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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名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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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讲一个刀的故事吧。
刀是名刀,名沉光。昧光剑,沉光刀,射日弓,三大神器之一。
我知道它能杀死我,正如三百年前,它送掉的舄王的性命。
三百年前,沉光不叫沉光,它没有名字,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冰刃,却穿过一个不平常的人的心脏。
三百年前,舄王唯一的继承者子君,将自己所有的寒气凝成冰刃,杀死了自己的父王。确切的说,当时的舄王是死于对自己亲子背叛的伤痛。哀,莫大于心死。他无法杀死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但却报复了他,王的能力没有传给他,却凝在了这把冰刃之上。没有王之能力的新王众叛亲离,也用这柄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临终前他抚摩这把刀,说:“此刀能沉却世间之光,是为不祥物。”沉光由此得名。
此后,舄王朝深藏了这柄不祥之刀,沉光真的沉入尘世深海,不见天日。
我只想知道是什么理由让舄人再取出这把刀,是谁拿出了它,又来到我身旁,欲杀未杀。
但知与不知,都是无谓的事情。
夜深人寂,辗转难眠,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屋外有人。
很熟悉的一种感觉,却说不上来象谁,弱,离,或者跋人。但我披衣而起,轻轻启开房门。
外面很亮,雪光与天色映衬,有旃人心魄的美,雪还在不停地下,把眼前的异兽覆上一层霜衣,然,我仍辨出那熟悉的身影。
“饕?”我对离的守护兽会千里迢迢找来此地表现出惊讶。餍的贵族有一部分会在降生后得到守护兽,与舄不同的是,守护兽属于独立个体,并不与主人同生共死,主人生时会自动认主,死后也会重获自由。
可是离已经不在了,他的守护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向饕走去。
“你想逃走么?”清泠的声音蓦然响起,止住了我的脚步。
“青翮。”我没有回头,“我不会逃走。”
“你不想逃走么?逃离这个极寒之地?”
“不,我不想。”是真的不想,我甚至有点害怕回到餍,回到京里。不回去,还可以保留一切如旧的错觉,回去了,只是证明了那是个不再有我所留恋之物的地方。我情愿在风雪中怀抱着旧梦。
“那么,杀了它。”一个东西凌空飞来,陷在我脚前的雪里。我弯腰,拾起,一股寒意沁入骨髓。我走近饕,曾经狂暴的它仰起的脸上,竟有温顺的驯服。
我轻轻抽出沉光,暗蓝的刀光与饕的眸光交映生辉。手指上轻轻一抹,几滴鲜红化开些些冰雪。“血之封印,收。”饕的巨大身躯一丝丝被收入血融开的雪底大地,消失不见。
血不停地滴,不愧是沉光造成的伤口,我凝望一眼自己的手指,探入深雪,然,血流不止,只看见纯白之上的嫣红慢慢晕开。
“如果要自尽的话,为什么不索性割开自己的喉咙?”青翮走近我,微微弯身,拉起半跪在雪地上的我。
“并不是自尽。只是虚弱而已,吃掉你,许就好了。”
“吃掉我?”青翮难得地微笑,“不会噎死你么?”
我抬头,见他的微笑温和如风,不觉,竟也笑了,因此,当他的手心幻出暗蓝的光,包住我受伤的手指,我也没有动,静静地看伤口痊愈。
“你不象餍王。”他评价道,“你的眸中没有火光,你柔弱得好象不会伤人。”
我微笑,“不,你错了。”他错了,我虽不否认我的柔弱,但我不是不会伤人的,绝对不是。
话没有说完,因为风雪突然疾乱。
这不是一般的风雪,其一,凉州是不该有如斯的暴风雪,其二,春之年已将末,这种季节,雪已经快要停了。
“霰鹫!”青翮的声音第一次有某种急灼,“它逃出来了。”
他的声音有点模糊,但他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大而温厚,令人安心。“你回屋去。”
风冷,抓着沉光的手瑟瑟发抖,雪疾,睁不开眼睛,看不见他说的霰鹫是什么,在哪里。
“沉光给我。”青翮沉声说,“必须用沉光再度封印它。”
再度……封印?模糊的认知渐渐清晰,沉光大概在这数百年被用来封印着什么妖魔。
“来不及了,你抓紧我。”
摸索着递过去的沉光在他的咒语中让我们浮起,青蓝色的光在我们周围泛开,形成小小的结界。
我终于看清了霰鹫,它还真是大得惊人,巨翅遮蔽了半个天空,只微微一展,雪雹就一团团砸下来。
“沉光封印着这么大的怪物?”
“不,是它的蛋。”青翮也仰望着霰鹫,“是我的错。它……会毁了凉州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声音里的自责自悔令我也略有不安。
“不行。”我说,“我是不知道沉光能不能再度封印它,只是,以小小一支沉光封印它并不容易,杀它反而简单。”
“杀了它?”青翮大吃一惊,但他也没有多加犹豫,咬紧牙,“也好。”
沉光的刀鞘慢慢脱开,一道银光直冲云霄,霰鹫羽毛纷乱,但它仍险险避开了要害,与青翮在空中周旋起来。
青翮借着沉光的力量,在空中翻飞如鸟儿轻盈,然,每一缕银光都只从霰鹫身边险险滑过。既要使用飞行的幻术,又要把握速度与霰鹫搏斗,是极吃力的事情吧,我看见青翮严肃的神情和皱紧的眉际。
沉光的刀鞘维持着小小的结界,在这结界中,我甚至不觉得冷,但,当我看见青翮越来越勉强的表情,我轻轻叹息一声,手指一弹,刀鞘射向他的方向。结界一解,身体就向下坠去,正闭目,预备跌落地面的疼痛,一声清鸣,脚踏到实地,却软而暖,低首一瞥,是青鸟。
这样的战斗中,还注意着我么?隐约的怒气在指间凝结,待注意时,它已化成一支赤红的箭——焰光箭。
手一抖,险些把它坠在地上,但我握紧它,驱除掉对记忆的恐惧,喃喃地念出咒语,熟悉的射日弓再次出现。
“火焰之威,烈光之慑。”弯弓,瞄准,一旦箭在弦上,以为会有的抖瑟并不出现,心和手同样镇定,焰光箭“嗖”地射了出去——
一团火光和一团青光同时在空中爆开,脚下的青鸟一声长鸣,竟将我甩下,跌在地上。
新雪松软,厚已弥尺,我丝毫没有受伤,站起来,看青鸟在空中盘旋,哀鸣,心中竟是一寒,方才的助力竟伤了他?
但一侧目,却松了一口气,青翮长发散乱,一脸疲累,眼神却碧若深海。
“为什么帮我?”他的话语冰冷。
“不,不是帮你。”我漠然地答,任手上的弓弦没入虚空,“只是,凉州不能毁,我在这里还有未竟之事。”
“不管你理由为何,会给你相应的报酬。”他说着,身体又散为雾气,我静静抬头,雪已经停,天空又恢复明净的蓝,霰鹫,沉光,竟都已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