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罚》唐进宝

2、第一天

　　“放开我。该死的东西。”

　　浊气混沌清气，分别拉扯唐淳四肢，将她席卷带离地面，禁锢百米高空上。唐淳用力撕扯身体上的黑气，这些玩意儿跟棉花似的，十分不受力，状似气体却有质量和力量感。

　　“这到底是哪儿。”

　　她只余惊悸，俯瞰脚底苍茫大地，浓烟滚滚蹿起，四面八方谷仓燃烧，黑雾将整片天染成黑熏色。

　　不多时她真实感受到来自遥在千里之外的嘶吼声，那种血性的，撼天动地的声音渐次清晰，震耳欲聋的共鸣令她头痛欲裂。自迸裂大地起，好像要将整个天地都震动过来颠覆乾坤。地动山摇间千万铁骑并列迸进，黑压压一片横扫边境。

　　“杀！”

　　唐淳看见了他，将帅手执仗八火缨枪，身披四爪龙纹金光铠甲，身跨黑血嘶风战马，魁梧英姿驰骋之大军最前列。

　　战争与硝烟。

　　厮杀与死亡。

　　鲜血与头颅。

　　战壕堆满死人尸首，战俘尸体将整片大地铺满，碎成两半的战旗插在广袤的沉沦大地，日出东方之时将帅屹立尸巅。

　　唐淳俯瞰莽莽大地，血流成河，尸骨堆砌如山。满目疮痍，惊心动魄。

　　她看到累累白骨堆成小山的那一刻几乎泪眼磅礴，却哭不出任何声音。

　　或许她曾在荧幕上看过战争硝烟的残酷，但绝对不是此时此刻的直击心魂。战争杀戮带来的代价只有鲜血和生命。

　　唐淳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掐住脖子令她无法呼吸，她几乎是被活活掐死在半空中。

　　从床上歘睁开眼睛，唐淳两只圆鼓鼓的眼睛瞬间充血，额头青筋凸起，胸腔内汹涌翻滚，血从胃底往上压直到喉咙处。

　　“噗——”

　　她翻身吐在地板上。

　　一滩鲜血真实喷在地板，上面还浮着血沫子。

　　唐淳抬头看见床侧对面的穿衣镜，两只手死死抠着床沿，她思维僵硬，缓缓松弛，抬起骨瘦的手掌覆在左眼，右手曲无名指。

　　她孱弱道：“上真仙人，神将邪魔，风火无障，破。”

　　镜面中的她出现半张俊美的男人面容，束流苏月樱冠，剑眉斜飞，薄唇微弯。

　　男人笑：“醒了？”

　　唐淳微微虚眸：“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我又是人是鬼。”

　　“吾乃郡国太子陈安阳，至于你？你当然是人，还是个倒霉透顶的小女人，真是晦气。”

　　唐淳：“郡国，哪朝哪代有郡国。好笑，我大概是死了才对，胡思乱想到这种离谱的梦境。你也只是个可怕的梦魇而已。”

　　唐淳提气握拳砸向镜子，立刻，镜面四分五裂，刻印出六七个半面脸陈安阳。

　　镜中的陈安阳笑容诡异：“适才你看见的壮观景象正是本殿奋勇杀敌时的雄姿英发，别被吓到，莫惊慌。”

　　他弹指一挥，默念咒语，唐淳身体上那个碗大血洞肉眼可见奇迹般结痂自愈。

　　唐淳怔怔低头亲眼看见肚皮上的血洞消失殆尽，雪白肌肤焕如新生，脚掌抓地，身体直立立从地板上挺起，骨骼肌战栗，血管里的血液逐渐沸腾，极速经过心脏过滤流向四肢百骸。脊柱喀嚓咔嚓作响，一节一节像是被人打断，血肉在骨头缝隙处复制生长。分筋断骨，血液再造。

　　陈安阳霎时睁开眼睛，二指点向唐淳眉心。

　　“好痛。”唐淳痛不欲生，丝毫不能行动。

　　陈安阳冷笑片刻。极速念动咒语，唐淳的身体二次生长，从一米五断骨拔高二十公分，且骨相清奇，貌似隽男，有了女生男之相。

　　唐淳痛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喊停下，住手，救命啊。陈安阳唤的再生术效果奇佳，这种咒术通常不对凡夫俗子使用，其痛苦程度不亚于碎身万段。

　　陈安阳瞧不上唐淳的娇小身材，男子汉大丈夫岂容身四尺宿主体内，动用禁术强行再生她的骨骼血肉。唐淳在痛苦深渊里对陈安阳恨之入骨。

　　等她醒来时陈安阳已经消失不见，卧室里一片狼藉，仿佛混战后的战场，床单被罩搅成一堆，上面血迹斑斑。唐淳觉得自己视角开阔且悬高，看身边事物也娇小许多，她抬手就能摸到立柜的顶端，视线落在自己手指的时候顿然愣住。

　　“我的手。”

　　“这是我的手。”唐淳看见自己手腕子上长了一双极其修长纤细的手掌，指甲圆润，甲床深长。

　　她慢慢走到圆镜前，看见镜子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少几分圆润，多几分矜气。

　　“还满意么。”陈安阳问她。

　　唐淳怔愣，手臂落下来。她自嘲笑笑：“这是幻觉。”

　　陈安阳：“愚蠢，这是你自己。是本殿下用法术帮了你。”

　　“这不是我。”唐淳否认掉这个重生后断骨再造的自己，看着镜子中的女人慢慢往后退，一步一步往后躲。忽然扒开窗户，踩上书桌，毫不犹豫从窗户里跳下去。

　　她再次听见风在耳边撕开的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噩梦。

　　我再死一次难道还醒不过来？我就是要同这个世界决裂。

　　卧室正对几条高架，车来车往，根本没有人注意八楼有人跳楼。唐淳这次运气也是很不好，跳下来时整个人挂在树杈上，树枝穿过她的胸膛，鲜血染红她整个前襟，可是她却感受不到疼痛。

　　“我果然是死掉的人。”

　　谁知道她刚说完就听见陈安阳痛苦道：“你没死，可你再自残死的可就是本殿下。”

　　树枝抽离她的身体，她依旧感受不到疼痛，反而漂浮在空中不受地心引力影响，她的手朝左边伸开，身体竟然就朝着左边飘动，她又朝右边动了动，身体自然而然朝右边飘过去。

　　她诧异开口说：“我要下去。”

　　身体竟然极速下落，她怕，紧紧闭上眼睛，却在砸地的瞬间极速缓冲轻飘飘安全降落地面。

　　“原来我自残，感受到痛苦的却是你。”唐淳似乎发现了新妙机。

　　“从我身体里出去，否则我就弄死你。”唐淳想到一件事。如果她现在不是死人，那么她所见所闻肯定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否则会发生这种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怪谈？

　　反正她自己生死不知，命数未定。她不管陈安阳是人是神是魔鬼，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她自杀。

　　陈安阳：“就这么想死。”

　　唐淳冷笑两声，慢腾腾走到一旁的石墩子坐下，淡声说：“是不想活。和想死没关系。前者是万念俱灰，后者是无所畏惧。”

　　陈安阳：“看来我运气真是差劲，遇到个消极怠工的宿主。”

　　唐淳：“我一向倒霉透顶，遇到我也算你自己倒霉。”

　　坡下是收废品的回收站，有大叔拖一大捆纸板从坡下来，经过绿化带时看见满衣襟是血的唐淳，淡定自若坐在那里休息。

　　唐淳好心，为避免吓到大叔，摆手解释：“没事，我就流点血，并不痛。”

　　大叔上下掂量，手一撒，拔腿飞奔逃命似的往回跑，边跑还边喊：“哎哎，哎，你别动，哎，妈呀，鬼啊。大白天见鬼了。”

　　唐淳面上挂不住，虽然她模样算不上标志，经过陈安阳断骨重造后容貌偏向男相，但绝对和丑陋邪恶的鬼面联系不到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