说话。

　　他低着头，很怯懦又害怕的样子，怯懦是对着我，害怕就是因为凌涉了。大概是觉得我不好接近，又要完成凌涉的命令，忐忑不安地开口，“您能来第二世界，真是不胜荣幸。”

　　连凌涉我都没必要接触，和这个少年的对话我本是不用理睬的。但人大概第一反应都会心软，见着可怜人便会看看他会说什么，让他交差也就是了。

　　我说，“谢谢你。”

　　“陆先生，我很高兴见到您。”他说完，小心地瞄我的神色，确定我不生气后说，“我的名字是琼。”

　　他抬头，见到他容貌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凌涉会刻意要他过来了——琼无疑有着一张精致而柔弱的面孔，这是个美貌绝伦的少年。
　　《道林·格雷的画像》，脑海中突然想到了道林·格雷这个名字，如果世上真有完美的美少年，大概也就如此了，宛如神作的曲线，柔和的嘴唇，通透明澈的蓝色眼睛，单纯而善良。

　　“琼。”我重复了遍，“是你的名字？”

　　“是的，先生。”他小心地说道，时不时偷看别人的表情，像是受惊过度随时可能泫然欲泣的样子，“我的名字只是琼。”

　　没有姓氏，那就说明他身份并不高。虽然我不太熟悉第二世界的风俗习惯，不过任何一个世界中有权势的家族都有强调姓氏的习惯。

　　“我知道了。”说完我便不在理他，因为我已经听到不远处凌涉的嗤笑，显然他在边上正窥视着全程。
　　琼是他的人，为着这个少年回去日子好过，我的冷漠比友善更好。虽然我觉得这位少公子真是脑子秀逗了，他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吧？我搭理了琼，以这位少公子的秉性，怕是要觉得自己的人跟外人亲近要不自在；要是不搭理，他又要觉得自己的算计落空了，又要不自在。真是莫名其妙。

　　面上不显，手却是攥紧了。

　　听着人走远了，主办方陪同的官员才过来和我表达歉意，说了这位凌家少公子从小就是宠坏了，作为“神童”，又是执政的孙子，俨然是凌家的家族未来新星了。在第二世界绝对是横着走的人。
　　“少公子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想必也是听说您同样年少有为才来结交的。”官员陪着小心。

　　我心想他要是来释放善意的，除非所有人的眼都瞎了。真是会说话，黑的都说成白的。

　　“少公子是率直天真的人。”我随口说了句，那官员脸色微妙，见我不像生气便也不提这茬了。反正只要不和第七世界的人结仇就可以了，他们也有数凌涉刚才的表现，说过了天也没法叫我去和他友好了，不结仇已经很好了。

　　我觉得无聊得很，他傻我又不傻。现在他这样傻傻的不挺好，我和他结仇了去对付他了，他必要收敛，真是帮讨厌的人长进了。

　　此时开幕式一晃拍到了第九世界的队伍，旗手竟然是李琳，白色制服百褶裙配皮靴，长发轻盈柔软风中扬起，表情孤傲冷漠。
　　真看到这样又不意外了，是了，本来就应该是她了。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李琳都有这个资格。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天才”。

　　人群中产生一个格外优秀的人的比例是很小，但如果算上整个星系人类的基数，“天才”的数量真的不少。优秀的人就都容易往上走，到了现在这个可以说是全星系最出众的年轻人的集会上，多碰到几个天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见一个人就要生一次瑜亮之心那活着也太累了，人总能遇到比自己更强的人，或是某一方面，或是多个方面，承认别人在某些方面比自己强并不代表自身就弱了。

　　不过我的脑海中却不由印下了那个天才少女穿着白色制服裙的身影，这一抹青春的倩影使得第九世界干净到冰冷的队伍都显得生动了起来。

　　我以为我和凌涉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时，却在这天晚上的开幕日迎接酒会上再次相遇。

　　宴会厅里所有人都换上了隆重的礼服，灯火通明的古典大厅铺设着仿古釉彩砖，美酒佳人，觥筹交错。

　　马克西米兰正私下找我，为了替代我作为旗手而表达歉意。我直觉好笑，还没等回复，就听米丝耶娃在倒吸凉气，“天，她真是个公主了！”

　　银色裙摆，白纱为底，以钻石为缀的佩饰，少女身姿窈窕，此般繁复的装饰却犹显轻盈。银色发饰垂落羽毛流苏，如绸缎般光泽的黑发自然散落。
　　她仍带着黑豹，犹如月下的狩猎女神。

　　强大与美丽。

　　不只要美丽，更需要强大。

　　米丝耶娃惊叹道：“天呢，我愿意嫁给她！”

　　在思想较为开放的几个世界中并不歧视同性婚姻，譬如第七世界和第九世界在这方面就有着同样的观念，也造成了奇特的风俗，优秀的人会同时得到同性和异性的青睐。

　　连造作的黛燕妮也跟着叫了起来：“我也可以！”

　　“额，你们不会嫉妒吗？”菲尔曼尴尬了。

　　“那是蠢人才会有的想法！”两个姑娘异口同声。

　　极致的强大与美丽本身就是性感。

　　大概是几人说得太大声了，引得李琳回头，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我身上狠狠瞪了我一眼。

　　她刚才难道都听到了？我心里不免觉得冤得很，怎么记仇又记到我身上了。

　　此时时间已到，主持人上台，接下来就是邀请主办方重要人物冗长的致辞、感谢。
　　没人在好好听，除了在神游天外等酒会开始的，就是大家趁着这时候认脸。

　　马克西米兰在跟我介绍：“致辞的上将是凌家第二代，以年龄资历到这一步也是到头了。”又趁着人全，略说了其他几个世界的主要人物。

　　我一边听着，目光扫到上将身后一排人中最右的一个少年，然后目光相撞，这才了悟这个人是一直看着我的。

　　“这人是？”马克西米兰认了下，也是见过照片，“凌家少公子？”

　　就他这个“神童”到了这个年纪还身上什么职都没挂来说，这个“少公子”绝对是个讽刺。

　　我点头，“今天白天和他见过。”

　　“白天？是开幕式？”马克西米兰反应了过来，要说我们一行人暂时分开也就那时候了，看神色他也能猜到，“话不投机？”

　　“瑜亮之心。”我说。

　　他看我那么平静，谁来撩谁，谁先起的瑜亮之心就都明了。最主要的是，我们是客中，只要不是脑子坏了就不会主动找地主结仇。

　　马克西米兰甚至想到了我被暗杀的事，“会不会是他？”

　　凌涉既然被称为神童，必有过人之处，原因正在于他七岁便被发现有最强级别的异能，当时的精神强度已经是S级了。虽然几个世界之间对于异能的评级系统有差异，但如果用游戏做比，他七岁时就已经是通关Boss了，而我们现在这些站在这里的精英们相当一部分还不能及得上人家的七岁。
　　是他的话绝对有这个能力，现在看来连目的都有了。

　　我摇摇头，“希望不是吧。”

　　“希望不是吧。”马克西米兰也重复了一遍，显然也是无奈，“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盯上你了。”

　　“谁知道呢。”

　　上面致辞已经结束了，按照古典的礼仪主人敲响酒杯，随后宴会和舞会开启，侍者们端上菜肴，乐队开始奏乐。
　　此时的酒会礼仪已经一变再变，会跳古典交谊舞的人越来越少，通常只有贵族会特地去学。在经历慢慢宇宙流浪之后的人类文明越发减省了不必要的繁文缛节，也就是直到在这个星系重新安逸下来后，这些古代礼仪才被上流社会拿来复古。

　　“都是些吃饱饭没事做的人。”米丝耶娃说，作为军人她对舞会的兴趣也不高。

　　人群中也因为各个世界风俗习惯不同，各种规矩便也都淡化，不过今天跳舞的人并不少，看来整个星系最出色的年轻人们还是有许多被培训过礼仪。

　　李琳站在人群中，神情淡漠，银色礼服真如月光般孤傲清冷，她无疑是耀眼的，却没多少人敢上前邀请这位冷美人。

　　“陆。”霍尔突然叫我，使了个眼色。

　　我不觉得我需要去解救公主，这个年代已经不再“当壁花没人奉承是没女性魅力”的观念了。不过还是抬了脚，没两步，就见凌涉先一步抢到她面前伸手邀请，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确实有这个自信，不为他这个人，在这个场合总要给凌家人面子。凌家是现在第二世界的龙头。

　　然而李琳就是拒绝了。

　　“我不会跳舞。”她也是位公主。

　　凌涉依旧是势在必得，只是任谁都看得出他在咬牙切齿地笑，“没事，我是一个很好的舞伴由我引领就可以了。”

　　“抱歉，我从来只喜欢自己做决定。”她拍拍黑豹的脑袋，然后转身到外面透气去了。

　　她一定对这样的酒会很不耐烦。

　　“谁会愿意一样。”米丝耶娃小声道：“都是一群没多少交情又偏要虚情假意的人，以她的身份，实在不用委屈自己。”

　　她说到一半突然没声了，睁大了眼睛，就见凌涉这惹人厌的家伙又朝我走过来。

　　“少公子有何需要效劳？”马克西米兰先一步阻拦。

　　凌涉正眼都不瞧他一眼，“闪开，你还不配和我对话。”

　　听到的人都皱眉，这位少公子也实在太过无礼了。

　　也不待第二世界的官员过来，凌涉直接对我挑衅，“你敢不敢和我过来，有一件事……”

　　我看着他。

　　“关于他的事。”凌涉脸上得意而作怪，“你就不想知道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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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不想，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