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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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浣城外，女墙上的一排弓箭手动作齐整地将箭矢搭在了弦上，弓满如月，蓄势待发，眯起半只眼睛，折射着冷光的箭头瞄准了慕容离，就只等着一声令下。一个拿长枪的守卫探出头来，大声问：“城外何人？”
“劳烦守卫大哥跑一趟，给你们萧将军说，慕容离找他。”慕容离抬头，朗声道。
那常年驻守在边疆的守卫狐疑地看她一眼，匆匆点头离开。
耀目的旭日渐渐冲东方升起，慕容离不耐烦地踢了踢腿，牵起莲骁项上的缰绳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忽然被一束强光刺激到了眼睛，原本因为日以继夜地赶路而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眶一下子酸胀起来，不一会儿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出。
慕容离迅速侧脸抬手，在眼皮上搭了一个临时小帐篷，双腿一夹马腹，待得莲骁复又走动了几步，才得险险避过。
擦干脸颊上的泪渍，慕容离本想不予追究，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堂堂皇贵妃，竟然在自己的士兵面前做出了如此失态的举动，不经有些恼火。眼前仿佛浮现出苍蓝随时都温文尔雅，谦和有礼，在外人面前从未失仪过的君主形象，慕容离觉得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大感失了皇室的面子，丢了苍蓝的脸。
抬头看去，才发现那束白光是阳光打到箭头上折射下来，并非士兵有意之为，慕容离这才悻悻地放弃了呵责，日光普照天下，它的走势无人能够控制；士兵挽箭是职责所在；若非要怪罪到谁身上，那她自己岂不是成了小说里那祸乱皇室，恃宠而骄的妖姬？
慕容离浑身抖了抖，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小臂，她兀自摇头，算了吧，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当她的皇贵妃吧，那样的倾国祸水着实与她无缘。
等了摸约一刻钟，城门“吱呀——”一声打开，打断了慕容离的胡思乱想，萧弦略显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之处，面上的凝重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变成惊喜，然后又是疑惑。
慕容离也没出声，身下的莲骁无聊地打了一个响鼻。她翻身下马，摸摸莲骁手感极佳的鬃毛，拍拍它的脖子，莲骁舒服地蹭了蹭她的胳膊，转头吐出粉色的舌头舔舔她的手心。
“有什么事进城再说吧。”萧弦看着慕容离的背影，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春寒料峭。”
慕容离点点头，转身向城内走去，不用招呼，莲骁就乖巧地跟上慕容离。
路似乎很长，慕容离沉着地一声不吭，闭嘴装哑巴是她的拿手好戏。萧弦却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轻笑着开口：“离儿，你怎么来了？”
他唤她离儿，而不是皇贵妃，成亲那日他冗长顺口的祝福就像是一场梦，仿佛他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她也还没有成亲。
“你受伤了。”慕容离说道，肯定句。
“抱歉让你担心了。”萧弦侧脸看她，言笑殷殷，抬手摸摸她的头顶，从动作表现出来的是那种做过千百次的熟练，“已经好了。”
慕容离点点头，没有回答，也没有避开。
紧接着双方又是一阵无言，慕容离无聊地数着身后莲骁的蹄声。
“你来这里，苍蓝知道吗？”萧弦没有回头，声音很轻。
慕容离偏头看看他，只见他神色如常，只是有些发白，分毫看不出刚才有问话的样子，她想了想，如实回答：“知道。”
“他肯让你来吗？”在慕容离的面前，与她对话，萧弦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嘲讽，“我以为苍蓝那小子好不容易得到了你，就会恨不得那根绳子把你绑到他身上成天带着。”
“是你太偏激。”慕容离淡漠地回答，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为苍蓝辩解了一句，“苍蓝不是那样的人。还有，苍蓝是皇上，你不能直呼他的名讳，这可是杀头之罪。”
“不是那样的人？离儿，你才过去多久？就倒戈了？我呢？我算什么？我养了你两年！”萧弦回过身，看着慕容离沉静的脸，“就算他是皇上又如何，总有一天，我萧弦会坐上那个位
置，然后，亲手杀了他。”
慕容离有点怔忡，萧弦在她面前，竟是这般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这是事实。”看着萧弦眼底闪过嗜血的残忍，慕容离冷然陈述，“你现在还不是皇帝。”
“哈！你是想让我放尊重一些？好，我知道，现在他才是皇上，你，是皇贵妃对不对？我是臣子，是不是也应该给你下跪行礼？”萧弦冷笑一声。
慕容离看着萧弦日渐坚毅的面部线条，微叹一声，放软声音：“萧弦。”
萧弦听了，神色慌张地看了慕容离好几眼，大梦初醒一般向后退了两步，神色变得紧张：“离儿，我不是故意的，我……”
慕容离点点头，示意他不用说下去。
来到一处院落，立刻有一个亲卫上前来拉过莲骁的缰绳，莲骁不安地蹬蹬蹄子，怎么也不肯让那人近身，更别说被他牵走了。
慕容离轻轻拍拍它的脑袋，它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走了。
唇角带了一丝笑意，慕容离好笑地看着不时回头看自己，撒娇一样蹬着蹄子的莲骁渐行渐远，才跟着萧弦继续走，还在心里赞同苍蓝的话，这莲骁确实聪慧忠心。
萧弦带着慕容离走进一间简陋的房间，带着些许歉意地说：“行军不比家中，是简陋了些，离儿你将就着住吧，缺什么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尽量帮你补齐的。”
慕容离点点头，这房间虽简陋，作为一个女子的闺房，硬要说少了什么的话，少的便是那胭脂水粉，但慕容离不喜欢也不善于在脸上涂涂抹抹，所以对于她来说也不缺什么，重要的东西她都带来了，也不过是一些衣物和揽月剑。
“你伤在哪里？”慕容离忽然出声。
正在帮慕容离铺床的萧弦愣了愣，随即笑着说：“左臂上，都说已经好了。”
“我看看。”慕容离执拗地说。
萧弦叹息一声，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慕容离。将枕头放好，萧弦坐到一边的圆凳上，解开衣襟伸出左手。
慕容离看了看，结的痂已经脱落了，留下一条细细的疤痕，应该是被利器所伤。
萧弦看着慕容离轻颦的眉头，说道：“是被白沉划伤的，那家伙智力不足蛮力有余，一没留神就被他划到了。”
慕容离白他一眼，看见萧弦半个白皙的胸膛也不脸红，兀自帮他把衣服穿好，结好衣襟上的盘扣，动作熟练没有任何差错。
萧弦的神色有些黯然，这般熟练，怕是每日都在帮苍蓝穿衣吧。
“诶，离儿，苍蓝如何？”萧弦看着倒水喝的慕容离，隐去面上的微涩。
“很好啊。”慕容离放一盏茶到萧弦面前。
“我是说……”萧弦没敢说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了瞟某物。
慕容离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床，蓦地脸上发热，翻个大大的白眼给一脸看好戏的萧弦：
“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去训练士兵。”
“啊，糟了。”萧弦拍拍脑袋，站起身，“我还真忘了，我先走了啊。”
慕容离没有吭声。
门被轻轻关上，慕容离看看床，脸又红了红，连忙掉开目光，从包袱里取出带来的剑技书看起来；萧弦在门外站了片刻，直到不得不去沙场的时候才面色阴郁地离开，离儿那反应，怕是……忽然心中一阵绞痛，像是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宝贝被别人摔进了墨水里一样。
来到这里已有些时日，看着萧弦指挥军队突袭，取得的都是小胜，慕容离不由得有些心急起来，这样下去这仗几时才能打完？
慕容离依旧每日清早去沙场练剑，通常这个时候是萧弦练兵的时候，慕容离习惯了这个时候起床，怎么也改不掉，只好在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练习。
行军之前已经将浣城的居民都做了妥善遣排，大军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一丝人烟，成千上万的军人看着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还是个女人，不免惊讶地停止了训练。
倒是慕容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练着剑。
萧弦也停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歪着头仔细看着慕容离的一招一式。
每个招式简单明了，却招招为攻直取要害，虽谈不上高超的技艺，但也是一气呵成不易被人封杀。
萧弦点点头，这样的招式漏洞百出，以下招之长补上招之短，必须在速度上跟进，不然很容易被人寻出破绽，而以慕容离现在的速度补偿这套剑法的漏洞绰绰有余。
但若是遇见高手，用这套剑法便是自寻死路了。
慕容离一套剑法练完，手势一转，开始练另外一套。
萧弦看她剑气一凝，招式开始迂回，这套剑法非常适合身姿柔韧的女子学习，招数柔和却不退缩，手腕一翻招数变得狠厉，以上招的婉转掩护下招的凌厉。
太阳渐渐升起，耀眼的金光笼罩着慕容离行云流水的舞姿，当真是那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剑法的最后一招是以横砍迅速变为夺人心魄的直刺，在众人还沉浸在那最后一刺的时候，慕容离泰然自若地收剑入鞘
慕容离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疲乏地走到一旁放武器的横杆上坐下调息，最近忽然变得很懒散，能坐着就不想站着，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
坐下或者躺下之后就只想睡觉，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以前一天练三套剑法都没问题的，现在只练两套简短的剑法都累得浑身发软。
萧弦对她投来关切地一瞥，慕容离懒散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萧弦点点头，继续抄练。
肚子有些饿了，慕容离揉揉“咕咕”叫的肚子，开始想来浣城之前在皇宫里吃的酸葡萄。
唉……好想吃酸的东西啊，附近有没有桑葚之类的东西啊？慕容离可怜兮兮地想着，难道是宫里吃得太好把自己的嘴养刁了？凭心而论慕容离的伙食在这里已经算很好了，只是怎么吃都没味道，经常是拨拉了两筷子就不想吃了。
傍晚时分，守门的小兵把晚膳端进来，慕容离看了看木盘中的菜，一荤一素外加一个飘着几片菜叶的汤，素菜是炒豆芽，荤菜是蒜苗炒肉，一盘清油油的蒜苗上零星地躺着几片肥腻的肉，还能看见长长的毛。
就看了那么一眼，慕容离就趴在椅子的扶手上吐了起来，那小兵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你，端，端下去。”慕容离一边吐一边对他挥手，手也不回。
“哦，噢……”那小兵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端着盘子下去。
好不容易吐完，浑身虚脱无力的慕容离看了看模糊黏腻的呕吐物，胃里又是好一阵翻腾，赶忙调头趴到另外一边。
“离儿，怎么了？”接到消息的萧弦匆匆忙忙赶来，看着快软成一滩烂泥的慕容离，心疼地说道，“快去找军医。”
“不，不用了……”慕容离无力地说，“我只是有点饿，我，我想吃酸的……”
“酸的东西是吧？好，我叫人去给你找。”萧弦把慕容离抱到床上放平，连声答应。
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慕容离把脸埋到枕头里，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慕容离看见萧弦端着一盘堆得高高的青红色的不知名小果子坐在床沿，见她醒了就俯身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勺子舀来喂她。
慕容离吃着，觉得精神稍微好些了。
萧弦一边喂她，一边责怪地说：“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怎么不早说？看你都饿成这样了。”
慕容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着油腻的就想吐，吃不下。”
萧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忽然有些发抖：“离儿，让军医来看看吧。”
慕容离抬头，看见萧弦一脸惊疑地神色，低头想了想，摇头不允。
萧弦也像微微松了口气一般，将盘子中剩下的零星几个果子拢到一团，全部舀起来送到慕容离面前。
慕容离张开嘴，含住，咬啊咬啊咬，感觉到酸酸的汁液浸满了口腔的每一处，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得到了满足的猫咪。
“还要吃么？”萧弦把控盘子放到一边，笑眯眯地问她。
慕容离揉揉已有饱涨感的肚子，摇摇头。
“那好，你早些休息吧。”萧弦放她躺下，细心地帮她掖好被子。
慕容离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想起生日的那天回府晚了被罚挨打之后，萧弦也是这般像打杂小厮一样忙前忙后的，不由得笑弯了眼睛。
萧弦抬头，正对着她若有所思的面孔，点点她的鼻头，他笑得温和：“在想什么呢，早些睡，知道吗？”
慕容离拥着被子，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