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魇》顷刻花开

4、华樱

　　自那一日起，青翮再也没有来。我自淡然。天一日比一日蓝，雪一日比一日少，春之年将过，雪季也将结束了。
　　一天从园中散步回来，竟意外地有人等我。
　　是两名制衣的女匠人，来为我量身，说奉了王命要为我制华樱盛会的礼服，我不觉失笑。
　　什么时候，这舄的贵族为纪念雪季终结而开的盛会会接纳一个餍人的参予，无非，是想借此炫耀自己的政绩吧，我并不在乎。
　　华樱会的当天，天气果然眷顾，纷纷扬扬又飘起小雪来，我站在露华亭里，任人们的目光在我身上悄悄流连。樱花开得好美，深红的花瓣掩映在皑皑雪野，艳得象血，我专注地看着，心里会有想尝一口的欲望。
　　“餍王。”
　　竟会有人招呼我，我回过神来，诧异地回头，一个熟悉的笑脸撞入眼帘。
　　“锐武！”
　　他年青的脸上满是漾开的笑意，碧色的眸中没有敌对或轻视的意味——这已足够我安心。
　　“是，想不到陛下会邀您出席。我一直很希望再见您一面的。”他压低了声音，“本该一早说的，但直到凉州也没有机会。谢谢，是您在暴风雪中救了我。”
　　“你知道了。”我微笑，“其实不说谢，不知道也好，被餍人救了，被人会以为是耻辱吧，不要再提了。”
　　锐武也一笑，“谢我是已经说了，不知道——我可以装不知道。说真的，火之力还是不要再用的好。”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点一点头。
　　“锐武，今天的华樱会，飞鸟凉有没有来？”
　　“凉王子没有来，他已经不出席这样的场合了，听说王家的家宴，他还偶尔会去。”
　　“他不在啊。”我微微叹一口气，他不在，我来这里也就没有了意义。
　　人们喧哗起来，我皱一皱眉，略略提高声音，“还有一个人……青翮……你，你知道吗？”问是问了，却突然微微后悔，我移开目光，那边果聚集了好些人。
　　“当然知道，他是……”
　　我象被定住了，因为我已经看见了青翮。
　　他依旧明朗干净，一清如水，但他已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青翮了，他穿着王袍。
　　他竟然是王！
　　电光火石间，我想通了一些事——正因为青翮是王，他才会知道沉光被封印在何处，也才能解开封印拿出沉光。
　　但更多的事，我想不通，也不想想，我收回视线。
　　锐武也看向了青翮的方向，说的话却还没有停下来。
　　“……如果凉王子没有成为质子，本来是该成为王的，怎么说凉王子的伴生鸟也只是一只青鸟而已。”
　　“你好大胆，锐武，你居然这样说你的王？”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这是流言的内容啊，又不是我说的。所谓的流言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其实我本人倒觉得这并不重要，王是个好王，这样就够了。”锐武诚恳地说完，情绪突然上扬，“我姐姐来了，她在找我呢，我先过去了。”
　　我微微点头，朱雀，该不该交给饕去找找看，我实在非见他一面不可，飞鸟凉，那个男人，弱……的父亲。
　　“餍女王。”熟悉的声音有一点陌生，调子如斯般冷。
　　“舄王陛下。”
　　“你畏寒么？只留在亭中，可欣赏不到最美的风景。”
　　“是，我畏寒。”我淡淡一笑，并不为之所动。
　　但下一秒，他已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住我，“来，我带你去。”
　　我不想去，我不想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但，即使拒绝，也难以改变我被视线包围的结果，何况我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站起来，静静地跟他走，停在一株樱花树前。
　　“从明天起，进入夏之年，就不再有雪了，凉州也将回暖。”
　　“京里也要有祭典了。”我淡淡说。
　　“你怀念餍和京里？”
　　“是。”其实我没有参加过夏之年的祭典，对京里也说不上有多怀念，我是自己选择离开那尽是痛苦回忆的地方的。
　　“可我是不会让你回去的。”
　　“我明白。”
　　他低头望我，安然微笑，湛碧的眸中有我猜不透的情绪。
　　“你是只食豕人的么？为什么不尝一尝舄的食物？”他的手心里，樱花幻化成绯红的光点，送到我的唇边。
　　我略皱一皱眉，“不要”两字刚刚出口，却觉得舌尖一甜。樱花的滋味，馨香清凉，微苦微甜。
　　看着我怔怔的模样，青翮忽然笑了，这一笑之下，他如水的面容柔和而清艳，竟焕发旃人心魄的美丽。我一时间忘却了身处何处，也听不见骤起的喧哗。
　　“韩矢。”青翮扬声说，“用我的黎鹰驾送餍王去栖鸾宫。”
　　不知从何处站起一个寂寞的身影，那男子走近我们，深施一礼。
　　“你先去休息。”青翮又恢复素常的淡然。
　　我的目光在韩矢身上停住，这名沉默的男子，有着垂长的黑发，但他的眸子显然是纯黑的。我定定看他，半晌，道：“韩将军，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