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62、陆壹

　　沈妄心里突地被击中了一下，不寻常的心悸起来。

　　他……都是说的什么话！

　　沈妄想吐槽青世两句，但她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只呆呆愣怔在原地，看着青世行路款款，步履生风，眼光含笑如璀璨星河，他来到她身前，拨开她横在身前的剑，举手抚上她的脸颊，薄唇轻启：“娘子莫怕，今日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沈妄心跳如擂鼓，她感觉到一股热气泛上耳尖和脸颊，她想，她的脸一定是变红了。沈妄想移开视线，不去看青世，但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青世好像对她施了什么魔法，让她只能盯着他的眼眸，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沈妄不受控制地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此刻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声，心跳一下比一下重，一声比一声沉。清风撩起青世的发丝，使之刮过沈妄的面颊，丝丝麻麻的触感令沈妄从自身桎梏中解脱，她猛地后退两步，别开脑袋，眼光飘忽，呼吸有些紊乱。

　　沈妄强行喝令自己冷静，她不是花季怀春少女，对面那人也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不过是她身陷困境，又恰好有人，在恰好的时机，说了些恰好的话，制造了一个恰好的英雄救美。大家只是说了几句成年人的玩笑话，无关风月，怎能当真？

　　镇定之后，沈妄想叫青世不要乱喊娘子，但季褚先她一步，隔在她和青世之间，咬牙切齿道：“缁衣楼主，能不能要点脸呢？你这样胡乱称呼，败坏我师父的名声，意欲为何？”

　　青世不甚在意地推开季褚，走到沈妄跟前，拉起她的手握在手中，声音温柔魅惑：“那么，沈姑娘也败坏我的名声，叫我夫君如何？”

　　“哈？”沈妄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注意力全部放在青世包裹住她的手上，沈妄尴尬的欲抽回手，青世明明没有用多大力，她抽手的动作却未能影响他半分。他依旧身姿挺拔，不动分毫。

　　沈妄好不容易淡定下来的心又升起来，面颊又开始发烫。她根本不敢看青世，他的眼光太亮，眸子太深，她看一眼，心弦就被无形的手拨动一分，那种感觉太过于失控，沈妄不是很喜欢。

　　一番暗中较劲下来，沈妄终于认清面前这人实力，是个隐藏的大佬。她投降。沈妄不再抽手，无奈地对青世道：“能不能放手？我还有架要打。”

　　沈妄本以为青世会纠缠一番，不想他立马就松开了自己。她的手背上还残留有他手心余温，他这样爽快，倒叫沈妄对于自己的多想，越发不好意思。

　　这一通场面看下来，众人愈发沉默。他们想骂青世，但人家说了，今晚不做杀手，他是雇主，他没有坏缁衣楼的规矩。可是他做这种事情，和私人指令整个缁衣楼又有什么区别。说什么雇下了整个缁衣楼，鬼知道是不是！他是楼主他说了算，他们这些人又能说什么呢。

　　总而言之，青世已经放话一个都跑不掉。反正都跑不掉，不如过过嘴瘾。众人指着青世骂无耻，放着江湖多少豪情女儿不选，居然看上沈魔头，和她狼狈为奸。

　　缁衣楼的实力众目所睹，楼里的杀手不练花架子，不攻心法招式，对敌专取要害，招招狠辣，不择手段。众门派平时不过是互相串个门，下山抓个贼，真有什么太大的江湖纠纷，都是组团出动，能动口就不动手。他们武功虽不差，但比起职业杀手，少的不只是一点点狠厉，更多的是杀人的实战经验。

　　虽说不是所有的杀手都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青世在这里，缁衣楼的历届楼主，都是从修罗场里爬出来的，今夜他们想全身而退，实在太难。

　　*

　　浮黎提醒过方涣，今夜来到这里的，不止他一人。

　　方涣怎么也没想到，青世会来，还把缁衣楼都搬过来了。但更令他意外的是，他的紫蛊，竟伤不了沈妄丝毫。岂止是伤不了她，准确的来说，是遇到她后所有的蛊虫全部死亡。紫蛊只有吃完范围内的人才会死亡。看见愚蠢的蜀山弟子把紫蛊挑到沈妄身上时，他都要以为这个弟子是故意的了。那一刻方涣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疯喜，看啊，他就要替师父杀掉那个孽种了。沈妄倒下去的的时候，他得意地笑了，事实证明，他比浮黎强太多。只是这得意不过短暂一刻，沈妄突然就活过来。

　　紫蛊死了，他连愤怒都没有，只有满腔疑问。他突然想到，浮黎明明知晓他的竹管里养着怎样的蛊虫，走时却没有出手带走他的竹管。这只能说明，浮黎知道这竹管里的东西，伤不了沈妄。

　　好嘛，浮黎这一手，倒是叫他用紫蛊替沈妄省力气了。

　　浮黎一定是有什么细节没有同他交代，比如说，五毒的圣物。

　　方涣深深地看了沈妄一眼，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青世出现在他身前。

　　方涣连假意的笑容都懒得扯一个出来，更别说像之前在五毒时，和青世说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了。正巧，青世好似也不打算跟他扯一些有的没的。

　　方涣道：“劝你别动我，上回在五毒你见识过我的紫蛊。”

　　青世道：“你那蛊虫培养不易，想必只得那一小节竹管，用完了就没了，教主舍得用在我身上？”

　　方涣道：“为了保命，区区一点蛊，有什么舍不得的。”

　　然而方涣发现自己真是太小看青世了，青世就是疯子，一丝一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在他用紫蛊威胁他的情况下，居然还敢指剑对他。想来是提前调查过他的蛊，做了完全的准备。紫蛊本就所剩无几，还全被他用剑气逆风推了回来。紫蛊不伤主人，沾到方涣的时候，就如同沾到沈妄时那般，立即死亡。

　　后面要不是他跑得够快，现下已是青世剑下亡魂。

　　方涣用蛊虫暂时提升体力，支撑着回到五毒。他衣服也没换，拖着一地的血迹踹开浮黎的屋子，屋中无人，方涣稍作一想，转身去了地下宫殿。石门开启，浮黎就负手站在空旷的大殿中，月神神像下。

　　方涣冷然道：“你隐瞒了什么？”

　　浮黎静静地看着月神妖冶的面相，这诡异近妖的面容，着实不像一位女神。却正因如此，才多了几分神秘，令人心生敬畏的同时，又有几分畏惧。这才是神不是么，使人畏惧，才会敬畏。

　　浮黎回头，透过狐狸面具看方涣的狼狈。他的神色淡漠，使他看起来比他身后的月神更像一位神祇，他道：“我什么都没有隐瞒，是你没有问过。”

　　方涣背上被青世斜拉了一刀，伤口极深，他又给自己种蛊，转移一些背后的疼痛，“那我问你，圣物在哪里？”

　　浮黎盯着他的眼睛道：“月神的心口。”

　　“你还在隐瞒！”方涣上前几步揪住浮黎的衣襟，“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问的是女神心口那块玉佩里的圣物，是活物，不是那块早就成了死物的玉佩！”

　　浮黎任他拉扯自己的领口，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不发一言。

　　方涣挺讨厌浮黎的这种眼神，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匍匐在神明脚下的可悲生物。方涣不懂浮黎为什么总是能轻而易举流露出这种神色，仿若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跳出六界之外的看客，对尘世间的悲欢离合无多大观感。他恍若真的神明一样，薄凉中又带着怜悯。从师父把他带回五毒，他就是这样的。这些年来，方涣唯一一次见他无助软弱的时候，是他回到五毒，告诉自己，他杀掉了沈妄的时候。

　　方涣松开浮黎，踉跄着走到月神神像面前，仰头看着月神的心口，那里有一块凹进去的圆形，供奉着五毒的圣物，圣物交由历届祭司看守。上代祭司，和外族人私奔的时候，带走了圣物。师父找到那个女人时，兴许那女人是为了日后能和自己的孩子重逢，便把圣物一分为二，一般放在自己身上，另一半放在孩子的襁褓之中，也就是沈妄身上。

　　圣物之所以称为圣物，并不是因为这玉佩有多么名贵，值得五毒将它供奉起来。而是初代祭司，将五毒的月神蛊，养在了玉中。

　　方涣爬上月神像，不顾伤口血流汩汩，将月神心口的玉取了下来。

　　玉佩早已分成了两半，方涣把两块半玉丢到浮黎脚边，道：“你比我更清楚，这里面缺了什么！”

　　浮黎静静地站了一会，而后缓缓蹲下身子捡起又摔出了几道裂纹的玉，他用手指摩挲着玉的边缘，“入梦不觉醒，绘浮世皆空。”

　　“空什么空！你敢说如今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假象吗！”方涣大吼：“在你从沈妄身上取回圣物之前，月神蛊就跑到她身上去了！不是性命危急时刻，月神不会觉醒。你以为将沈妄丢在山洪之中，她必死无疑，却不知月神救了她一命，为她重塑骨血，绘梦春秋！”

　　浮黎垂下眼帘，不语。

　　方涣不甘心的继续道：“她当时一个小姑娘，为何不出五年，竟练就一番神功，武林上下难逢敌手。她与你分别之后，不过短短几年，便成为一宫之主，号令一方。江湖多少人花了几十年都够不到她那样的位置。你以为她一个被收养在普通农家的小姑娘，单单靠她那个该死的父亲留下的秘籍，能有多少成就？是月神给了她一切！月神为她筑梦！她想武功盖世，月神便给她；她想呼风唤雨，月神便给她；她如今用着月神的给的骨血，活得这样好，哪里是什么空梦！”

　　“你早就知道我的紫蛊对她无用，今夜才没有阻止我用紫蛊。我是不是能这样想，你也早就知道，她如今，就是月神。”