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71、柒零

　　沈妄坐在红桥的栏杆上，桥下形态各异的花灯流过，一盏一盏，恍若天上星河。桥上行人渐行渐远，远处灯火渐灭，冷风一道比一道肆意妄为。偌大的河西，恍若只剩下沈妄一人。

　　沈妄被冻得像个傻逼，伸出手抱住自己原地哆嗦。两只脚全都没了知觉。她尝试自己一个人往回走。

　　沈妄只是对河西不熟悉而已，不是真正的路痴，来时的路她还记得七七八八，顺着走回去就好了，若是实在走不回去，沈妄也想好了，要倒在大户人家门口，小一点的也行，总之要舍得把她拉进家门，让她暖和一下。

　　沈妄恨不得把头都缩进脖子里，她一边走一边骂青世，他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丢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好歹给她留点钱吧，这样她还能找一家客栈过一夜，就不至于凌晨还在外边吹风了。风有多冷他知道吗！

　　从桥上走下去，穿过一条街道，眼前是一道三岔路，沈妄抬起眼皮子扫了一眼三条道，压根不知道该走哪条。又转头左右两边瞅了瞅，也没有看起来很有钱的人家。大多是一些铺子。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沈妄如此下定决心。

　　她准备挨家挨户敲门，只要放她进去，她日后一定报答借宿之恩。

　　沈妄气势汹汹地跑到一个铺子前面，抬手正要敲门，手腕上忽然一紧，男人微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傻吗？”

　　沈妄抬头扫一眼青世。

　　青世拿掉沈妄还带着的面具，骂她：“这么晚了，你在外面是做什么？等不到我不知道先回去吗？”

　　他还知道她等过他！

　　沈妄一点也不想管青世是不是捏痛了她，只知道他的手很温暖，哪怕是暂时暖一下她的手腕也是好的。也许是脑子冻坏了，沈妄忽而抬起另一只手，将手腕靠在青世捏着她的那只手上，忽如其来的一点温暖也转瞬即逝，沈妄便又在他的手上磨蹭了两下。

　　青世一愣。

　　沈妄见青世的表情从愠怒到呆滞，又透着一点不可置信。看他的神情变幻得如此精彩，沈妄突然鬼迷心窍的把手伸入他袖中，又钻进他的贴身袖口里，紧握住了他的手臂。

　　唔，特别暖和。冻僵的手指一点点回暖，连同着沈妄冻僵的脑子一起，开始活泛起来。

　　瞬间，沈妄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脑子像庙会上的烟火一样炸得精彩。

　　沈妄的表情比青世更要变化多端。

　　犯错了就要及时改正，不能因为贪恋一点温暖而放任自己错下去。无论此刻有多么尴尬，沈妄还是得更加尴尬地收回手。抽手的动作很快，而青世的动作更快。他按住袖子里沈妄冰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挽过她的手臂夹在自己身侧，然后带着她从铺子前走下来，往三岔路的中间那条走过去。

　　两人就这样贴在一起走，沈妄告诉自己，她这不算一错再错，她是将错就错。

　　“手暖了吗？”青世忽然问道。

　　沈妄一愣：“嗯？”

　　青世低低地叹一口气，松开沈妄，走到前面把她背起来，然后道：“把手放进来。”

　　沈妄呆傻，青世背着她，她自然不能再把手放进他袖子里。那么他的意思是……沈妄踟躇了一会，双手抄进青世的咯吱窝。她感受到青世猛地颤了一下，在瞬间将她的手夹紧，继而僵硬着一动不动。沈妄明白自己放错地方了，缓缓把手缩回来。

　　“别动！”青世低吼一句。

　　沈妄停止动作：“好，我没动。”

　　接下来沈妄发现青世走三步就停一下，身形微微颤动，然后再接着走三步，再停下来……沈妄陡然间就想到了什么，手指在青世的咯吱窝里勾动两下。

　　果然，青世立马僵硬，紧张如斗鸡。

　　“噗哈哈哈哈……”

　　沈妄和青世同时爆发出笑声，当然，笑的原因不一样，沈妄是嘲笑青世怕痒，青世则是因为沈妄挠他，他实在忍不住。又不能把沈妄从背上丢下去，便只能忍着痒，一边笑一边走，笑一会就摆严肃脸，他想呵斥沈妄，叫她不要胡闹，然而严肃脸才摆起来，就又开始笑，完全说不出话。

　　无人的大街上，青世像个神经病一样，一会严肃一会笑。沈妄见他这样，差点要笑背气了，且因为嘴张太大，笑得太久，口水居然没收住，眼看就要掉到青世肩头上去了，沈妄一摆头去撞青世的脑袋，把他的脑袋撞偏，同时口水也落下。沈妄在瞬间把脑袋搁到他肩膀上，遮挡住被口水浸湿的地方。

　　沈妄特别想扶额长叹，但现在用不了手，她只能望天翻白眼。

　　丢脸！太丢脸了！

　　沈妄这一下可撞得不轻，青世两眼发昏，差点没站住，好在定力深，硬是稳住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他睨一眼沈妄：“你疯了？”

　　沈妄咧嘴傻笑，她能不疯吗？为了面子，撞他脑袋算什么！

　　沈妄催促青世：“快走快走，外头太冷了，快点回去睡觉！”

　　青世面上不悦，却眼底藏笑：“好。”

　　为了挡住口水，给时间它变干，沈妄便一直把头埋在青世颈边，无意中闻到青世身上的气味，是淡淡的血腥味。沈妄脸色一僵，忽然尴尬。怎么她看小说里的男人，身上不是墨香就是书香，或是青竹幽香，柠檬沐浴露香，再不然就是奶味的体香。青世可真别致，什么味不好，身上带血腥味。果然是因为人杀多了，弄得一身臭味么。

　　“你在嗅什么？”沈妄的动作虽轻，但她离他那么近，鼻息耸动，他自是感受得到的。

　　沈妄的谎话张口就来：“你身上有大侠味。”

　　青世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回到楼里休息了一日，就又重新出发了。

　　沈妄以为要回中原了，次日上马的时候，沈妄把手伸到青世面前，用一种你我都懂的表情，期待地盯着青世。

　　青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手，轻轻一笑，了然点头：“懂了。”

　　“过来。”青世握住沈妄的手把她往自己的马上拉。

　　沈妄一惊，瞬速拍开他：“干什么！”

　　青世面带疑惑：“不是说要和我同乘一匹马？”

　　沈妄嘴角一抽：“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青世用一种看不守诚信之人的唏嘘之色看沈妄：“方才你全身上下一同这么对我说的。你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我……”沈妄一咽。有些事吧，只能当事人亲自开口，对于一个没有自觉的人，自己先开口实在是有点困难。比如说钱的事。沈妄纠结再三，用手比了个钱的姿势，三根手指互相搓了搓，道：“我们现在离开，是因为你的任务完成了吧，那么，这个钱……”

　　青世挑眉：“钱？”

　　沈妄直接道：“钱……我就不跟你回中原拿了，你回去帮我把欠唐云的钱还了，剩下多余的我也不要了。现在么，就差那么一点点回家的路费，所以你看这个路费，您老是不是能支持一下下？”

　　“支持？”青世看着前方的路，极轻地笑了一下：“我是真心想支持的，但任务还没完成，我暂时也没多余的钱支持。”

　　“没完成？”沈妄一脸喜悦转为忧愁：“该不是目标人物转移阵地了，又要骑马赶路吧！”

　　青世：“猜得没错。”

　　看见沈妄一脸生无可恋又不想去死的表情，青世安慰她：“去漠北，离这儿不算太远。”

　　沈妄想着青世所说的不算太远，又马不停蹄地跑了两日，城没看见一座，沙子倒是一抓一大把，他们终于成功的在漠北迷路了。

　　路上沙子多石头少，偶尔能看到几颗光秃秃的树。寒风呼呼的吹，令人眼睛都睁不开。而且这里比有人的地方更要冷上许多，加上两人带出的食物用尽，最后便去砍了附近的几颗树，杀了一匹马果腹。

　　睡觉最是困难，漠北的夜里那不是一般的冷，沈妄根本就不顾上身边的人是男是女，只要是个活的，有温度，那就行。两人取沙为被，抱团取暖，凑合着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已经冻得不像个人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半晌，倒是笑作了一团，牵着冻傻的马，重新上路。

　　沈妄的状态不太好，脑袋非常沉，双眼发红发热，鼻息都是滚烫滚烫的。好在两人运气不错，胡乱走着，竟看到了一个小镇。青世带着沈妄去找镇上的大夫，取了药后，和其他病人一样，在医馆后面的小院子住下了。

　　因为医馆的房间只剩下一间，两人只好同睡一间，一张床。床中间横两条长枕头，沈妄在里头，青世在外头。在野外睡了一晚，青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半夜两个人比着咳嗽，院子里的其他病人也不甘落后，一连几天，从早到晚，都是这样的咳嗽声，吵得人头疼。

　　到底是习武的，身子底好，病也好得比旁人快些。沈妄只剩一点轻微的咳嗽的时候，就和青世搬出了医馆，找了一家清净的客栈住着。会住客栈是因为这里没有缁衣楼分楼，这儿是境外，另一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